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0章久别重逢
待慕少琛睁开眼睛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顶上挂着圆形的白纱账，四周并无过多的家具器物。床前摆了两张小茶几，茶几上放了一壶茶、一个杯子和一个燃了一半的香炉。
慕少琛感觉浑身绵软，似是睡了许久。他爬起身坐在床边，晃了晃脑袋，片刻后才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的事，于是立刻起身，连衣服和鞋子都没穿便想出门去追。
正在此时，之前一直坐在窗边看书的男子放下手中的书，亲切道：“少琛醒了？”
听到男子的声音，慕少琛才停住自己慌乱的脚步，转过身看向阳光下一袭黄袍、温润内敛的男子，然后忍不住拖着尾音，委屈道：“兄长”
那名男子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用拳头捂住自己的嘴、尽量压低声音咳了咳，才慢慢起身走向慕少琛，无奈的笑道：“这次见我，怎的一见面就想哭？莫不是在江湖上受了委屈？”
慕少琛本是站在原地等他兄长靠进，可见兄长竟是弱不胜衣、形容枯槁，连走几步路都又喘又咳，顿时惊得赶忙跑过去将他扶住。
“兄长可是病了？为何短短三月有余，兄长竟瘦弱了许多？”
慕煜琛用袖子遮住了嘴又猛咳了一阵，停下后用袖子抹了抹嘴，低头偷偷看了一眼，便将袖口收到手中，轻笑道：“无妨，只是受了些风寒。倒是少琛，三月不见，你黑瘦了不少，可曾受苦？”
慕少琛将兄长搀扶着坐到床上，摇了摇头道：“我并未受苦，只是”
“只是什么？”
慕少琛握住兄长的手，一脸认真的问道：“兄长可认得天下首富的外孙，杜川？”
慕煜琛怔了一下，忍不住又咳了几声，片刻后才嘶嘶的喘了几口气，笑道：“杜公爷的外孙，我倒是认得的。只是，他并不叫杜川。他是你念卿哥哥的兄长，名唤顾丞川。”
“念卿竟有兄长？”
慕少琛第一次听说，忍不住吃惊的问道。可见慕煜琛又是一通咳嗽，他便顾不上疑问，赶紧伸手轻抚他兄长的背，担忧道：“兄长为何咳得如此厉害？当真只是受了风寒？”
慕少琛说着，便要伸手去号他兄长的脉搏。可慕煜琛却是轻巧的躲过，安慰道：“宫中那么多医术高超的御医，是不是风寒还能有错？你无需担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多吃两副药就好了。咳咳咳，刚才你问我是否认识顾丞川，你可是见过他了？”
提到杜川，慕少琛再次露出委屈和难过之色，他垂着眼睛点点头，却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慕少琛抬起头，刚想一股脑的将他被杜川欺骗利用的委屈倾诉给兄长，可只张了口，便又舍不得对人说杜川半点不是。
见慕少琛犹豫再三却仍是不肯开口，慕煜琛咳了两下便自己又接着说了：“上次你信上说遇到杜川，他待你十分亲厚，想来，他那时该是认出你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既已认出了你，却还要编个假名给你？”
“他原是认识我的？”
“自然是认识的，你不记得了？”
慕少琛皱着眉，满腹疑问。他心中仍不死心，不愿相信杜川早就认出了自己。
“我们何时、在哪里见过？为何我一点也不记得？”
“你可还记得，你四岁那年，念卿的爷爷过世，念卿在府里办丧。咳咳咳，你，你非要同去。后来，在顾府，你应是见到了顾丞川。你回来时，还同我说，顾相突然给念卿领回来一个哥哥，念卿很是生气，当场大闹了一场，结果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
慕煜琛喘着粗气，握了握慕少琛的手，露出了久违的怀念和寂寞之色。
“那之后，顾相便把念卿赶回来，连灵都不让他守，老顾相的头七也没让他回去。为着这一事，念卿怨恨他爹许久。不久，念卿的娘也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几天也突然故去了。”
经慕煜琛这么一提，慕少琛隐隐约约想起了那事。
可他隐约记得，那时父王好像重病卧床了好久，当时朝廷和宫里都由舅舅管着。舅舅不许兄长和念卿踏出东宫一步，兄长便拜托他去求舅舅准他和念卿回去奔丧。
他跟舅舅好求歹求、跪在殿外不吃不喝哭了两三个时辰，舅舅才勉强准允了。
那是他第一次离宫、第一次见到宫外的世界、第一次去顾府、第一次见到念卿的家人。他坐在灵堂里，看着念卿披麻戴孝扑跪在地，看他泪眼婆娑自责自己不孝未曾多陪陪爷爷。
后来念卿的爹突然拉着一个小男孩过来，看着比念卿还小，也不记得当时顾相说那是念卿的哥哥还是弟弟了，总之是叫念卿不要自责，家中自有那小孩在。
慕少琛不太记得当时具体的情形，他只隐约记得念卿同他父亲直接在灵堂里狠狠吵了一架，念卿的爹还狠狠的甩了念卿一巴掌，好像说什么念卿只能算是半个顾家人，今后顾家有那男孩，用不着他了。
慕少琛记得更清楚的是，念卿被赶回宫后，便不管不顾的直奔东宫，见到兄长便抱着他狠狠的哭。再后来，念卿的娘也死了，念卿哭得更厉害，抱着兄长直哭道：我今后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见慕少琛陷入回忆，慕煜琛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道：“可是想起来了？”
慕少琛宁愿自己想不起来。
他又垂下眼睛，难过的点点头。
慕煜琛看着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忍住的问道：“我已十年未见丞川，不知不知他现在可还好？”
慕少琛抬起有些微红的眼睛，又气又委屈道：“好，好得很。装乖卖巧、心机深重、阴险狡诈、鬼话连篇！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听到慕少琛越说越激动，慕煜琛忍不住一边咳一边笑，缓了缓气后才笑道：“这哪里是好，在少琛看来，怕是坏得很吧？”
听到慕煜琛的话，慕少琛又闭上了嘴，不肯再说任何骂杜川的话了。慕少琛垂着眼生气的扯着床上的纱幔，没注意到慕煜琛看向他时眼神中的羡慕之色。
“对了，你不是说要游历江湖么？为何一个月前，你突然跑到了万剑山庄，还写信回来求你舅舅不要再向万剑山庄逼要剑仙诀了？”
听到这，慕少琛猛然一震，然后更是受伤的看向慕煜琛。慕煜琛见慕少琛突然更难过了，不解道：“怎么了？”
这下慕少琛当真委屈得不行了，又红了眼眶，委屈道：“兄长，他竟是从一开始便利用我”
“这话从何说来？”
这下慕少琛算是什么都想通了，之前直觉到的奇怪之处也解释得通了。
杜川其实早在酒楼一瞥时便认出他来，知道他是王爷，便利用毕大哥骗他上万剑山庄。之后请贼人去盗剑仙诀还刻意让他撞见，好叫他写信告诉舅舅剑仙诀被盗的事。
之后再假装去行脚帮问消息结识他，带着他利用行脚帮散出消息，逼死了徐傲、搅浑了江湖、弄出真假剑仙诀、让真的剑仙诀不知所踪，好叫舅舅哪怕想追查也不知从何查起，只能跟着他设的局陷入江湖的纷争里。
那还不算，杜川突然出现在雍城，还好巧不巧的将他救出来，这一切种种，定然也是他精心布置的局。只是慕少琛想不明白，杜川如此精心设局，究竟所谓何事？
“少琛？”
见慕少琛又陷入沉思，慕煜琛有些担心的又摇了摇他。这时慕少琛才终于抬起一双自责又悲愤的眼睛看向慕煜琛道：
“兄长，我一直被顾丞川所利用。之前我写信请你支持雍城的流民开荒移民、特赦天厌寨、还批准他们圈地养马的事，怕也是顾丞川故意引我这么做的。那些恐怕都是他的阴谋，兄长可还来得及收回谕旨？”
慕煜琛忍不住轻笑道：“少琛觉得那些计策，于百姓和朝廷而言，可有利？可算是良计？”
慕少琛想了想，中肯的点了点头。慕煜琛便又笑道：“既是良计，为何不用？”
“可是，他绕了那么大一圈、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也不知他之后还会有什么阴谋？”
听到慕少琛担心的话，慕煜琛反倒非常镇定，他笃定道：“无妨。他哪怕有再大的阴谋，也不过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些罢了。”
“兄长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我了解他。”
说这话时，慕煜琛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骄傲的神情。慕少琛见罢，忍不住更疑惑了。
“兄长可是同他很熟？”
慕煜琛听罢顿了顿，然后才恢复之前的温润内敛道：“我同他并不很熟，只是少时见过他几次，觉得这人胸怀天下，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材。”
提到这，慕少琛心中又来了气。他哼道：“他这人，惯会装乖卖巧，其实狡诈得很。也不知他满口的话，能有几句可以信的！”
慕煜琛听罢，似是来了兴致，忍不住挪了挪身子、略显期待的问道：“此话怎讲？少琛快同我说说，你同他相遇之后，你们都经历了什么事？”
“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想来，我从头到尾，不过都是被他耍得团团转而已。”
慕少琛本来想同兄长抱怨杜川这人有多过分，可话才一出口，又觉得心里疼得很、失落得很、委屈得很，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慕煜琛见此，眼神中的羡慕越发明显了。他捏了捏慕少琛的手，似是有些哀求道：“你便同我说说吧，哪怕一点也好。我常年困守宫中闷得很，你同我说些江湖的事，当是给我解解闷？”
慕少琛见兄长如此，不忍拒绝，便避过了他同杜川之间的暧昧，尽量像是说书一样精彩的同慕煜琛说起这一路上他们碰到的事。
听了一会，慕煜琛忍不住若有所思道：“他竟真的造了个游乐的场子”
“嗯？”
“哦，无事。你继续。”
慕少琛接着又说了一会，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只见顾念卿领了几个送菜的宫女进来，见慕少琛兄弟俩正坐在床上亲昵的聊天，便上前几步，恭敬的行礼道：
“陛下，殿下刚醒怕是饿了。我送了些吃的过来，还请陛下也一同用些。”
见顾念卿进来，慕煜琛便敛去了先前的所有神情，威严而冷淡道：“也好，端上来吧。”
顾念卿命人摆好菜，便过来搀扶着慕煜琛走到小几旁坐下，然后跪坐在一旁，亲自伺候慕煜琛用膳。
慕少琛也过来拿起碗筷，他不习惯有人伺候，便挥退宫女，让她们在身后站着。
自从顾念卿进来之后，慕煜琛便屹然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君王。慕少琛端着碗，眼神时不时瞥向那对君臣身上，只觉他们之间这种生分的君臣距离，让他看得别扭得慌。
想起小时候他们三人一起用膳时的和乐融融，再看看如今三人一起时的气氛，慕少琛只觉压抑得便是饥肠辘辘又吃着山珍海味，也觉得味同嚼蜡。
慕少琛食不知味的嚼着食物，脑海里回忆着小时候他们三人在宫里一同用膳的情景。
那时念卿除了照顾他，从来不会伺候人的。三人像是普通人家的兄弟一样，虽兄友弟恭，可偶尔念卿还是会从兄长的碗里抢吃的。甚至因为见兄长吃得满足，连兄长嘴里吃到一半的，也会抢过来尝尝。
三人压抑的吃了一会，慕少琛和慕煜琛就都觉得吃不下了，便先后放了碗筷。
顾念卿命宫女收拾干净送出去，自己则站在慕煜琛身边，恭敬的鞠了个躬道：“陛下，太医说您需要多休息。您今日已经守了殿下几个时辰，是不是该回泽阳殿歇息歇息了？”
“无妨，我今日便在这里睡了，你下去吧。”
慕煜琛轻轻挥了挥手命顾念卿退下，可顾念卿却只是为难的看了一眼二人，便又躬身道：
“可是陛下，拥王临走前特别嘱咐过卑职，让卑职一定督促陛下休息好，切莫让陛下累着。若陛下只怕拥王明日回来，会责怪卑职不尽心。”
本来慕煜琛还想坚持的，可听顾念卿如此说，便微微捏了捏拳头，问道：“他明日便回来了？”
“是。”
慕煜琛没办法，只好转向慕少琛，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少琛，苏牧远说你受了极重的内伤，需要好好静养十日。这十日，你便什么都别多想，就安心的在这行宫中休息，知道吗？”
慕少琛听罢，心中略微迟疑，可面上却不露声色，乖乖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