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雷宇
吕一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心里默默的计算着：“一次、两次、三次……算上今天，总共有三次‘跳跃’到别人的梦里。”
他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跳跃’进的是一个女人的梦，他不认识她，只是见过几次。
她在“蚁穴”里面的一家名叫“pink memories娱兴店”里工作。
通常这种娱兴店内会摆放着数套封闭的箱式设备，设备内有两张背靠背安置的宽大座椅，客人在一端通过头盔里的智能超导磁片将大脑脉冲信号和另一端的工作人员进行连接以获得定制服务。
由于这样的“连接”并没有产生肉体上的直接接触，和古时候的那种情色服务有着根本的区别，因而也并未违反《国家精神卫生法》和《公共健康安全管理条例》，所以并未被政府禁止。
当他那次出现在她梦里的时候，她和现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吕一看见身前偎依坐着的是一个最多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他们骑在磁悬浮旋转马车上，伴随着欢快的音乐，轻盈的上下摆动。
“哈哈，爸爸，你看，我们骑着的是一匹独角兽呢。”女孩把头转过来，对着吕一满脸幸福的说着……
吕一完全不清楚他到底是如何办到这件事的，他甚至还去医院做了一次全面体检，检查报告上除了有些脂肪肝以外，其他的数据一切正常。
“第一次‘跳跃’发生在二十天前，在这之前究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吕一认真的思索着可能的线索。
其实，吕一的生活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作为一名ai工程师，他每天的轨迹无非就是往返于家和公司之间，偶尔和同事去无重力体育馆打打速击球。
这半个月，如果真要说得上“意外”的事件，无非就是目睹了一起抓捕事件。
那天吕一像往常一样，乘坐磁悬浮轨道列车从公司下班回家——他的公司距离住的地方有差不多70多公里远，他又买不起重力车，磁悬浮轨道列车当然就是最实惠的选择。但即便如此，他在路上也要花费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能到家。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吕一刚从站台走出来，就听见一声高呼，随即便是一阵骚动。
他正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却被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小个子撞了个满怀。
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吕一竟被撞开了两米多远。他捂着胸口，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然后朝撞他那人望去。
那人从地上歪歪扭扭地爬起来，正准备撤步跑进列车，却被赶来的几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人给压在身上。
吕一注意到，那些人右手拇指带着一枚连接着手环的像“戒指”一样的仪器，那上面有个呈上弯形状的鱼的符号——这个国家谁都认识，这是西陵集团——这个全国排名第一，世界排名前三的大型智能硬件设备制造公司的标志。
那些人把那个小个子像是抓鸡崽一样毫不费力的提起来，接着就由另外两个人在前方指引着离开。吕一乜着眼睛朝那群人望去，那个小个子也正回头望向他，似乎满腔都是怒火。
吕一愣了一下，他发现那是一个女孩子。
第二天，吕一便发现他拥有了这项神奇的“技能”，“总不会那一撞把我撞出灵魂出窍了吧？”吕一可真是异想天开。
“吕一吕一王八蛋，拿人东西也不还，每天都要干坏事，欺负小孩不要脸！”
几个孩童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吕一根本用不着看，就知道又是那个叫雷宇的野孩子在叫嚣。
他拿起放在窗沿边的那枚速击球，打开房门，就看到雷宇叉着腰，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一个尺码的军绿色旧外套，脏兮兮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知道又是和谁打架了，鼓着个腮帮子瞪着自己。
“吕一！你还不把速击球还给老子，老子就带人烧了你家。”雷宇指着吕一，威风凛凛地说道。
吕一扫视了一眼，小孩子的人数比上次多了一些。他们都是混迹于这一带的流浪儿，至于雷宇嘛，他自封为这群孩子们的司令官，经常带着他们做一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要说起他们之间的恩怨嘛……
上周五，吕一下班回家刚打开房门，就觉得磁力锁有被撬动过的痕迹，紧接着又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
他刚进屋子，就听到一声“快跑”，然后就看到几个黑影迅速朝门口跑去。吕一来不及多想，伸出两只手抓住离他最近的那个影子。
“开灯！”吕一喊了一声，随即整个屋子便亮起来——光亮是从天花板的磷光涂料投射下来的。
那个影子使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摆脱他，“放开老子！”然后从衣兜里不知拿出什么东西朝着吕一头上猛击，还好他反应够快，赶紧松了手。
那个身影一瞬间爬到好几步远的距离，然后站了起来。吕一这才看清楚这是个十三四岁小男孩。
“粑子！”那个小男孩啐了他一口——这是如今社会上一个骂人的粗陋词语，然后他把那个球型物体在手上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自鸣得意的笑容。吕一认出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枚速击球，只不过不是他平常玩的那种无重力竞技款。
“小王八蛋，居然偷到我家里来了。”
“我是小王八蛋，你就是我爸。”
吕一没想到这小鬼头会这样回答，一时楞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气愤道：“好哇，你竟敢骂我。”
“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他又自称老子了。
吕一是真生气了，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我是你老子！”刚说出口，就看到那小孩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老王八！老王八！你还说自己不是老王八？”
吕一这才意识到又上套了，便伸手想去抓那个讨人厌的小鬼。
谁知那小孩就像田埂里的泥鳅一般左闪右躲，吕一硬是抓不着他。
如此反复了好几轮，那小孩一个侧滚便站到门口，说：“嘿，老爸，我不跟你玩儿了，我可要先走了，再见啦！”他刚转过身朝门外跑了一步，就感觉支撑脚一麻，然后身子便不听使唤的倒在地上。
“这下我可要看谁是小王八蛋了。”吕一笑嘻嘻的蹲在他面前。
“你他妈对我做什么了？”小孩对吕一吼道。
“没什么，就是一个小小的机关罢了。”吕一右手拿出一个黑色的遥控器，这是他刚才趁着追逐的间隙，从边柜上拿到的。
他踩了踩脚下的地板，说：“想必你知道的，住在这样的地方，总是要多留个心眼，我只不过把这几块地板改装了一下，通上了电，放心，只有36伏，死不了人的。”
“你他妈的使诈。”
“古话说，这叫兵不厌诈，说，你叫什么名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宇就是你爷爷我，你去打听打听，整个航港区谁不认识老子。”
“嗯，还会说古话呢？你父母呢？”
“老子从生下来就没父母。”
吕一看着眼前瘦矮的雷宇，不由得有些动容，一瞬间思绪仿佛有些涣散……他拾起地上的那枚速击球，这是老型号，前几年就被淘汰了。然后他走到门口，看了看磁力锁，似乎仍在冒着丝丝青烟，然后问雷宇：“这是你干的？”
“是老子干的！”
“不错，敢作敢当。不过我怎么不相信呐，你这个小叫花子也懂这些？”吕一手指着门锁这样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南门站发射台的大门我都打开过。”雷宇有些自豪的说道。
吕一这才想起去搜他的身，果然，除了他从自己家里偷的几块塞勒涅矿石和一台多源播放器之外，还有一副指键器——很明显是用老旧零件自制组装的，接驳在雷宇腰间的一台已经破旧不堪的主机上。
“你就用这个打开了……？”吕一还没问完这句话，便发现门口探出来一只小脑袋，揩满污渍的小花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头上斜扎着一根小辫儿就像长江边的一株狗尾巴草。
吕一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发现面前站着五个小孩子，都穿得破烂流丢，看上去最大的也不过八九岁，小的也许只有五六岁，他们把小手放在身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吕一。
“他们和你是一起的？”吕一问雷宇。
“老子是他们的司令官。”雷宇忿忿地说，然后对那五个孩子吼道：“蠢货！叫你们快跑，怎么不跑啊？”
那个扎小辫儿的女孩略带着哭腔的说道：“司……司令官，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
“哎！失策！我怎么教出你们这群虾兵蟹将来？”
吕一觉得好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雷宇一个箭步从他身后逃了出来，跑到离他十来米的地方。那几个孩子见状，也赶紧躲到雷宇身后。
“快，战斗队形！”雷宇命令到。
那几个孩子却你瞧我我瞧你，似乎听不懂雷宇说的话。
“战斗队形！听不懂吗？”
那个小辫女孩儿又呆头呆脑的对雷宇说：“司令官，你还没教过我们战斗队形呢。”
“哎！蠢货！蠢货！”雷宇脸上有些窘迫，然后又立马指着吕一大声问道：“你！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叫吕一。”
“吕幺，快把速击球还给我！”雷宇故意把“一”读成“幺”，让吕一不自在是他现在最乐意做的事情。
吕一却不吃他这一套，故意倚靠在门框边，也像刚才雷宇一样把速击球掂在手上，略带挑衅地说道：“想要你就来拿呀。”雷宇涨红着脸，正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时却从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即便是在吕一住的这种老旧城区，每家每户的安保系统都是和城市各分区的派出所联着网的。
“我还会回来找你算账的！”雷宇说了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巷子深处跑去，边跑边向他的“队伍”发号司令：“撤退！快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