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59章斩首示众
慕少琛驱车进到城里，只见城内的百姓成群结队、一窝蜂往西市赶，一面赶还一面兴奋道：“快走快走，咱们也看看去。今日斩了那些山贼头目，以后我们便再也不怕出城时被抢啦。”
“对对对，看他们被斩，真是大快人心！”
慕少琛听了几句，突然皱了眉头用力拉紧了缰绳，转身掀开帘子对车内的杜川急道：“杜川，听这话，像是郡守言而无信，要将石越他们当众斩首？”
杜川放下手中的书，慢慢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车厢，顿了片刻，才故作镇定道：“街上尽是赶去看热闹的百姓，马车不好走，我们不如绕道回去？”
慕少琛听这话，像是杜川早已知晓一般，顿时忍不住挪了脚彻底转过身看向他道：“为何你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在意？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杜川暗暗咽了咽口水，强忍着镇定，露出一副不甚在意、似笑非笑的神情转向慕少琛道：
“思来想去，若不斩了他们的头，一来百姓心有顾虑，未必敢出城开荒移居城外；二来，朝廷心有顾虑，这生意也未必能够长久。我杜家投入巨大，自是要保险一些的。”
慕少琛不敢相信，只觉车厢深处的杜川隐在半明半暗里让他看不真切，便起身猫着腰进去，然后半跪在杜川跟前道：
“你告诉我，这是因为郡守临时起意坚持要斩，你事先并不知晓、更不是你事先谋划的，对不对？”
杜川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脸的冷漠和阴险。
“若非以将他们斩首为前提，你以为郡守和钦差当真这么容易就同我合作吗？少安，你已成年，为何还这样天真？”
慕少琛心中狠狠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睁大了眼睛去看，可却怎么看都觉得此刻的杜川太过陌生和遥远。
慕少琛看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
是呢，这也是杜川。
他竟忘了，初识杜川时，他便对他处处欺骗、处处算计。不过是同这人亲近了些，他怎就以为这人其实是个心怀天下、体恤百姓、心软善良的人呢？
慕少琛摇了摇头，即便到了此刻，他仍不想再次否定杜川、质疑杜川。他有些痛心，不甘心的问道：
“你之前同石越说的那些，难道都是骗他的？昨晚你才跟他保证不会令他失望，难道也是骗他的？他那么信任你，你怎么骗得下去？！”
见慕少琛怒斥得自己先红了眼睛，杜川再次想起徐傲死的那晚。
那时这人也是因着心中的慈悲和怜悯，对他失望透顶悲愤欲泣，如今，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可能会恨透了他吧。
杜川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紧绷的嗓子松了松，才拉了拉慕少琛的袖子，讨好道：“为了我的大计，石越他们必须得死。少安，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慕少琛心中悲愤，用力的打开杜川的手，双眼通红的看向杜川：
“又是你的大计、又是必须得死。杜川，在你心中，是不是什么人都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遗弃的棋子？若有一天我拦了你的大计，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必须得死？”
杜川被问得答不上话。他眼睛也跟着红了，可他却是双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来。
慕少琛看着杜川的神情，见他竟是默认了，顿时眼泪便掉了下来。他仍是不死心，带着哭腔极其委屈道：“杜川，你的心，当真也是冷的吗？”
见慕少琛又哭，杜川红着眼睛笑道：“少安，他们不过是一群草寇，命贱得很，难道也值得你为了他们同我置气么？”
慕少琛终于失望透顶，抹了把脸上的泪，最后狠狠的对杜川说了句：“在我眼里，命便是命，并无贵贱之分。当初你既已对他们许下诺言，我今天便不会让他们死。”
慕少琛转身想出去，杜川赶紧拉住了他的手道：“石越必须死！莫说你今日救不了，便是救下了，之后呢？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你又能救多少人？”
慕少琛不愿再看杜川，杜川的话只会让他越发寒心。他冷着脸抽回自己的手，猫着身子出去，然后立刻轻功往西市飞去。
慕少琛心中着急，飞快的往兴奋的人群掠去，远远见那郡守丢了牌子、侩子手举起了大刀，急得在空中一面大叫“住手”，一面抽出腰间的束心，捏了个决便使出一招亢龙有悔震往斩台上。
一股劲风吹得台下观众抱头蹲下，台上排成一排的侩子手拿着刀也晃了晃。棚里的郡守见罢，立刻拍着桌子大叫道：“快斩！快斩！”
侩子手听罢，赶紧又举起刀挥了下来。眼看着手快的已经砍了几个不知是谁的脑袋，慕少琛急得甩出自己的束心剑，让它飞过去拦住了其他还未来得及挥下去的刀。
侩子手的刀被震飞了出去，台下的观众见此情形，吓得也不敢再看，你推我赶的就四散开了跑，顿时西市乱作一团。
这时郡守还在大叫：“别的不管，一定要砍了石越！”
慕少琛点踩着涌作一团的人群，大叫着“你敢！”便飞到台上，握住又飞回来的束心。
“来人，给我拿下乱贼！”
郡守说罢，一群早有准备的士兵提了刀便冲到台上将慕少琛团团围了起来。慕少琛拿着剑，一一格挡，他不忍伤人性命，这台上又施展不开，免不得束手束脚，耽误了时间。
慕少琛无法，只能在人群中运了一口极强真气，再用力一震，便将这些士兵震得四下飞出。慕少琛拿着剑想过去找石越，却没想到台下又冲来一波士兵，竟是源源不断的要将他拿下。
“大哥！”
“大哥！”
慕少琛正在踹飞扑向他的士兵，却突然听到大块头和云小六撕心裂肺的声音。他急得看去，只见大块头和云小六跪在一具尸体旁边，尸体前大片的血泊里，落着石越死不瞑目的脑袋。
慕少琛一怔，被士兵一剑刺到背上。
死了？
他竟是没救下吗？他明明已经赶上了呀！
“我跟你们拼了！”
大块头突然悲愤的怒吼道，起身拿起手边的斩刀便用力的向士兵们挥去。
慕少琛完全怔在当场，一心只想着他没能救下石越、没能拦住杜川的杀孽，竟连抵挡兵刃都忘了。
眼见着一把剑就要抹到他的脖子上，云小六赶紧冲过来帮他将人踢飞。
“你傻了吗？不要命了？！”
慕少琛微微回过神，看向云小六。他不知道如果云小六知道这一切都是杜川精心设计的局，他会不会恨得要杀了杜川替他大哥报仇？
就在这时，台下不知何时竟跑来一队弓箭手，对着台上便齐刷刷的射出箭来。
慕少琛和云小六他们是武林高手，这些弓箭自然可以轻松躲过，可台上的士兵和那些侩子手、以及被绑着跪在地上的山贼，则不能幸免的纷纷倒下。
云小六没想到居然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波人，冲着大块头便喊：“带上大哥，咱们走！”
大块头听罢，抗起他大哥的尸体便飞了起来。而云小六也抱起他大哥血淋淋的脑袋也跟着飞去。
台下不知究竟是谁的命令，那队弓箭手调转了方向，向着空中的两人便接连射出数以百计的弓箭。
慕少琛见大块头抱着尸体不便躲避，硬是连中两箭，惊得赶紧轻功飞了过去，举起束心便快如闪电的将剩下的弓箭给挡下。
大块头抱着尸体摔到地上，云小六跟着下来半跪着扶住他。
慕少琛也落到大块头的面前，警惕的握着剑注视着那一队弓箭手。而弓箭手见慕少琛挡在那，竟突然不再射箭，只是拉着弓跑过来将他们围住。
片刻后，围做一圈的弓箭手开出一条道，一个身着青袍、气质儒雅的人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少琛，许久未见，你怎同山贼混在一处了？”
听到来人的声音，慕少琛狠狠一震，他赶忙看向那人，只见沉稳又淡漠的念卿，仪态高傲的走出人群。
慕少琛没想到念卿竟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他无意识的收敛了战斗的状态，手中的剑也渐渐放了下来。他盯着念卿的脸看了许久，最后才有些疑惑道：“念卿？”
一旁的云小六见情况不妙，立刻架住了大块头的胳膊，抱着他大哥的头颅轻功飞走了。
念卿看了一眼想趁机逃跑的云小六，冷哼一声，举起手准备命人射杀。可见他要举手，慕少琛赶忙冲过来抓住他的手，按下他来。
念卿突然被慕少琛抓住，先是一愣，而后疑惑的看向慕少琛。慕少琛看着比自己略矮的念卿，略带哀求道：“放过他们吧。”
念卿少有的看到慕少琛这样的神情，又见他仍是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最后才瞥开眼睛，有些别扭的抽出自己的手。
念卿看了眼没来得及带走的尸体，背着手转了身，不再看向慕少琛道：“罢了，不过是两个漏网的小虾米，放了便放了吧。”
念卿一面说着，一面背着手往刚才的斩台走去。
慕少琛看着一如既往对自己冷若冰霜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便也跟着过去。
见到念卿，郡守早已守在台下，恭敬的向他鞠了个躬，有些惶恐道：“顾太尉。”
顾念卿瞥了一眼郡守，只冷冷点了点头，便走上台去，避过那些浓稠的鲜血，走到那些已经倒地的山贼旁边，用脚踢了踢他们。
慕少琛跟了上来，看到几个被砍了头的尸体，又见那些身中数箭的全尸，心中顿生不忍。而他见顾念卿竟像是毫无感情一般，没有波澜的踢着尸体将他们踢翻过来查看，不免有些难受的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拦住他。
“念卿，人已死，留些尊重给他们吧。”
顾念卿微瞥了眼慕少琛，不置可否，只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离远了些慕少琛，之后又是上前踢着。
踢到一个人时，那人□□了一声。慕少琛听到那人的□□，赶紧过来蹲下扶起他，却不想，这个人竟是躺在地上装死、躲过不少弓箭的二当家。
顾念卿看到二当家的脸，哼了一声，便勾起冰冷无情的嘴角道：“竟还有个命大的？我当是谁，原来是刘副统领啊。”
二当家抬头看到顾念卿，先是一惊，然后又恨又不甘的瞪了他一眼、对着他的腿就呸的吐了一口血水，骂道：“顾念卿，你个不得好死的狗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少琛没想到二当家竟当着自己的面对念卿又是吐又是骂的，气得呵斥道：“你的嘴放干净点！”
而顾念卿则没有慕少琛这么好的涵养，抬起腿便往二当家的胸口狠狠踹了过去，甚至在他被踹倒之后，对着那支还穿在他身上的箭就是用力一踩，直踩得那箭断在肉里。
二当家痛苦的哀嚎，口中又吐出一口血来。慕少琛见罢，抓住顾念卿的脚踝急道：“念卿住手！”
顾念卿高高在上的站着，低头瞥了一眼一而再再而三妇人之仁的慕少琛，眼中有那么一瞬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而后略带嫌弃的抽回自己的腿、背过身去。
因着顾念卿的这些神情动作，慕少琛只觉心脏又被人捅了好几刀。他心中难受、鼻子泛酸，不甘心自己竟是想哭了。于是慕少琛眨了眨眼睛，将二当家扶跪起身道：
“我朋友曾许诺饶他们一命，这人，便罚他劳役，饶他不死吧。”
顾念卿背着手，听到慕少琛这话，顿时紧紧的捏住了双拳。而那二当家却对着慕少琛的脸又呸了一口道：
“我呸！你少在这假惺惺。你们花言巧语骗了我大哥，不就是为了将我们赶尽杀绝吗？我说顾丞川那小子阴险狡诈不能相信，偏偏我大哥还要顾念旧情拿命来赌。哈哈哈，大哥，这下好了，你命赌没了，到了地府，你做个无头的恶鬼，看你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二当家对着天空狂笑，慕少琛则一脸茫然。
顾丞川？谁？
“顾念卿，你还是不如你哥，便是收我们的人头，也都靠着你哥帮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过他，你只能一辈子被他耍、一辈子被他牵着鼻子走！”
顾念卿听罢，气到极致。他再也忍不住，转身又是一脚狠狠踹向二当家，然后单膝跪到他胸口，一手死死的扣压着他的脸，一手捡起地上的箭矢狠狠的刺入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顿时一股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直射向顾慕二人。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刚刚被推得倒坐在地上的慕少琛，惊吓得愣在当场。他睁大着一双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被鲜血溅了一脸一身的顾念卿，好似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人似的。
等二当家彻底死透，顾念卿才嫌弃的用力撑着他的脸，慢慢站起身来。站起身的顾念卿厌恶的拿袖袍擦了擦沾满鲜血的手，而后从怀里掏出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的往自己脸上擦了擦。
擦了一会，手帕也脏了，他便将手帕丢到脚下，好似此时才注意到地上一直目瞪口呆盯着自己的慕少琛，似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笑道：“少琛，地上脏，还不快起来？”
看着脸上还残留着血迹，莫名让他觉得阴森恐怖的顾念卿，慕少琛只呆愣了那么一会，便跳起来轻功飞走了。
他要去找杜川，他要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少琛急切的踩着屋顶或者摊贩往刚才他停马车的地方飞去，他心潮腾涌、心神不宁，体内的两股真气又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翻腾起来。
待他好不容易飞到那里落了地，只见马车虽然依然停在原处，可马车前却只有一个抱着两只兔子、红着眼睛等他的英儿。
慕少琛不死心的慢慢走向马车，将马车的帘子用力掀开，可车里除了剩下他们今天出游时带的东西和一小束已经蔫了的花，哪里还有他以为会等着自己的人？
慕少琛顿时心中空了一片，他微微有些发抖的转身看向英儿，轻声问：“他们人呢？”
英儿抱着兔子抬头看他，眼泪掉了下来：“走了。”
“去哪了？”
英儿摇了摇头。
“可是回了郡守府？”
英儿还是摇了摇头。
慕少琛吸了一口气，不死心的又问：“可有留话给我？”
英儿仍是只掉着眼泪摇头。
“可有说，何时再见？”
见英儿仍是摇头，慕少琛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翻涌的真气，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而后眼前一黑，身子忍不住晃了几下。
眼看着慕少琛就要支撑不住，突然他身旁出现一个人揽住了他的肩。慕少琛感受到了久违的冷冽之气，然后倒入了一个略显冰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