第42章 绝境
大雨依旧不知疲惫的在下，密集的雨点很快就在街道上一些相较于坑洼的部分蓄积起一个又一个的水坑，可是在做完这些之后，雨滴却并没有停止这个行为，它仿佛乐在其中一般，继续不断砸在它所积蓄起的一个个水坑之中，点缀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波纹。
波纹由小变大，他的边缘在逐渐的扩张，他似乎是想将自己领土不断的扩大下去，可还没等到他将自身扩散到最大，他就跟旁边另一个也在不断扩大的波纹碰撞在一起了。
第一个波纹以为他会击溃对方，然后继续前行，可是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极为沉重的一击，两个波纹碰撞在一起后第一个波纹输了，他被后者无情的击散，渐渐的消失在了这片水坑之中。
他消散了，仿佛从未在这片水坑出现过一般，除了他曾经的对手以外，无人会记得他。
另一个波纹胜出了，可他却不能停下来，他还没能替第一个波纹的离去惋惜，这一切似乎不是他所想要的，他根本不想和其他的波纹撞在一起，他只是想安分守己，可惜事与愿违，他就像是一个早已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想停而又不能停，只能不断的继续前行。
本来这个波纹十分的强大，可他跟第一个波纹碰撞在一起后还是受了伤，削弱了他原本的力量。
最后，这个波纹也没能抵达到这个水坑的边界，甚至连水坑大小的一半都没能抵达到，就也跟第一个波纹一样，被新出现的其他波纹所击溃。
这下无人再记得第一个波纹了，他彻底的消失在了这片水坑之中，没有一丝踪迹，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然而这犹如闹剧般的一幕却依旧没有停止。
在两者的碰撞当中也许他们两个会同归于尽，也许他们之中会有一个胜者，可是那个胜者也终将会被其他出现的波纹所击败。
没有赢家，无人记得，有此往复，不知疲惫，永无止境。
这个水坑，这些正在不断的前进，不断的产生碰撞，不断的消散的波纹，看起来眼熟吗？
一定很眼熟吧。
…………
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此时开口。
“姑娘，说实在的，你早就知道这是为你而设的局了吧，但你刚才明明能选择借此机会脱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承认这些你根本没有做过的事呢？你为何要自己踏入这个绝境呢？”
男人的语气当中充满了困惑，显然他是不能理解乔苡苒做出这个选择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明知道承认会遭受众人的辱骂，可她还是做出了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抉择，而且她也没有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的理由啊，毕竟谁会喜欢接受众人的谩骂呢？
然而听到此话的乔苡苒的脸上却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就连她站的位置，甚至就连她肢体上的动作都没有变化一点，她低着头，看着秋安雅之前跪倒的位置，那个位置已经被雨水填充出了一个不小的水坑。
她注视着那个溅起了无数波纹的水坑，目光似在思索，似在回忆，没人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在如此情况下都能进行发呆的乔苡苒身上。
乔苡苒足足发呆了有五六分钟了，众人在此期间都陪着乔苡苒在雨中淋雨，她的这一发呆行为直接打断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高大男人看着不知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的乔苡苒，内心不免升起了一丝的无语和佩服。
无语她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有闲心发呆。
佩服她刚才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依旧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面不改色其实倒还好说，那也只能证明一个人的表情控制能力很强，也许那面不改色的背后，内心处可能还是害怕的要死呢？
但乔苡苒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她不仅仅做到的是表情上的面不改色，她的内心处可能更是没有任何的波动。
反正男人是察觉不到她从一开始到现在来说有什么变化，哪怕就连一丝一毫他都没有感觉到，不仅如此，不仅是任何的变化，他在乔苡苒的身上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
想要帮助他人的怜悯，不想因此而遭受到牵连的害怕，想要争辩流言蜚语的愤怒，面对那种情况下所产生的恐惧，想要奋力反抗所需要的勇气，这些人类在此期间应该产生的情感她一样也不沾。
她就像是个披着人皮的，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人工智能一样，她的身上只有那种在没有任何生气的生物身上，才能感受到的，独有的，寂静到恐怖的空洞感。
这种感觉让人十分的不舒服，甚至可以称得上压抑，为了尽快结束这场令他感到有些诡异的考核，男人此时异常的想要打断乔苡苒的发呆。
就在他将要开口打破这个僵局之际，他面前的乔苡苒突然有了动作，她的目光从地上的水坑处收了回来，她抬起了头，空洞无神的目光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伴随着乔苡苒那阵毫无感情的询问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就席卷了男人的全身。
此时，那道冰冷如机器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为绝境？我陷入绝境了吗？”
闻听此言的刹那，男人瞬间就浑身僵硬的杵在了原地，一动都不能动，像是被剥夺了身体的控制权，想要抬手，想要移动脚步，甚至只是简单的动动手指这个动作他都做不到，此时一种令他感到恐惧的虚无感占据满了他的全身，就像是这时有一个被格式化干净的灵魂钻入了他的身体，并将他的灵魂排挤出体外。
随即，他的大脑瞬间就感知到了一阵极致的疲惫，就像是一口气读了好几十本书一样，精神上的疲惫，这种疲惫深入骨髓，深入灵魂，让他此时感到乏困无比，及近昏厥。
男人的嗓子紧的快不能呼吸了，他下意识而吞咽的口水都涨的他喉咙发痛，他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乔苡苒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压抑了，凝视的太久，会陷进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的。
这双眼睛里所蕴含的东西不像是与生俱来的，更像是在所处的生活环境中不断积攒下来的。
她生活在那种环境之下，她属于那里，这就是她的世界，这就是她的人生。
压抑，空洞，绝望，胆怯，伤心，恐惧，孤独，在此时近乎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不断的在冲击男人的大脑，想要混入男人的灵魂之中，困倦感随即消失，这种瞬间灌入的各种负面情绪让男人的精神霎时就濒临崩溃，让男人的脑袋瞬间就感受到了那种肿胀到炸裂般的疼痛感。
看来男人承载不了她的人生。
在她的世界里，在如此看不到一丝光亮的世界里，哪怕只是待短短的一分钟，他都做不到。
待在那里是会死人的
就在男人的大脑要承受不住这些，即将启动紧急保护措施，让他陷入昏迷的时候，乔苡苒终于是移开了她的视线，这道视线消失，才让男人得以脱离绝境。
像是得到了答案的乔苡苒转过了身，打算再次从高大的黑人旁边绕走。
可挡在乔苡苒面前的黑人却还是一点都不识趣，他微微挪动他的脚步，再次笑着挡在了乔苡苒的面前。
就在此时，一阵重物落入水坑中的声音突然从乔苡苒的身后传来，黑人下意识的向着声音来源的地方看去，在他抬头向着乔苡苒的后方望去时，他看到却是男人双膝跪在了有些肮脏的水坑之中的画面。
男人倒地的动作溅起了几朵不大不小的水花，他双手浸没在雨水里，水坑之中的雨水浸没过了他的手背，他的后背正因为剧烈的呼吸而不断上下起伏着，男人仿佛刚刚被从深渊中就出，无比庆幸的同时，还有深处于那个个无底深渊而感觉到的永无止境的后怕。
黑人十分疑惑，他不明白男人为何突然间就倒了下去，难道是脚滑了？竟然只是脚滑，那他现在怎么不站起来呢？
男人的身份不仅仅是这场测试的考核员，同时他也是黑市拳赛的多次冠军得主。
能在那种鱼龙混杂，暴力且毫无规矩的赛场上保持这么多年的冠军，从这点来看就足以见得男人的实力很强，那个黑人就是男人培育出的一员大将，实力虽相较于男人要逊色一些，不过也相差不了太多，在平时切磋时也有少数的时候是黑人获胜。
这也是学院聘请他们两个人来的原因，下手既知道轻重，也能应对突发情况，顺带还能近距离的观测被测试目标的实力，以便汇报统计学生的数据。
不过现在这位大将看着自己的老大突然跪在地上，半天都没站起身来，甚至连抬起脑袋都做不到后，黑人表现的有些迷茫，摔个跤至于缓这么久吗？没有自己老大的指示，他现在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嘛了。
出手还是不出手啊？不过出手的话他面前的这位小姑娘的骨头架子都得碎一地吧。
不过疑惑的同时，黑人也不傻，看到自己老大半天都在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后，他就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教练和记录员的身上，当官的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就找个同样级别，同样负责此次事件的人呗。
果然，他的目光刚向那边看去，就看到了教练抢在记录员前面，向黑人重重的点了点头，仿佛是生怕在雨中黑人看不清这个点头的动作一般，至于为什么用抢这个字呢，因为教练此时的脸上已经满是近乎疯狂的期待了，他现在想要立刻得知自己的这个猜想到底正不正确，教练脸上的表情都把一旁的记录员给吓了一跳。
终于得到指示的黑人咧嘴一笑，露出了他嘴里那显得格外洁白的两排牙齿。
随后，挡在乔苡苒面前的黑人就开始摩拳擦掌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乔苡苒给胖揍一顿。
看着面前这个体型相较于他要瘦弱不知多少的乔苡苒，黑人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替这个无辜的小姑娘感到惋惜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教练让他出手，而不是让其他人动手，反正黑人是觉得这个看起来就抗不住他一拳的姑娘没有什么非要让他出手的必要，不过毕竟他是吃这碗饭的，变相是给自己开工资的人的话还是要听的。
由于身高的差距，此时挡在乔苡苒面前的黑人根本看不见她的目光，她在感知到黑人升起打人这个念头的瞬间，她的目光就变了，不再空洞，不再无神，不再没有一丝情绪，她的目光在此时变得异常阴沉，阴沉的瘆人。
乔苡苒面前的黑人伸出右手，想要拉住乔苡苒的手腕，直接限制住她的行动，这样就能为接下来省下不少的麻烦，免得乔苡苒一会儿到处乱跑。
不过乱跑也没事，追上再揍她一顿就是了，拉住乔苡苒只是为了省省力气而已，毕竟一个手无寸铁，长的就一脸娇生惯养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可令他担心的呢，至少黑人此时是这么想的。
可就在他刚刚抬起自己右臂的刹那，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全身僵直的向后仰着倒了下去，就像是徒手触碰到高压电线，被电直了一样。
黑人一头栽倒在了这倾盆大雨之中，由于他的身后有个不算小的水坑，所以他倒下的庞大身躯也因此激起了一圈巨大的水花。
看到这一幕的几人全都愣在了原地，男人和黑人莫名的倒地让他们感到十分的困惑，他们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的记录员脸上也是露出了异样的神情，不过他与那群人脸上的表情不同，他们的反应是愣神和困惑，而记录员脸上的则满是惊骇。
那群普通人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
由于院方判定乔苡苒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常人，所以他们为了这次考核的公平性，他们负责考核的人员也都换成了普通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除了男人和黑人是打过几年黑拳的以外，其他人甚至连正式的打架都没打过几回。
由于雨滴声音的遮掩，他们那群普通人可能没有听到什么，但是记录员他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那道他在战斗中听过无数次的声音。
那是骨头瞬间碎裂的声音。
看着平躺在地上的黑人壮汉的面部，他的下巴已经因为骨折和碎裂而扭到了一边，双眼向上翻去，眼球充血，眼白处也瞬间多出了不少的血丝，显然因为这次攻击而昏迷了过去。
稍微用力的击打人的下颚，本来就会使人陷入昏迷。
那就更别说乔苡苒刚才所施展的那股蛮横的力道了，竟然直接硬生生的打碎了那个黑人壮汉的下巴，与其说他是被打中下巴而被打晕过去的，倒不如说他是因为大脑根本承受不住这阵剧烈的疼痛，而启动紧急措施而晕了过去。
还有乔苡苒刚才出拳的速度，就连记录员这个五级诡术师都没能看得太清，不知是在雨幕的遮掩作用下才导致他没有看清，还是刚刚他就没有看见乔苡苒是如何出的拳，要不是听到了那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可能也会和现场的众人一样懵逼。
记录员的目光转向一旁，看向了教练，他想询问教练这是什么情况。
随后，记录员就又被教练看向乔苡苒的目光惊了一下。
要说刚才教练的眼神是极其兴奋的话，那现在就足以称得上是疯狂了。
教练正以一种极其渴望的目光死死盯着雨中乔苡苒的身影，好似一只饿了好多天的老虎，终于在草原上发现了一只鲜活肥美的猎物一样。
看着倒在雨幕中的黑人良久，众人也是终于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由于雨下得很大，而且在加上他们距离倒地的黑人有些远，所以他们看不见他脸上的伤势，因此他们也不知道刚才在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站在乔苡苒面前的高大黑人突然就莫名其妙的躺在了地上。
他们此时十分的懵逼，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他们眼神迷茫的看了还没从地上站起来的男人一眼，见男人依旧没有起身后，拿不定主意的他们也向着记录员的方向看去。
记录员借此向他们大幅度的比划了一个动作，看到这个动作后，众人立刻便心领神会。
他们在之前交谈的时候，记录员就告诉过他们两个动作，一个动作是一个一个上，另一个则是全都一起上，现在记录员所做的动作就是让他们一起上的意思。
虽然不明白面前这位看起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到底值不值得他们一起上，但既然老板都发话让他们一起上了，他们也不敢怠慢，要是因此不给他们发工资，他们这群普通人可上哪说理去。
看情况而定吧，要是乔苡苒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他们就直接抓住她，完成测试就行了，要是她一会有招架之力的话，他们也会轻点打。
毕竟这只是个考核而已，又不是真实事件，而且他们都是正常人，跟乔苡苒又没有仇，也没什么暴力倾向，哪有正常人会对一个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下狠手呢。
要不是实在缺钱，谁会来接这个活呢，这六个人相互看了各自一眼，相互点头确认后，他们全都向着乔苡苒蜂拥而上。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快速上前，向着乔苡苒挥出了一拳，他是这六个人中的头头，带着他的兄弟们接过几次这样的活，至于为什么要接呢？那当然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演一次就可以给个万八千的，都能顶得上这些人一两个月的工资了。
他们在演戏的过程中配合越来越熟络，他的这一拳是用来试探乔苡苒的，所以也没有用多少的力，而且他还控制了出拳的速度，一会下手的轻重就看乔苡苒能不能躲开这个连普通人都可以躲开的拳头了。
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乔苡苒，他们也都是这个想法，这就是经验，这就是默契。
乔苡苒在打倒黑人过后就转过了身，面向了他们这群人，这群人看着离乔苡苒越来越近的拳头，和面前这位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得楞在原地的少女，瘦瘦高高的男人赶忙开始收力，让力道再次降低，低到只会让乔苡苒受到轻微的外伤，不会造成过大的伤势。
看着已经离自身只有分毫之差的拳头，乔苡苒她竟以可以称之为离奇的速度，动作异常利落的侧身躲过了这几乎要贴到她身上的这一拳。
要知道躲开这种速度的拳头很容易，但要是想躲开这种距离拳头，就算是五级诡术师来了都不可能轻易躲过。
在场的几人，包括教练和那位记录员在内，都无一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这一拳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连一截手指头的差距都没有，近到就连不远处十分看好乔苡苒的教练都以为她会躲不开这一拳。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乔苡苒竟然用着堪称诡异的速度直接躲开了这一拳。
随后，一阵比刚才还要大的多的骨头碎裂声再度响起。
这次，众人终于是听清了，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靠的近了些，更多原因应该就是因为这次骨头碎裂的声音对比刚才来说实在是格外的大。
如果说刚才黑人所受的伤只是下巴骨折而导致的昏厥的话，那这个瘦瘦高高的演员则很大可能是整个面部，乃至整个头颅都因为这一拳而彻底的碎成了几大块，而当场死亡。
那人倒地，再次激起了一圈水花，塌陷的鼻子，凹陷进去的大半个面部，不断流血的七窍，这副模样简直比鬼还要吓人。
血液从他的七窍当中流出，浓厚暗红的血液闯入了地上这不断累积的雨水当中，很快，他的鲜血就被不断下落在地面上的雨点所吞噬，流入他身旁大大小小的水坑当中，混入它们，被这冰冷的雨水所稀释，直至消散殆尽，仿佛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