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红衣燕嘉
顾抚远仿若未闻，维持着朝皇帝谢恩的动作，同席的顺武将军听不下去，冲那官员道：“将军真心实意认为不是他自己的功劳，不愿夺了全体将士的胜利，怎的到了李大人嘴里就成了目无陛下了？”
“陛下，微臣并无此意。”
“你怎无此意了，我等武将虽是粗人，却也听得懂话，你这口口声声说将军不敬陛下是何居心？”
“李大人不过是在劝导将军，顺武将军不必如此动怒。”另一名官员怕这两人吵起来，连忙出声想要做和事佬。
顺武将军是个直脾气，在皇帝面前也是有话就说，此时也不收着：“李大人是在劝导吗？我听着怎么像是在趁机参将军，李大人，是翰林院最近没活计给你做了你偏要来没事生事？”
武将说话粗鄙不懂委婉，文人多有清高的心气，碰上这番话，李大人被气得面色涨红：“你！”
皇帝瞅着下面臣子争论的模样，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朝堂上你们就吵，朕办个宴你们还吵。顾爱卿不要，朕就偏要赏，顾爱卿的公子在何处？”
顾湛赶忙起身行礼：“末将在。”
皇帝倾身眯眼上下打量着顾湛：“你便是顾小公子？”后又同顾抚远乐道：“顾大将军，你这儿子长得是真像你，朕方才都眼花了，以为还是当年你刚见我时呢！”
“朕赏你，任忠武郎将，赐黄金三千两，布帛五匹，玄铁宝剑一把。”皇帝随意说道。
忠武郎将从五品，对于一个并无太多战功的十七岁少将来说，已经算是抬举，更不用说三千两黄金和宝剑，席间众人脸色顿时各异。顾湛看一眼父亲，见并没有举动，便上前跪下高声呼：“臣，谢陛下赏赐。”
回到位上，又有四面八方朝顾湛递来酒杯，一个个都是笑得亲近：“恭喜小顾将军，小顾将军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吵吵嚷嚷的，而场上的面子也得做，顾湛只得拿起酒杯一一敬过。
女眷席上也在小声谈论，一圈的人没人知道顾采清是顾抚远的女儿，她安静地听着，左边几个年轻的姑娘在说顾湛看着挺俊俏，右边一个官夫人在和女儿说这位少将军前途光明，一圈听下来，有意结亲的不少。
顾采清默默咬了一口鱼肉，心道怪不得家里有钱。
“顾爱卿，朕还是觉得赏得不够啊。”皇帝捏着酒杯叹道。
顾抚远还未应答，与他正对席的紫衫老者便悠悠道：“陛下不如再赏一人。”
“楼阁老？”皇帝将视线转向那个白须清正的老者，来了兴趣，“楼阁老的意思，朕还需再赏谁？”
顾抚远抬眼盯着与他正相对的楼阁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楼阁老道：“听闻顾将军有一女入宫当值，赏赐一双儿女，臣认为，极好。”
皇帝渐渐隐去笑容，等着下一句话。
“陛下，臣认为，大将军劳苦功高，一双儿女俱是出色，保国之根本，育国之栋梁，实乃不易，陛下该赏。”楼阁老端起手作礼，微笑道。
良久，皇帝看向顾抚远，笑道：“爱卿，你觉得如何？”语气已然不复方才的愉悦快适。
顾抚远骤然握紧拳头，“楼阁老抬举我了，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子民，若不是陛下治理严明怕也不会有根本和栋梁。何况，我这一双儿女也不甚聪慧，小女进宫三年，我竟不知她如今是何状况。”复又抬眸真切地看向皇帝：“陛下，小女在宫中可有惹祸，若是陛下不快，微臣不敢妄言以功抵过，但求陛下饶过她一命。”
皇帝看着他眼中真心实意的忐忑不安，表情明朗起来，笑着摇摇头：“你多虑了，你那女儿是你教出来的，出不了错。”
“陛下宽厚。”
楼阁老看着君臣的对话，眼中精光不减：“将军谦虚了。不过听闻将军府家大业大，想来也是想为陛下省下赏银。”说罢，起身拱手端至胸前叹道：“将军贤良，老臣自愧不如。”
顾湛：这老头怎么这么能造作？
顾采清：莫名感觉茶里茶气的。
顾抚远确实无话可说，楼阁老是当年有名的辩驳状元郎，与其他言官不同，那些官员虽然也是弯弯绕绕要给他下套，却好识破也好戳破，楼阁老进言却从来不说一句不好，就能让那位九五至尊心生疑窦。
他苦笑叹道，不愧是楼皇后的娘家。
皇帝倒是看上去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楼阁老总是这般夸张，坐下吧，如此喜庆的日子，顾爱卿，你也坐下。”身旁的楼皇后适时地斟酒，笑道：“大喜的贺日，陛下莫再说这些事了，父亲一辈子为官，正经惯了，来，陛下与臣妾对饮一杯如何？”说着玉手捏起小巧的酒杯，笑盈盈地举起。
楼皇后说起来要比皇帝小上许多，皇帝如今已快半百，楼皇后却只是三十出头，凤冠金钗，美艳威严。皇帝看着端酒的楼皇后，眼中浮起厌倦和惫色，捏着酒杯敷衍地轻碰了一下，却没有将酒饮尽。楼皇后并不在意，仰头将酒饮尽，回头面对着宾客依旧笑得雍容大气。
“太子怎没来？”皇帝看了一眼在喝酒谈笑的儿子们，皱眉问道。
立在一旁的内侍忙上前道：“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适，说是发热了，不好参席。”
“可有叫太医看过？”
“看过了，开了方子，当是无大碍。”内侍赔笑道，“殿下唯恐让陛下担心，叫奴才一定说清楚，陛下安心吧。”
皇帝笑：“太子倒是懂事有心。待朕无事，就去看看他。”
“陛下，虽说太子不在，可这宴不能白费啊。”楼皇后插话道，“太子妃该定一位了。”
皇帝才恍惚想起，太子好像已经要及冠了，是时候该有个正妃了。“皇后可有人选？”
楼皇后摇摇头，又朝女眷席上环顾一周：“听说张御丞家中长女知书达礼，还有濮阳侯的三姑娘，都说乖巧伶俐，都是能当家的孩子”又望了望，回头道：“陛下可有看中的？”
皇帝看中的恐怕就不是选来当太子妃的了，立在身后的内侍低头不敢说话。但皇帝也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只觉得一片莺红柳绿，又离得太远看不清样貌，摆摆手道：“皇后看着就好。”想端酒喝一口，又想起什么：“朕记得，云贵妃提过几次她娘家的侄女，行五，是燕爱卿唯一嫡出的女儿，听说不错。”
楼皇后的神色僵了僵，皇帝却像兴致来了，直接朝下方虞国公问去：“燕卿，你那宝贝女儿今日可来了？”
虞国公拱手道：“回陛下，小女正在女眷席上。”
“贵妃时常同朕提起你那女儿，时间久了叫朕好奇不已啊，不知燕卿可愿让朕见见这得了贵妃青眼的小丫头？”皇帝捏着玉著，说着“愿不愿”，可一点都叫人感觉不出是在问人意见。
虞国公自然不可能做这个拒绝的人，连忙差身后小厮去女眷席中请小姐。
顾采清离上方距离太远了些，方才他们说话声音有些大到还能听得清，现在只能看见前面的那些人嘴一开一合，皇帝好像说了些什么，那边就来了个人，请走了正对面的那位红衣姑娘。
在这样的场合能被皇帝单独请到前面去，看来这姑娘的老爹官还不小。顾采清摇摇头，专心挑着面前精致雕花下面压着的肉片。
那姑娘好像不卑不亢地跪在了皇帝案前，朱红的衣裳随夜风微动，嚣张又凌厉，顾采清嚼着肉片不禁有些担忧这姑娘不会太张扬被皇帝治个不敬君上的罪吧？
只听那姑娘说：“臣女燕嘉，拜见陛下！”
顾采清手中的筷子一下就松了下来，看着上方跪伏的背影瞳孔地震。
燕嘉？！
女主？！！
顾采清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想起来去找女主套近乎，人家女主却很自觉地已经跑来找了她。
她不由得凝聚精神注意着上方的动静。
燕嘉早在出门前就被她的母亲，虞国公夫人拉住两人谈过话，被告知这次赴宴皇上多半会召见她。至于为什么召见，她猜想，大约是与宫里那位贵妃姑姑有关。
想到这位贵妃姑姑，燕嘉就不由得叹口气。倒不是姑姑人不好，就是姑姑人有些调皮，喜欢给小辈们找些事做，就像现在她跪在那个私下也不能称他姑父的帝王案前，十有八九都是要被问起年岁。
“燕五姑娘，今年年岁几何啊？”皇帝放低声音问她。
看吧，问完年龄，接下来也跑不了还要问婚事。
燕嘉不改面色：“回陛下，臣女刚过十四生辰。”
“唷，燕卿，这日子过得这么快呢？转眼间，你的孩子怎么都长这么大了？”皇帝感叹道，虞国公只陪着笑。感叹完，又接着问：“明年就要及笄了，燕五姑娘可有定下婚事？”
这话问得声音不大不小，惹得皇子席一众人都偏过头来，已有家室的皇子捏着下巴看热闹，还未成婚的皇子紧张地盯着担心别是自己成为别人看的热闹。
燕嘉垂下眼，心中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你说她怎么就对这些长辈了如指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