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0章隔岸观火（3）
待小院再也挤不进人、嘈杂的众人终于稍作安静之后，徐傲越来越虚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自知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可我今生所受的苦，我要整个天下替我偿还！你们不是想要剑仙诀、想习得不老神功、夺得无尽宝藏吗？我告诉你们，那本剑仙诀，我已将它们拆解开来，并让盗圣将它们分发给了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每个门派不多不少，正好三页。”
“柳掌门、葛长老周长老，你们现在怀里应该都还揣着分到的剑仙诀吧？你们看得懂吗？你们得的那几页是不是根本衔接不上？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故意的！剑仙诀上册不过寥寥一万余字，下册也不过三千多字，它薄得很！”
“可我给你们的却是有真有假，有的是真的剑仙诀，有的不过是别的秘籍。你们自己猜，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哦，对了，你们不是自诩名门正派、满嘴仁义道德吗？不如你们慷慨解囊，把各自得到的剑仙诀都交出来，大家一起研究？”
说到这，人群中又是一阵沸腾。那些没有得到剑仙诀的纷纷说剑仙诀乃是属于整个武林的，理应共享。而那些真正得了剑仙诀的则默不作声。为着两方不同的意见，一些门派弟子甚至起了口角，几欲动手。
看到众人丑态百出，只听徐傲咳了两口血之后，仍是提了气强忍着痛耻笑道：“哦，对了，我忘了问了。柳掌门、葛长老、周长老，你们一定很好奇，我说你们每一派都应该分到了三张才对，可为何你们手里却只有两张对吧？因为我想着你们都是同派中人，理应同心，我便让盗圣给你们的房里放了两张，在你们派其他某人的房里放了一张。至于究竟是给了谁，我也不记得了，不如你们回去自己问问清楚？”
听到这，众位掌门和长老均是两眼微眯，而后转着身扫视了一遍自己在场的众位弟子。那些被扫视的弟子则神情各异的站着不敢作声。
众人的反应似乎很令徐傲满意，只听他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道：“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们。这剑仙诀精炼深奥得很，我花了十多年才参透其中的一点半点。短短一万四千字的剑诀，你们若缺了任何一页，就都别想拼得它的神功之法和宝藏地点。我送给你们的一百多页剑诀，真的全混在里边了，你们若有谁不小心将真的撕了弃了，你们就只能等剑仙下凡，重写一本送给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本只想安安静静的死，既然你们穷追不舍不让我好死，那我索性豁出命去，让你们这群活人也别想好活！我废了筋脉无法修习神功，我便要你们为它付出代价！我没法坐拥财宝，我便让你们为它挣得头破血流！我活一场，世人没让我有几年好活头，我死，便要这世间也没有好活头！”
徐傲最后叫嚣的话深深的镇住了慕少琛，他不能理解，徐傲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人生，才会让他心生如此大的怨恨，竟让他连整个世间都想诅咒？
慕少琛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在他的世界里，那个侠义的江湖不该是这样的，这世上的人也不该如此。在他看来，这人世间虽有不完美的地方，但终归是值得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无法避开的苦，但上天总会另外给人安排更多的甜。
人不该只有痛苦，更不该只看到痛苦！
“徐傲人面兽心，杀了他为民除害！”
人群中又开始响起一阵阵要杀徐傲的呼声，慕少琛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看向下方，只见人群中不知是谁提了两坛子酒向屋檐下砸去，而后更多的人向竹屋砸了酒坛，又有人丢了一个火把进去，不一会儿便听到徐傲痛苦万分的嚎叫。
这时候慕少琛才反应过来，众人竟是想要活活烧死徐傲。
慕少琛瞪大了眼睛，又要飞身下去，而一直盯着他看的杜川则立刻紧紧抱住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
杜川不敢看向慕少琛的脸，而是将脸和身子紧紧的贴着慕少琛的背，甚至不管这样的动作，只要慕少琛稍作挣扎他便会掉下树去。
“少安，徐傲必须死。你别管他，好不好？”
杜川再次哀求，声音里甚至带着不忍和疼惜。
只是杜川话里浓浓的不忍和疼惜，此时的慕少琛统统听不到。此时的他耳里只听到徐傲越来越痛苦的哀嚎，那已经撕破的嗓音甚至带着痛彻心扉的哭喊。
“你放开！再恶的人拿命抵罪便是了，何苦这样折磨他！”
慕少琛说罢，用力掰开了杜川双手，然后点了杜川上身的穴道让他坐稳，便飞身下去。
可他没想到，他才飞出树枝，之前还端坐在树上的杜川竟然双腿一挣，上身便僵硬的往后倒去，整个人直直的摔下树来。
慕少琛听到杜川的叫喊，已经飞到一半的他只好运气用力一蹬，转身重新飞向杜川，然后在杜川着地之前抱住了他，再双臂裹紧了他的头和身子，在冲击下抱着杜川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杜川抱至另一侧，再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杜川和尖锐的石头中间。
被甩至另一侧的杜川由于惯性，又重新撞回了慕少琛的怀里。只听慕少琛闷哼一声，而后便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杜川上身动弹不得，只能急切的叫唤道：“少安，你是不是伤着了？你是不是伤着了？！”
慕少琛抱着怀里的杜川，颤抖着身子慢慢爬了起来，杜川竟听到了有东西一点点从□□里□□的声音。
杜川急得都快哭了，可还没等他再问，此时竹屋处传来徐傲最后一声凄惨的尖叫。
“师父、爹爹！傲儿不孝，只能来世再报了！”
慕少琛狠狠一震，他抱着杜川跪在地上呆呆的望着竹屋的方向。他们在竹屋后面，看不到屋子前方是怎样凄惨的光景，只见那火光和浓烟滚滚的冲向天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肉焦味。
坐在地上的杜川抬头看着像孩子受到了严重打击的慕少琛，看着火光下他不能接受的神情和眼里微微泛起的水光。杜川眼睛跟着红了，他颤抖着嘴想安慰，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此时屋前的众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柳掌门带着一众人走过来，发现突然出现的人竟是中午刚刚见过的两兄弟，便道：“竟是你们？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此？！”
慕少琛没有回话，而是一双带着些许水光的眼睛狠狠的瞪向一众人，然后放开杜川，扶着脱臼的手臂，慢慢的站起，再无声的穿过众人，走向屋前。
慕少琛浑身散发的寒意和威慑力让人不敢多问，众人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杜川坐在原地，看着慕少琛一步一步的走向屋前，他背上一大一小的窟窿血肉模糊，一再的往下淌着血。
杜川既心疼又内疚，他想跟过去扶住他，却无脸开口唤他给自己解穴。无法，他只好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转而面向柳掌门。
慕少琛没注意到身后的杜川和柳掌门说些什么，他只默默的走到屋前，面前的景象更刺痛了他。
只见屋子已经烧了一半，清晰可见屋前的柱子上、被绑的那具尸体因为干焦而扭曲的靠在上面。而屋子前的空地上，数片破碎的衣裳散落一地，两只被砍下来的手掌颜色已经发黑的丢在其中。
慕少琛狠狠的握紧没脱臼的那只手，力气大得甚至微微发抖。
火势太大，这里又没有水，慕少琛只能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盯着。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又像是叫嚣着无数的话。心中第一次升起这样强烈的怒火，可却不是单纯的愤怒可以概括。他觉得他气、他恼、他恨、他悲、他悯、他惧、他惑，可又觉得这些统统都不对。
他就这么盯着徐傲的尸体，看着他一点点的干瘪缩小倒到地上，他才终于一点点明白，那些他觉得的情绪，要统统混在了一起才对。任何一种情绪单独出来，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别看了。”
慕少琛也不知道自己盯着那火看了多久，直至那柱子和那竹屋一点点崩塌，直至刺眼的火光被一只手挡在了外面。
慕少琛的眼睛被一只修长冰凉的手捂住，那令人作呕的烧焦味也被竹叶的清香隔绝了一些。
慕少琛的眼睛在杜川的掌心里眨了眨，两行泪就这么落了下来，湿了杜川的手、也颤了他的心。
“少安，对不起”
杜川轻声说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和轻轻的哽咽。
慕少琛咽了咽嘴里的苦涩，轻轻吸了几口气才道：“你是故意的。”
慕少琛感觉到那只捂着他眼睛的手微微一抖，却没有听到杜川的辩解。
不过没关系，他不需要他的辩解。反正，他张口说的，没几句是真的。
“你一整天都在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这群人先于我找到徐傲吧？刚刚也是，为了不让我救徐傲，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拿来赌。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告诉我徐傲在哪？你为何还要带我来这？难道，就为了让我亲眼看到这些吗？！”
慕少琛终于忍不住，用力拍开杜川的手，怒吼着转向他，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
哪怕是在火光下，杜川的脸色仍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他身体轻颤、双唇毫无血色，神色似有痛苦。一双桃花眼哀哀戚戚的望着慕少琛，可却仍旧一言不发。
“你就这么恨一个人？徐傲究竟对你做过什么，你竟要他如此受辱不得好死？他是罪孽深重，可残废多年外加一条命还不够他赎罪吗？你明知十年前他差点葬身火海、他对火会有多恐惧，你为什么还要他被人活活烧死？！你难道都听不到他被烧时有多惧怕多痛苦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慕少琛吼完，眼泪不受控制的又自己掉了。杜川看到，也跟着红了眼睛。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点为自己做过的某件事后悔了。
不忍看慕少琛哭，杜川走上前去抖着身子一把抱住了他，然后揉着他的脑袋哽着嗓子道：“少安，忘了吧，忘了吧。咱们回家，你把今晚，的事统统忘了，好不好？”
慕少琛受了伤，一只手推不开紧紧抱着不撒手的杜川，只能不甘心的任由他抱着。他好失望，他觉得这人估计连血都是冷的，不然为何这怀抱竟是这样的冰凉。
可无论杜川的怀抱有多冰凉，慕少琛终归还是逐渐冷静下来。他一动不动的靠着杜川，鼻子里充斥着杜川身上寒凉的竹叶香，刚刚盯着火光看疼的眼睛也终于轻轻闭上休息。
凌晨的风凉飕飕的吹着两人，杜川的长袍发出嗖嗖的声音，让夜晚的山林更显寒冷。此时慕少琛才注意到，那群人早已不知去向，整个山里只空荡荡的站着他和杜川两人。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至那竹屋彻底倒塌“轰”的一声惊醒他们，杜川才轻轻的放开了慕少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