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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29章民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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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一条专门售卖米粮干货的巷子。只见这巷子中间、卖大米的铺子四间并作了一间,一群人挤在铺子前抢着要小二量米。

    杜川牵着慕少琛挤过排队的人群,走到正吆喝着叫大家排好队的掌柜面前,问道:“掌柜的,如今这米怎么卖?”

    米铺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抢着买米,掌柜不愁没生意,因而早已养成了对客人也刁钻傲慢的性子。听杜川问自己米价,掌柜傲慢的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因见他衣着华贵气宇不凡,一看就是个贵族公子,才微微收起点傲慢道:“上等新米,一斗两吊钱。”

    “那中等和下等的呢?”

    掌柜本以为杜川是个不缺钱的,却没想到他竟问中等和下等的米价,瞬间脸上便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不耐烦道:“中等的一吊钱,下等的五百文。”

    杜川低头看了看面前陈列的三种米,只见那所谓的上等米也不过看起来白净新鲜些,同樊城里的普通大米并无区别。倒是那中等米一看便是囤了一年以上的陈米,米色已有些发黄;而那下等米则年岁更久,米色已经开始发黑甚至发虫,少说也陈了三四年了。

    杜川看罢,脸上露出了冷意,他伸手抓了一小把下等米搓了搓,然后微有些咬牙问道:“这些米,不知去年可有?去年的米价,又是如何?”

    掌柜见杜川并不像是要来买米,又担心他是朝廷派下来暗访的,便立刻冷下脸来,开始轰他。

    “要买便买,不买赶紧滚,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一旁一直皱眉看着的慕少琛,见此人对杜川竟是如此不客气,于是捏紧了拳头便想上前去。杜川见身旁的慕少琛身子想动,赶紧伸手将他拦下,然后对着他摇了摇头、将他拉走了。

    走出人群,慕少琛甩开杜川的手愤愤道:“你为何拦我?那样的米如何还能卖给人吃?这样的黑心商,就该把他们的店砸了。”

    杜川无奈的站定脚看向杜川,意味深长道:“你这孩子,处理问题,怎么只想着动武?难不成武力是一切麻烦的灵丹妙药?”

    听到杜川居然变本加厉,叫起自己孩子,慕少琛更生气道:“你少在我面前充长辈。武力虽不能解决一切,但好歹能让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惩恶扬善,世间自然便善多恶少了。”

    杜川看了看慕少琛一脸嫉恶如仇却又天真无知的样子,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本还想着你师父将你教养得很好,却不料,他竟是将你保护过度,让你天真过头了。”

    听到杜川的话,慕少琛心下一震,疑惑的看向杜川,试探的问:“我从未同人提及,你如何知道是我师父教养的我?”

    看到慕少琛瞬间进入怀疑和戒备的状态,慕少琛又是宠溺一笑,拿起折扇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道:“你这身武功,不是师父教的,难道还是你爹教的?”

    慕少琛被这一笑一敲又攻破了心防,耳尖也微微有些发热。他虽不似之前那般戒备,却还是故作不高兴的摸摸额头,瞪着他道:“你又如何知道不是我爹教的?”

    杜川一笑,“啪”的打开了折扇,然后转身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但凡是个正常的爹,也不会将儿子教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就说刚才吧,”

    杜川说着,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慕少琛,见他跟上来后才笑道:“莫少侠,你怕是除了觉得那米太差之外,都没听出什么问题吧?”

    慕少琛想了想,确实不知还有什么问题。莫非,是那米卖得贵了?

    杜川单看慕少琛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便也不等他问就继续道:“一两银子一吊钱,一斗新米便要二两银子。而一斗米也不过十升,若在正常情况下,一个成年人一天便要吃掉一升米,如此算来,二两银子也不过换来一家三口两三天的口粮。便是寻常百姓只买那劣等米,二两银子也不过勉强吃上半个月,还不管饱。”

    慕少琛看着不再似笑非笑而是一脸忧思的杜川,没想到他竟还懂这些,顿觉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像他这样连一两银子究竟是多少钱、又能买多少东西都不知道的人,养尊处优的杜川应该也同他差不多的。

    “你竟懂这些?”

    听到慕少琛的话,杜川才敛去面上的忧郁之色,转身冲他又是无奈一笑。

    “扬小善不难,行大善才不易。你莫要总想着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该多想想怎么使这些不平尽可能减少才是。”

    慕少琛见杜川突然又宠溺又严肃的对自己说教,一时不习惯,别扭道:“什么小善大善,若有余力,自当什么善都行。再说,你所谓的那些小善,于需要帮助的人而言,怎知就不是极大的善?只等着行大善而不肯施小助,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不作为找借口罢了。”

    杜川听罢,顿了顿,而后爽朗一笑,再伸手摸了摸慕少琛的头道:“少安所言极是!知行合一、不以善小而不为,我先前说你天真过头竟是错了。”

    杜川又摆出这样一副长辈的样子,让要强的慕少琛更别扭了。他不高兴的拍掉杜川的手道:“说话便说话,你怎么总爱动手动脚?还有,说了不许在我面前充长辈!”

    杜川笑笑收回了手,又同慕少琛转身往郡守府走去。

    “少安可知,刚刚我买下的那一摊子货物才要多少钱?”

    “你不是给了五十两银子吗?”

    “五十两是我给他的,可实际上他却只收我十两。那一摊子小物件,少说也有一两百件。它们工艺虽不复杂,但却精细巧妙,如此多的货物,没有三四个熟练的手匠做上五六天是做不出来的。可如此的人力、物力和技艺,竟比不过五斗米。”

    杜川说罢,面上又露出了更忧郁的神色,语气中也带了丝痛心疾首。慕少琛见罢,竟不觉有些想要安慰。

    “听说今年蝗灾严重,许是收成受到影响,米价便贵了。”

    “是,去年和今年,雍城和晋城先后闹了蝗灾和旱灾,可朝廷除了拨款赈灾,却也是命两城各地开了仓廪救灾的。有赈灾款和几座仓廪的谷米救济,市面的大米应该不至于紧缺至此才对。可如今这米价竟是以往的四倍不止,怕是有人不但私吞了赈灾款和仓廪的谷米,还刻意将城中大米进行集中收购,最后囤货居奇了。”

    “你是说,有人为谋私利,竟敢中饱私囊罔顾朝廷命令?”

    “文帝登基以来,朝野上下贪污受贿时常发生,十成的拨款到了百姓手中能剩下两成已是难得。可即便如此,像雍城这般,敢拿仓廪谷米倒卖、将大米炒出天价也是从未有过。如今城中百姓,为了活路,其他商品的价格一低再低,百姓好不容易赚到的那点钱,又统统被米商搜刮了去。长此以往,百姓入不敷出,自然没有活路。”

    “岂有此理!身为朝廷命官,却如此恶毒。待朝廷查清是谁如此大胆,必将其抄家斩首!”

    慕少琛已是气得捏紧了双拳,杜川微眯了些眼的看向慕少琛,顿了会,又道:“依我看,要想查办幕后之人,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这有何难?能有此势力做这一切的,除了雍城郡守,还会有谁?”

    杜川看了看慕少琛,再次摇了摇头道:“单是郡守一人,怕是没那个胆也没那实力操下这一盘。”

    “那还有谁?”

    “你可知雍城虽不繁华、人口也不多,但它却被誉为我朝的‘天下马场’?”

    慕少琛看着杜川摇了摇头。

    他这十多年的人生太过闭塞,偶尔兄长与他谈及天下,他又总不爱听,哪怕兄长真和他提过这些,他也是记不住的。

    “雍城地域虽不辽阔,可它一大半都是圆矮肥沃的土山坡。这些山坡日照强烈雨量充沛、野草四季常青,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天然马场。我朝的战马,几乎都是产自这里,甚至京城、樊城和晋城等城的农用牛马,也多是从这里运的。”

    “为了控制各地的耕牛和战马供应,我朝专门设立了牛马司。普通家庭要想饲养或者买卖超过十头的耕牛或者马匹,都需要先向当地牛马司备案,获得牛马司的批文后方可饲养或者买卖。因而,这里虽然得天独厚,可能在此建造马场、批量饲养牛马的,却只有牛马司特批的一人。而这人,正是牛马司司长、阎丞相的大公子,阎贵。”

    听到阎丞相的名字,慕少琛眼皮微微一跳,不解道:“这和刚才说的事有何关系?”

    杜川半垂着眼睑观察着慕少琛的神情,片刻后继续道:“别看阎贵只是个马场场主和牛马司司长,可他做的,才是真正的大肥差。他马场里的牛马都是直供军部和户部,一方面他的卖价比市面的高出两成,另一方面朝廷每年还要给他高额的补贴。这生意,他一家独揽,可谓是无本万利。”

    “而阎贵自己虽然不能权倾朝野,却有个权倾朝野的弟弟;他虽不能统管各城,可各城的官员、贵族甚至商人,为了分上一杯马场的羹,又无不巴结于他。这样的人若叫谁与他同流合污,那可谓是直接借给了对方十个胆和万全的靠山,足以让对方铤而走险了。”

    听到这,慕少琛总算明白杜川绕了那么大的弯子说的究竟是啥了。但因着舅舅的关系,他心底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他微皱了点眉头道:“你是说,倒卖仓廪谷米、操纵米价的幕后黑手是拥王的哥哥阎贵?”

    杜川站定,摇了摇扇子,对着慕少琛肯定的点了点头:“除了他,没人有这个胆子。”

    慕少琛盯着杜川的眼睛问道:“你是猜的还是有真凭实据?”

    杜川回望着他,似笑非笑:“猜的。”

    听到杜川说是猜的,慕少琛顿时松了口气,而后白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些猜测,你竟说得这般言辞凿凿。”

    杜川听罢,又朗声一笑,微倾向慕少琛道:“我聪明绝顶,便是猜的,也八九不离十。你若不信,可愿同我赌上一赌?”

    慕少琛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杜川,直觉此人身上有猫腻,现下也不知心底又在打着什么算盘。于是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不屑的一扭头道:“我才不赌。”

    “啧,赌嘛。若我输了,我任凭你发落。若你输了,你就答应我三件小事即可。”

    “我对这些没兴趣,要赌你找别人赌去。”

    慕少琛说罢,又转身继续往郡守府走去。杜川小步追上来,拽着他的衣袖道:“哎,你就不好奇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么?不找出幕后操纵之人,这雍城米价居高不下,百姓可就一直这么水生火热了。莫少侠,你难道忍心见死不救?”

    慕少琛被他拉烦了,才又顿足看向他道:“我且问你。找到那幕后黑手,把他杀了事情可否就解决了?”

    “自然不能。惩戒操纵之人只是不让米价继续上涨,要使其降下并持久稳定,还需朝廷多方谋划才是。”

    “那这便还是朝廷的事呗?”

    “嗯,自然。天下民生,说到底,本就都是朝廷的大事。”

    “既然是朝廷的大事,自该由朝廷处理。我一介江湖行客,只对江湖的事感兴趣,朝廷的事,等朝廷的人解决便是。”

    “可若是朝廷不知此事,无人来查怎么办?这蝗灾已经过去一年有余,若朝廷有心要查,早该来人了。时至今日都无人过问,可见那些得利之人,欺上瞒下的功夫做得是极好的。”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了的。”

    “这已然瞒了许久的事,你如何说瞒不住就瞒不住了?莫非你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微服私访来了?”

    慕少琛微微一顿,转回身看向杜川道:“我看着像个钦差吗?”

    杜川故意上下扫视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戏谑道:“不像。倒像是个稀里糊涂、傻里傻气的小孩儿。”

    听到杜川对自己的评价,慕少琛不高兴的白了他一眼,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自然是不能告诉杜川自己是谁的,但他却已暗暗做了决定。这等祸国殃民的事,居然被一众官员如此瞒天过海。既然因缘巧合被他发现了,他自然会将此事一五一十的传书给家里,好让兄长和舅舅赶紧派人来处理。

    杜川跟着若有所思的慕少琛,嘴角微微一勾,也不再缠着他,一路摇着扇子跟他进了郡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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