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智参法师
一连好几天，这座城市都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霾，使得阳光无法轻易穿透，世界彷佛被调成了朦胧的暗红色。空气之中充满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每当雨滴落下时，那股刺鼻的气味更是令人不安。
行人都佩戴着自滤型口罩，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胸口。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想尽快赶到他们的目的地去。他们的头顶大都漂浮着一顶黑色的雨伞，随着伞下行人的移动而移动。雨滴砸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就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庆典提前奏响的序曲。
“哎，这是什么鬼天气，一连下了三天的雨就算了，这空气怎么还越来越浑浊了。”
“是啊，而且还带着一股硫磺味。”
“你怎么不戴空气自滤口罩？”
“咳……昨天去药店买了，断货。”
“我昨晚在酒店看新闻上说，这几天医院里接诊的患呼吸道疾病的人数暴增，而且全国各地都一样，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
“是啊，你说这么多人去给菩萨‘过生日’，他老人家怎么也不保佑保佑大家。”
“嘿！你说什么呢！”那人赶紧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慎言！慎言！你也不看看我们在哪呢，怎么能说这么大不敬的话。”
“是是是！”另一个人如梦初醒般，双手合十，“妄言了，妄言了！请佛祖莫怪！”
黑压压的一群人正从四面八方汇聚，他们虽然来自全国不同的地方，有的甚至来自海外，但所有人的颈部都搭着一条长长的幢幡带子。
这些都是佛教信徒，正准备前往山上，那里今天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观世音菩萨的成道日。
吕一跟在朝拜者的人群之中，他虽然不是佛教徒，可也能感受到所有人脸上的肃穆与虔诚。
他用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胸前垂挂着的幢幡带子，心里有些忐忑，再往前走，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在爬行了数百阶石梯后，那座全国知名的寺庙轮廓就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如今的庙宇，已经和两百年前大相径庭。它以铜和钢的交错结构为框架，表面涂抹着红褐色的微粒涂料，镶嵌着发光二极管和微型屏幕，展示着佛像和菩萨的动态形象。
寺庙的中心位置，矗立着一尊由机械和生物组织共同构成的巨型菩萨雕像。这尊雕像足有二十多米高，以黄金色为主色调，头部饰有繁复的珠冠，面部线条柔和且充满慈悲，双眸透出深深的智慧。那件机械袈裟，每一片莲花瓣都由微型光处理器驱动，能根据周围环境自动调节颜色和亮度。
雕像的右手拇指扣着中指，掌心向外。而左手低垂，持有一卷由纳米机器人组成的经文，这些机器人可以与寺庙的数据库相连，不断更新和解读经文。
整个寺庙充满了现代科技与古老宗教的融合。无论是机械化的佛像还是数字化的大殿，都体现了人类仍然对宗教的虔诚。
一些人跪在寺庙前的广场上，双手合十，目光凝视着菩萨的佛像。
在它的四周，以全息投影呈现了几十尊罗汉像。吕一一个也不认识，只见它们在空气中微微闪烁，仿佛具有生命。朝拜的人们和着钟鸣低声咏唱着经文，给人一种尘世之外的感觉。
“哎，小师傅。”吕一双手合十，朝迎面走过来的一位小沙弥问道，“请问贵寺的主持智参法师在寺里吗？
“什么？”小和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吕一。
“请问智参法师在寺庙里吗？我想拜见他。”他又问了一遍。
“你不是来拜谒的信众吧？”
“嗯？”
“否则你怎么会不知道法师今天要在莲台讲经？”
“莲台讲经？”
“就是那里。”
吕一顺着小和尚的手指望去，只见在那尊大菩萨像正对着的地方架起一个直径约两米多的莲花台，台的四周空出一大片，似乎是专门预留出来的位置。
当，当，当……
寺庙的钟声响起，声音清幽而嘹亮，一名身着橙色僧袍的得道高僧缓慢而出。他的面容沉静，仿佛涵盖了一丝超脱的意味。光落在他雪白的髯须，为他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色的余晖。
吕一认出，这就是智参法师。
他身后的众人，无不带着敬仰与尊重的神情。他们为他的智慧与成就所折服，为他的高尚品格所吸引。他们有的手捧香烛，有的合十念佛，有的低头默默祈祷。
在天上悬浮着的数个巨型全息显示中，高僧的步伐缓慢而坚定，他走到莲花台前，轻轻合十，然后小心翼翼盘腿坐了上去。身后鱼贯而出36名身着僧袍的人，吕一发现他们的外貌居然一模一样。
这是侍奉者，是由一些有钱的居士捐赠的，他们一心向善但又还未学会超脱，遂以这些人造人来代替自己出家。
这36人分成4列，每列9人，他们手上都端着不同的法器，吕一只能认出木鱼、念珠这类他在影视剧里见到过的东西。
“讲经开始，请诸位结跏趺坐。”现场的广播响起。所有人都原地盘腿坐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智参法师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清晰而深沉，如同晨钟暮鼓。
吕一听不懂那些拗口的经文，转头想对小和尚说些什么，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无奈，他也只得坐在原地等待。
整整一个小时，连吕一都觉得腰背酸痛，可莲台上的智参法师却精神矍铄，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梵铃声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吕一望着高僧，不由得心下琢磨，为什么乌鸦查出来的汇款单的源头，居然是这间大名鼎鼎的寺庙呢？首先他便想到，以寺庙的名义给福利院捐款，似乎也无可厚非，但要是把那个“吴铭”联系起来，事情却又不那么简单了。
他在网上查了一下，这名智参法师已经85岁高龄，担任这间寺庙的住持已经超过30年了，如果说有谁能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了。
“诸位，什么是悲？”他声如洪钟，用平常的话语对众人问道。
“是想而得不到。”人群之中有人回答。
“什么是喜？”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老法师用意是什么。
“什么是圆满？”
“修成正果。”
“那什么是正果呢？”
这个颇具禅味的问题让整个会场寂静如斯，只有微风吹拂幢幡飘舞的声音。吕一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突然临机一动，竟大声回答道：“知道从何而来，知道往何处去。”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吕一。就连天空那几十尊罗汉的影像也纷纷转过身来。
智参亦朝这方看了看，微微点头。
“居士答得巧妙，来处是因，去处是果，不失为一种正果。”他又望向众人，“我们修来世，积德行善，消除业障，以达到在下一世中转生到更好的境地，实现更好的福报和修行机会。但我以为，这世间万物，芸芸众生，都避不了一个‘果’字，世人如此，天道更是如此，我们与世界同为一体，世界和宇宙同为一体，那我们是否就是宇宙呢？宇如斯，宙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