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三年不见的父兄
日子很快就到了原定的到京日，八月初八。
距上次找元绍去芙蓉阁之后，中间依然有一个月余没去过了，在顾抚远率军入城前一天，顾采清又去了趟练武场。
“元侍卫，我是来兑现我的承诺的。”顾采清手指无意地绕着自己的发丝，睁着一双看似纯良的眸子看着元绍。
元绍在看见这位娇小单薄的少女时就感觉额角在突突的发疼：“你还真讲信用。”
顾采清对他言语中不加掩饰的嫌弃恍若未闻，反倒一脸正色道：“我身为大将军之女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说着还掏出一张杏黄的图纸出来，指着上面圈出的一点道：“父亲明日会从荆南门领麾下将士游街上敬天门面圣，届时场面必定盛大无比，我会安排轿子，你就以护卫之名跟着我，高侍卫长那边我已打点。”
最后一句使得元绍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所谓的在高侍卫长那里打点好指：顾采清一脸平静地对高侍卫长说：“倘若他身份可疑，必定不会放过这般机会在游街之时行刺父亲。”
而高侍卫长在元绍亲自找上他时，像个老干部一样端着茶杯看了眼没有云彩的天空，道：“你仰慕大将军已久，二小姐愿意帮你你便去吧。”
在高侍卫长沉稳中带着悠闲的回复里，元绍莫名有早就被安排好的感觉。
错觉吧，元绍安抚自己，就算那个二小姐狡猾不着调，高侍卫长也不会任由着她干什么的。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一向出不了错。
八月初八这天，许多百姓听说镇国大将军班师回都，比平日还起得早，早早地挎着花篮在通阳大道两边站好位置等着一睹将军风采。
而将军的小女儿身子不好娇气得很，算好了时间等车马军队都从荆南门出发一刻钟了才起身梳洗，元绍在府门前等得有些耐不住了，顾采清却慢悠悠地系着帏帽朝他抛一句：“急什么，咱们临得最近的是渝春门，父亲的车队还要再走两个门才能到这附近呢。”
元绍此时十分怀疑这位千金小姐是否并不想去看游街。
路上顾采清乘着轿辇，元绍身为护卫在轿旁跟着，已经觉得很慢了，可里面坐着的那位娇弱不堪，没走多久竟然撩起帘子小脸煞白告诉他晃悠得有些眩晕。
落轿休息了一会儿后，再起轿时元绍以一只手按住轿子一面，将晃悠的幅度减轻不少。
可这时不再感到不适的顾二小姐又因为一路撩着帘子看了一路小摊小贩，时不时停下轿子颇有些新奇地研究摊上摆放的小玩意儿。
一会儿是浇糖人，一会儿又是小碗糕，凡是她看上感兴趣的统统都差使他去买来给她。憋着一肚火气，元绍数次在商贩间往返，将那些零嘴玩意儿一一交给她。
终于走到渝春门时，恰好赶上顾抚远率一众银甲士兵威风凛凛地走来。
顾采清撩开门帘眯眼看了一眼，前面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一个是大将军，另一个面容上与他有些相似的年轻人想必就是她那位十四岁参军的兄长顾湛。在后面就都是跟着的营兵和几名副将，除了她那兄长以外，个个虎背熊腰，看着就精壮有力。
她对将士并不感兴趣，而顾抚远和顾湛回府之后不想看也能天天看见，索性移开目光，看向在一旁静立的元绍。
方才还在她面前狂傲的少年此时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马上的顾抚远，嘴唇紧抿，眼神闪着非比寻常的光亮，看起来激动到就要无法自已。
顾采清暗自得意的搓搓手指。利用看过书的优势，她隐隐约约推测出元绍这个角色的设定，尤其是每次他听旁人提起顾抚远时的怔愣和向往，让她敲定了元绍崇拜顾抚远这一点。
否则她也没有把握可以这么顺利地忽悠元绍并还能从他手下活着。
和那些拿着花篮欢呼撒花的民众不同，元绍和顾采清的轿子停在离大道有几尺距离的巷中，隔着人山人海，元绍却看得十分入神。
顾抚远的车队走出好远之后。他收回心神，一回头却对上了扒着轿门笑眯眯看着他的顾采清。
突然就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元绍警惕地皱起眉。
半晌，才听她说：“可还满意？”
“？”
“可要跟着再往前走走？”
元绍听懂了，这是问他还要不要再看看。他捏捏腰间别的匕首，摇头：“多谢二小姐。”
“那就回府吧，在府中等着父亲他们回来也是一样的。”顾采清放下门帘。
回去的路上，轿子要抬得比来时更缓慢许多，勿需元绍悄悄稳住轿子顾采清也能坐得舒适。
原本一路无话，走在半途中，顾采清却先说：“元侍卫看上去对我父亲十分崇敬？”
隔着一面轿壁，少女的声音有些朦朦胧胧的，听上去只是单纯的好奇，今日她也算帮了一个忙，元绍便也没有忽略不答：“为兵士者谁不敬大将军？”
好标准的答案
顾采清默默“嘁”了一声，又问：“你既然敬我父亲，为何不直接投军入我父亲麾下？”
元绍偏头看了眼遮住的小窗，顿了顿：“我投了。”
“将军没让我进。”
顾采清眼睛瞬间睁大。这个书里面可没有写啊，那现在元绍是对顾抚远敬多还是恨多？！
“二小姐不必忧心，元某不是入不了军营就记恨的小人，大将军不让我投他军营自有他的打算。”像是察觉到她心里那些想法，元绍嗤笑一声道。
顾采清也没有被看穿了的尴尬：“那你怎会在我家另一支军中？”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不只有元绍能听得见，抬着轿子的四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嘴中都有些发苦：不是说好二小姐并不知道这事儿的吗？是谁告诉这位小祖宗的？
元绍皱眉压低声音道：“二小姐，不在将军府中，慎言。”
顾采清听这警告，笑了笑：“果然如此。”随后也没再提起什么。
但这四个字就像一点点烧起来的火苗一般，顺着元绍的心神往上攀爬，烧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这二小姐又试探出什么了？
元绍觉得与这二小姐相处时真是时时刻刻不能松弛下心神，一不留神不是被带进了什么坑里就是被不知不觉套了话。
在下轿后，顾采清又笑眯眯对他说：“我知道了。”
元绍更加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她到底试探出什么了？？
比起元绍不安的揣测，顾采清在回府后悠哉游哉，看上心情不错，还叫铃铛泡了一壶清茶，配着一小碟酥饼，坐在离玄关不远的长廊上，一面看廊下挖的一小片鲤鱼塘喝茶，一面是不是看两眼府门方向，看着是要在这个地方等顾抚远和顾湛父子回来。
来往的下人悉悉索索在远处抱团商议许久，还是决定配合二小姐，偶尔上前去添新点心，换上新茶，还有善解人意的抱给铃铛一摞游记，唯恐那二小姐坐久了感到烦闷。
于是两个时辰后，从皇宫面圣回来的顾抚远和顾湛一进府门便看到以下一幕：娇小的少女坐在长廊上，双腿在挖了鱼塘的那外侧上晃荡着，一手攥着书卷，一手捏着旁边小碟里的点心，捏碎了用力扔下塘中，引来几尾鲤鱼争相夺食，似乎嫌扔得不远，手撑着木栏，还有想要再往前倾倾的意图
看到这里，顾抚远和顾湛吓得回过神来，立刻跑上前大喊：“吾儿/小妹！”
顾湛跑得极快，身上金属碰撞叮铃作响的铁甲仿若无物般，还未等顾采清回头看他们就已经上前将顾采清拦腰抱进了内侧。
突然就被人像拎小鸡崽一样抱起来的顾采清：？？？
有些迟疑地抬头看这满身铁甲的男人，说是男人其实不太符合，高梳着马尾，额上戴着红玉镶的额带，面容俊朗尚且有些青稚，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
顾采清迷茫地眨眨眼心想：这谁？
在街上只是匆匆一瞥显然没能让她记住兄长的脸。
“吾儿没事吧？”跟着跑来的顾抚远一把扯开顾湛，双手想要抓住顾采清的肩膀左右察看又害怕自己手劲无法控制而停在半空中无处安放。
顾采清懵了一瞬，仔细一看这两个人身上穿的铁甲和那句“吾儿”，立刻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就是顾抚远和顾湛父子，后退两步乖巧地屈膝行礼：“父亲，兄长，许久不见。”
端庄温和有礼，十分符合书中顾二小姐的设定。
然而顾采清眼中这番符合设定的动作和话语落在顾抚远和顾湛的眼中，看起来无比疏离，无比冷淡，无比让人心酸。父子俩面面相觑，随即顾湛沉重地叹出一口气，上前扶起她，满目怜爱道：“小妹，三年来，委屈你了。”
顾采清：“啊？”
顾抚远也面色深沉，目光中隐约能看见沉痛道：“叫你一人留在这府中三年，是阿爹的不是。”
顾采清：“啊？？”
看着小女儿平静还有透露着些许疑惑不安的小脸，顾抚远大手一挥：“去把从南边带回来那两个沉木箱抬到二小姐院子里！”
顾采清被顾抚远和顾湛左一个“委屈你了”右一个“对不住你”说得头脑发懵，正茫然着就已经被父子俩一路送回了她的院子里。
“我与你大哥先去换衣，吾儿不急，晚食你我父女再见。”顾抚远这么说。
顾采清在早就放置在院中等候她看过才收起来的箱子旁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两箱子琳琅满目的稀罕玩意儿，来到这里之后她头一次有了头脑混乱的感觉。
是cpu过载要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