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凌长老和他的女儿
那日后沈婳生了一场大病，大家都以为她是烧糊涂了，才说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且不说无人见过玉髓芝的模样，就算放在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再说了这拂柳山庄敢拿这个作为头筹，那么必定有层层把手，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手的。
全当那是调笑之言了。
眼下已经到了汾阳，暖阳斜照，飞鸟掠过，说不出的宁静祥和，没有江湖的肃杀之气，适合长居久住。
沈婳看着眼前的府邸，风格典雅，飞檐翘角，尽显气派，牌匾之上龙飞凤舞写着“昭阳轩”三字。
这里是拂柳山庄所建，主要是供人来往休息的别院，凌霄便在此处，等着金堰等人前来迎接。
一路奔波，众人早已疲惫不堪，终于到了，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带了些笑意。
齐生走上前去拍门，“拂柳山庄少庄主已到，请管事出门迎接。”
片刻，那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首先跑出来的却是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少女，她五官明艳，容貌中等，带着几分倨傲，手拿长鞭，一副侠女做派。
她看着金堰，眼中满是欣喜，“好久不见，堰哥哥。”
金堰也是勾唇一笑，“沁雪长大了。”
他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凌沁雪还是一个小团子，胖乎乎的，但性子要强，摔在了庭院中，掌心出血了也一声不吭，硬是不让旁人帮忙，自己爬起来。
要是别的小娇娃怕是早就泫然欲泣了，那个小团子眼下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浅笑嫣然。
凌沁雪对上金堰的眼睛，那双长眸潋滟生辉，她顿时觉得心如擂鼓，轻呼一口气，“堰哥哥，爹爹正在堂中等你。”
凌霄杀妻葬子后，过了两年又娶了凌云阁阁主之女，诞下了一个小女儿，不知是老来得女的缘故，还是她身份的缘故，凌霄对这小女儿关怀倍至，宠溺至极。
转眼间，凌沁雪注意到金堰身后跟着一个黑黑瘦瘦的丫头，她不由得好奇开口问道：“堰哥哥这是谁？”
“这是我新收的护卫，叫做追云。”
金堰看着沈婳仍然带着苍白的唇色，心想这确实病的厉害，等会儿让齐生拿几个上好的灵芝给她补补。
沈婳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故作勉强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丑。
虽然她病了，但是也能看的出来这大小姐，喜欢她的金堰哥哥，扮丑总是没错的，虽然这模样生的也并不好看。
凌沁雪收回目光，不再多问，继续领着金堰一行人朝着大堂走去。
还未等金堰踏入大门，一阵凌厉的剑气裹挟着风声就冲他攻了过来，快如流光。
金堰不再多做思考，拔出腰间的染青，迎了上去，两把长剑相对的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来人陡然变换剑招，招招刺向金堰的要害之处，不留余地。
好在金堰身法灵活，手中长剑翻飞，犹如一只白鹤一般，优雅而又灵活。
他的剑招向来光明磊落，袖下生风，好不恣意潇洒。
“好好好！”
堂内走出一个白须老人，他虽满头银发，但脚步稳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一边拍手称赞，一边走向还在缠斗的两人。
只是伸手按住了两人的剑尖，便无半分剑气。
凌霄看起来慈眉善目，他冲着金堰缓声而道，“少庄主颇有当年金老儿的风采，一剑震九州，不错不错。”眼中满是欣赏。
与金堰过剑招的男子抬手致歉，他是凌云阁的大弟子凌平生，但也算是芝兰玉树，他轻声道：“少庄主冒犯了！”
只是互喂剑招的时候便能够看得出，此人心性不稳，怕是再难有长进，只是凌云阁的事情和他并无太大的干系。
剑入鞘中，金堰恭敬地对凌霄道，“见过凌老前辈，晚辈来迟，还望前辈海涵。”
凌霄对眼前的年轻人极为的满意，也不加苛责，想他还是少年时嚣张跋扈，傲气凌人，长大了也懂得收敛锋芒，是极好的。
“无事，江湖会还要上些时日，老夫不着急，但是你们，长途跋涉，现下休息两日，我们再去清河。”
“多谢前辈。”
凌霄看着自己的女儿时不时看上金堰一眼，又忍不住笑道：“这沁雪天天念叨你，眼下见了你又不说话了。”
凌沁雪当即红了脸，有种女儿家被戳中心思的娇羞，“爹爹，你！”
凌霄没有看她，而是对着金堰道：“刚好无事，你可以带着这孩子出去走走。”
金堰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低声应道：“好。”
齐生在一旁看的真切，这凌老前辈先是让自家弟子试探了一番主子的能力，眼下又在拉近小女儿和主子的距离，似乎是有意撮合二人。
只是主子向来叛经离道，不喜欢那故意为之的事情，且更多的怕是兄妹之情。
不知道凌老前辈这步棋走的是什么意思。
一行人说说笑笑了半天，已然是到了饭点。
拂柳山庄的待客之道，从来是不会差的。
那餐桌之上，共有十八道之多，更是有清香炒悟鸡、冰糖湘莲、黄泥煨鸡、七星鱼丸汤、玉带虾仁，各地风味的美食。
沈婳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大快朵颐，越发觉得自己可怜，这些个美味自己不仅吃不到，还得看着别人吃，当个护卫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去当个厨子。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炽热了，金堰微微回头看着她一副馋鬼的模样，低声给齐生讲了几句。
齐生才带着沈婳出来了，一边走口中还一边说，“出门在外不要给爷丢脸，那些个菜色平常主子又不是没有给你吃过，百年老参都给你喂了不少。”
沈婳翻了个白眼，“我这是病了好几日都没正经吃过东西，看着好吃的，想吃是自然反应。”
她又没有真的伸手去拿那白白嫩嫩的大鸡腿，想到大鸡腿又要流口水了。
沈婳平生最爱的便是银子和那口腹之欲，她本就是一个盗贼，哪里会有那些世家小姐贵女的做派。
在她看来表现自己的喜恶又不是件什么丢人的事情。
齐生一路走一路鞭策她，希望这个黑丫头能真正地听进去，不要给主子丢脸。
可是他也搞不懂，主子是怎么了，刚刚竟然吩咐他带着黑丫去找点吃的，还要给她找点上好的补品。
齐生又将沈婳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还是一如既往的丑，难道主子真的变了胃口，对这种丑丫头心生旖旎想法？
沈婳见着齐生不怀好意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这么看着我干嘛？小心姑奶奶我放白给咬你。”
怀里的白给恰到好处的叫了一声，似乎在帮腔作势，好不可爱。
齐生更加无言，还很粗俗，只能安慰自己主子这般定是有别的打算吧。
眼下，只能带着这黑姑奶奶去厨房找些好吃的给她。
半晌，沈婳怀中抱着许多吃食，五花八门的数不清有多少，她的嘴里还叼着桂花糕，两腮鼓鼓，活像个馋嘴猫儿，娇憨可人。
白给跟在她的身后，口中也叼着一条活鱼，一人一狐悠哉悠哉的，好不快活。
沈婳抱着白给躺在房顶上，任凭那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有吃有喝天气又很好，没什么比这更让人舒心的了。
就在她和白给一起分食一只叫花鸡的时候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那凌沁雪，估计是已经吃完东西了出来散步的。
檐下
凌沁雪和金堰二人不知在交谈什么，那脸上笑意盈盈，如沐春风。
沈婳有些好奇，便侧着耳朵去听，一边拨弄着白给的尾巴，弄的那皮毛上满是油光。
听的认真了，硬生生地扯掉了好几根红毛，痛的白给小声呜呜。
它似乎也明白，现在沈婳在偷听别人讲话，不能把动静闹的太大了。
至于为什么要偷听别人讲话，沈婳给自己的理由是，闲的。
那二人说说笑笑间，活像一对璧人，凌云阁长老之女，和拂柳山庄少庄主怎么看怎么般配。
只是希望他们二人发展的慢些，若凌云阁和拂柳山庄联姻，那玉髓芝十有八九得给了他们，到时候她完成任务的难度就更大了。
凌沁雪看了一眼还挂在日空中的太阳，小声对金堰道：“堰哥哥，天色尚早，我们出去逛逛吧。”
“好，把凌兄也叫上吧。”
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
凌沁雪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便转身去唤凌平生。
而后，三人带着齐生一同出去了。
沈婳手中的叫花鸡也吃的差不多了，她顺手再白给身上擦擦手，把余下的鸡骨头丢给了它，“好白给，给你补补。”
白给看着已经一点肉都没有的鸡骨头，委屈的叫了一声，脖子上的红玉玛瑙显得格外吸引目光。
沈婳想给它摘了下来，又怕金堰惩治她，纠结了半天还是作罢了。
“你就在此处，我去去就回来。”
沈婳安顿好白给，才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跟在那四人的后面。
虽然她的武功不怎么行，但是轻功却是不错的，能做到踏水无痕，身轻如燕。
当初在七绝楼的时候，叶澜青给她请的师傅，是有名的玉面盗贼，教她的第一课就是好好学轻功，以免被别人打的鼻青脸肿，丢了面子，所以她学的可认真了。
再加上她此刻小心翼翼，断不会被那四人发现的。
沈婳跟了一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轩玉斋内，给凌沁雪豪掷一百两买了根宝蓝点翠珠钗。
在和衣堂内，给凌沁雪豪掷三百两买了云绫锦织的衣裳。
在朝颜阁内，给凌沁雪花了两百两买了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若干。
感情这位爷是个散财童子，一路走一路花，真是财大气粗，且大方的紧。
同行的凌平生也被金堰狠狠的震惊到了，江湖传言不是说剑修是最穷的嘛？
怎么这金少庄主活像一个暴发户，整个凌云阁都找不出一个敢这么花银子的。
凌沁雪倒是很开心，一路下来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最是讨女子喜欢。
一口一个堰哥哥，叫的更真心实意了。
沈婳无力吐槽，顺手从旁边的小摊上拿起一个橘子，剥开喂入口中。
“嘶，好酸。”
凌沁雪看到前面似乎很热闹，便凑了过去，瞧明白了又赶紧将金堰和凌平生也叫上了。
人群中一位壮年高声喊道：“今日赛马会，同时骑马出发，绕城一圈，谁最先到就可以获得一个彩头，至于这彩头是什么，要自己打开才知道。”
凌沁雪听着跃跃欲试，她在凌云阁中养了一匹马唤做“千里明”，骑术自然是不错的。
于是扭头道：“今日不若我们三人来比试一番，看谁能拿到那头彩，拿到头彩的人请吃酒，怎么样？”
金堰和凌平生看着她饶有兴趣的模样，便开口应允了下来。
三人骑着白马，恍若意气风发的少年，纵横江湖，无拘无束。
哨声响起后，众人同时撒开缰绳，策马狂奔，起先他们还落在后面，不到一会儿，便超过了众人，遥遥领先。
这汾阳城的后面山路崎岖，骑马是有些困难，不由得会放慢速度。
凌沁雪冲在三人的最前面，她一袭红衣，明艳至极。
可是山路越来越偏，良久也没人跟上来，金堰忽感不对。
正准备停下马，一支长箭忽然破空而来，端端射在了马腿上。
白马受惊，嘶吼一声便侧翻过来，口吐白沫。
箭上有毒，金堰长眉一挑，看不清方向的箭矢犹如雨点般射向三人。
那白马皆中毒倒地不起了。
凌平生看着从马上跌落的凌沁雪大声喊着：“快走！”
可是三人眼下无处躲藏，只能拿着手中的长剑抵挡一番。
金堰看向身后竟是万丈悬崖，那边上有一块凸出的巨石，稍微高出平地，跳到那上面应该会减少箭矢的攻击。
他们目光相对，脑中的想法出奇一致。
便纵身一跃，想要站在那巨石上。
“不要过去！”
急匆匆赶来的沈婳，眼尖地发现那巨石下放着一根黄线正在燃烧怕是下面放着炸药。
只等着他们跳上去，便被炸成肉泥。
可是金堰等人还未听清她说的什么，就站了上去。
“砰”
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山谷，沈婳纵身一跃，想去抓住金堰，只是慌乱间抓住了衣角的一边，双双坠落崖底。
沈婳昏迷前想的是，这爷的衣服质量真不错，这么拽都不破。
而凌沁雪和凌平生好运气地被四分五裂的石头一下子拍到了不是悬崖的一边。
端端落在那群射黑箭的黑衣人中。
他们拿着弓箭的手一顿，面面相觑。
凌平生被石头拍中背部，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给面前的黑衣人糊了一脸。
凌沁雪在慌乱中被他护在怀中，所以并无大碍，直接抽出手中的长剑，准备将其手刃。
那些黑衣人却瞬间弹出几米之外，分散消失在眼前。
凌平生又吐了一口鲜血，拉住还想上前的凌沁雪，艰难开口道：“不要去追了……沁雪……快回去告诉长老……”
凌沁雪这才回过神来，堰哥哥掉下悬崖了，得尽快告诉爹爹。
让他派人来救！
她强忍着泪意，扶着凌平生往回走，心下有些愧疚都怪她，拉着两人赛什么马………
这下也不知道堰哥哥是生是死，那么高的悬崖，落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