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流浪
面对风忻的指责,温瑜脸上没有丝毫心虚,她不认为这种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风忻的态度,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那般。
“风忻,你也别跟我吼,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出于想要把舒舒带回家,方便我明天带她上省城医院看看,没有把她怎么样,你心性不成熟,怎么会明白阿姨的用心良苦。”她说的头头是道,搬出长辈口吻,把风忻说成是想法幼稚且容易冲动的小年轻。
风忻想起商从舒刚醒过来那天,一直不让她跟温瑜说话,联想到商从舒不入睡,温瑜就喂药,商从舒不肯走就把人强行拖走的行为,心生恶寒。
商从舒的外婆不听话的时候,温瑜又是用什么方法让人闭嘴的?才会让从舒连她跟温瑜沟通两句都害怕。
“用心良苦?从舒出车祸后您担忧不假。”她忍不住攥紧单肩背着的包,用这种方式控制情绪,脖子都被磨的泛红,冷笑质问:“后来发现她精神状态不好,您对从舒的爱就变了,怕她会暴露你们家有这方面的遗传,怕她会拖累您那另外俩个儿女不是吗?”
难怪上一世商从舒车祸那么严重,商家倾家荡产都要治疗商从舒,却在商从舒精神失常后,跟扔烫手山芋一样,前后反应判若两人。
温瑜神情一闪而过恍惚,死死盯直风忻,反复摇头,说话语序都变得颠三倒四,“我不能让舒舒毁了她哥哥妹妹的人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舒舒的病,是对我们有不小影响……”
“阿姨!”风忻抬高了分贝,眼眶都是热泪在打转,明明被亲妈抛弃的人不是她,她却比商从舒还要倍感酸楚,“文科状元从舒是您女儿,青年优秀诗人是您女儿,生了病的从舒就不是了?她需要被照顾,需要被疼爱……”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连母爱都会淡化消失?
风忻忍不住质问,“难道只有优秀出众,才能做您的女儿吗?”
温瑜跟听不见风忻说话那般,快步走着,来来回回就走那么一段路,凌乱脚步声漫在整个卧室,光是听声音就能心生焦虑。
直到看风忻有什么动作,温瑜突然惊了魂,指着风忻摇头晃脑,“你要是今晚把舒舒带走,以后都不能把她送回来!”
风忻:“我不带她走,您计划怎么样?”
温瑜:“舒舒会住院,直到她痊愈,在接回来。”
风忻突然判断不了这一刻温瑜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真的有心把人送去治疗,为什么商从舒的外婆会一直被温瑜关在老家?
要是温瑜只是想放弃商从舒,把人丢在医院当省事,这种情况,商从舒真的能病好吗?在医院被欺负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风忻突然联想到那条精神病人在医院被男护工性侵的事,又犹豫不决起来。
看出风忻的顾虑,温瑜补充说:“你每周都可以在固定时间段去探望从舒。”
有了这个承诺,风忻终于动摇了,“好,您让我和从舒聊会……”
她说出这句话,比开车吹三小时冷风都要冷,嗓音颤的厉害,声音虚弱无力,吐的一字一句却无比清晰。
风忻才发现,这个决定,让她出了一身汗。
卧室里只剩下风忻跟商从舒俩个人,风忻没有休息,坐在床边上静静看商从舒,眼前这张脸,和另一张稍有岁月痕迹的面容相叠。
她突然想不起来,上一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商从舒失去耐心的,她记得有段时间经常加班,回来要给从舒做饭菜。
那段时间从舒不爱用筷子,在她转身去厨房放围裙的功夫,背着她用手去抓刚做好的热菜,被烫红了手,把一桌子菜都倒在地上,哭着跑过来,把手给她看,要她吹吹。
这不是商从舒第一次这样做,她前所未有的生气,一声声问为什么不体谅她,商从舒却根本不能和她沟通,只是捧着手在她面前急得团团转,又哭又闹。
风忻抬手捂住眼眶,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累……
外面的天翻起鱼肚白色,商从舒突然在床上痉挛,风忻瞬间困意全无,把人在噩梦中唤醒,“从舒,从舒!”
商从舒睁开眼,大口喘气,看到风忻第一秒,就扑到风忻怀里,小心翼翼环视周围环境,发现自己身处在的地方,吓得呼吸瞬间就变轻了,紧紧圈住风忻颈肩。
风忻手臂穿过商从舒双腿膝盖,把人腾空抱起一下,直接坐落在她腿上,她熟悉安抚,“别怕、我已经找过了,除了你跟我,没有人在这里。”
“……阿忻,我们快点走,晚点就走不了了。”商从舒惊恐道,刻意小声说着,生怕被第三个人听见。
这句话和商从舒那天在医院醒来,说的如出一辙。
风忻托起商从舒后脊背缓缓顺拍,她沉默一会,一手搭在商从舒圈在她肩上的软臂,温声轻哄,“从舒,认真听我说,你最近生病了,晚点要去看医生,要好好吃药打针,病好了再回我们的家。听话好吗?”
商从舒没有被安抚到,反而更焦躁不安,情绪一下就上来了,“什么叫病好了再回我们的家?你想把我赶走,迫不及待要让别的女人住进去?那你直说呀,我是那种会死乞白赖缠着你的女人?”
“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女人……”同样的话,风忻几十年来说过无数次,不厌其烦道:“我也没有喜欢别人。”
“那为什么要赶我走?”除了不爱,商从舒想不到别的理由。
风忻解释:“没有赶你走,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要看医生才能好起来。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短暂的分开可以让我们都更好……”
“我不懂!”商从舒松开风忻,自己从风忻腿上下来,趴在床上,眼睛通红,半张脸枕进被褥里,“你现在说的话,和情侣分手有什么区别?”
先哄人短暂分开,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分手了,还能博一个是“和平分手”的好颜面。
风忻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过是摆出了一副分手都是为了她好的嘴脸。
看商从舒现在还算稳定,风忻进一步说:“我没有要分手,你现在喜欢臆想,易怒易燥,真的需要看医生,相信我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商从舒眼里逐渐茫然,喃喃道:“臆想……易怒易躁……你是说,我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没有等风忻回答,商从舒情绪低落起来,她难过的想,“阿忻,你带我出去,他们会议论我吗?会不会有人拿我的事嘲笑你?”
风忻没有否认,手指抚向商从舒的头发,一夜未眠的双眼憔悴满布,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商从舒。
起初风忻是不在意的,不在意被人嘲笑议论,后来说的人多了,知道这些事的人看她的眼神也莫名带着同情,似乎想可怜她,她心里便膈应起来。
时间长了,风忻会有意无意假装是单身的不婚族,不想让商从舒被别人发现,她可以忍受外面的人议论她的事,却没办法忍受被别人用可怜她的目光看着……
风忻的手突然被商从舒握住,商从舒低泣起来,“对不起,我就是死乞白赖想缠着你的那种女人……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她握紧风忻,就像抱住海里唯一的一块浮木,近乎用乞求的语气,恳求风忻带她走,“我不需要医生,我不想待在这里。除了有你的地方,我哪里也不想去……”
这一次风忻没有顺从商从舒的想法来,她迟迟没有表态,想要让商从舒去住院的念头很强烈。
风忻甚至有点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想要商从舒能得到医治,还是持有私心,想借机会和商从舒真正分开……
上一世的医疗条件更发达,商从舒仍然没有病好,现在是二十年前,医疗水平更加落后,不见得真的会对商从舒康复有帮助。
温瑜承诺让她每周都有时间可以探望商从舒,可以方便她知道商从舒过得怎么样,大大减少她心里的负罪感。
或许是风忻的沉默无声给了答案,商从舒不知不觉松开了风忻的手,连带着看风忻的眼神也害怕起来,眼前的风忻好陌生,好冷漠,让她感觉不到半点温情……
风忻骤然怔住,厉声,“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商从舒被凶到了,肩膀颤颤巍巍抖着,泪珠都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
风忻意识到自己失态,不自在地舔舔下唇,“我是为了你好,和我在一起没有依靠,哪天我不小心死掉了,那你怎么办?”
商从舒赌气说,“什么怎么办?那我就去流浪好了,睡天桥底下,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嘶!”
她肩膀瞬间被风忻扣住,力道大的让她倒吸一口气,疼到直皱眉,“臭风忻!你弄疼我了!”
商从舒叫唤着,下一秒整个人被风忻勒进怀里,鼻尖满是风忻的味道,风忻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抱的这么紧。
直到听见那微不可闻的哽咽声,她突然僵住,感受着风忻突如其来的彷徨失措,明明风忻什么都没说,这个拥抱又好像什么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