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好心办坏事
沈婳一路上都盯着那人，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似乎不像是中原人，带着异域之感。
只是眼下昏迷不醒，也没有多大威胁。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却是一双碧绿色的眸子，一瞬间杀意尽显，见是两个女子，一娇小，一黑瘦，杀意转瞬即逝。
喉间一片腥甜他急忙伸手到怀中，摸到那东西还在的时候，眉眼才舒展开来，又看看自己胸前被包扎过的痕迹，想来是她们救了自己。
因为沈婳和金冷月都是女子，所以换衣包扎的事情是交给交给车夫的，隐约瞧见这少年怀里有个布袋，沉甸甸的倒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换好衣服后就给他放了回去。
沈婳很清晰的感受到了那股森然的杀意，恍若林间毒蛇，冰冷刺骨，那少年似乎很紧张怀里的东西，若是不见了，怕是要与她们二人拼命。
她皱着眉头盯着少年，心下还在思索这毒粉到底是洒还是不洒。
“多谢两位姑娘相救……”
他唇色苍白，挣扎着起来朝着两人道谢。
金冷月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这少年似乎是异族人，碧绿的眼眸犹如一汪幽深的泉水，神秘而又冰冷。
她柔声道：“无事，举手之劳而已，你没事就好。”
少年靠着马车，强忍着胸口处的触刺痛，面容俊美异常。
沈婳的直觉告诉她，这少年并不简单，江湖本就纷纷扰扰，这人不愿意开口，便不问就好了。
少年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两位是要去明华寺吧？在下一个镇子把我放下就好。”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多谢二位恩情。”
金冷月点头道“好”。
去明华寺需要在山脚停下马车，然后一步一步爬上山去，这少年身受重伤，自己上去是十分困难的。
她从怀里掏出了些碎银子和一些蜜饯，递给了他，“拿着吧，你现在受了伤，到镇子上捡些药吃。”
少年接过东西，又一次认真地道了谢。
待下了马车，他碧绿的眸子微眯，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辨不出喜怒。
他将手中的蜜饯挑选出来丢到地上，又把银子揣入怀中，消失在了人群中。
明华寺建在山顶，云雾缭绕，让人看不真切，偶有几声钟鼓声传来，惊起几只飞鸟。
她们一步步爬上台阶，才到半山腰已经是一身薄汗了，往日这路上香客络绎不绝，今日却了无人烟，怪异至极。
在想起山下那个碧绿眼眸的异族少年，两人心底都觉不对。
行至山顶，明华寺大门紧闭，没有了往日繁盛的光景，沈婳与金冷月对视一眼后，前去叩门。
三声后门开了，一个小沙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寺里闭门七日，施主七月日后再来吧。”话罢，又准备将门关上。
“这是做什么？有香客也不迎接？我们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吃闭门羹？”
沈婳虽然心下也猜到，这明华寺可能出了什么事，但是天色已经昏暗了，若是再走下山去，怕是时间不够了，这山野林间最多野狼。
小沙弥有些急红了脸，见这施主用手将门抵住，也不松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金施主请进。”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是庙里的主持慧觉大师。
金冷月之前和金盛来过几次，与这慧觉大师有过几面之缘。
当下她礼貌一笑，带着沈婳走了进去。
明华寺的大殿上跪坐了一群沙弥和大师，他们口中颂读着经文，恍若在超度什么。
三人绕过大殿来到一处安静的石林，慧觉大师满脸沟壑，年事已高，眼神却仍旧清明，他看着二人，口中带着歉意，“这几日寺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招待不周之处望施主见谅。”
金冷月开口道：“不知是何事？”
慧觉大师叹了口气，“寺庙中供奉的舍利子尽数被盗。”
舍利子乃是得到高僧死灰后火化而成，集天地灵气，以日月为霜，形成的佛法精髓，罪孽深重之人若是潜心向善方可减轻业障，死后不必堕入三恶道。
舍利子供奉在舍利塔中，明华寺香火鼎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舍利塔的缘故，这尽数被盗走，让人心生怒意又惋惜。
谁也不知道那些贼人会拿着高僧的舍利子做些什么。
沈婳有些疑惑便开口道：“寺庙中也有武功高强的僧人，不知道这舍利子是怎么被盗走的。”
“那日寺里来了个异族少年，他身受重伤，暂时不能走动，小沙弥就引他在寺里休息，那几日武僧都在闭关，不曾想这异族少年在井水中下了迷药，半数僧人都昏迷了过去，他的功法不知来历，阴毒至极，打伤了寺里众多僧人，又将舍利子盗走。”
慧觉法师回想起那日的场景，那少年宛若毒蛇，心狠手辣，徒增业障，凭一己之力搅乱明华寺，可见其心思缜密。
金冷月与沈婳面面相觑，想到了那绿眼少年，“那人的眼睛是不是绿色？”
慧觉大师点点头，“是，像是庆边人。”庆边人一向残暴，喜争斗，被驱逐至大漠后销声匿迹，少有出现。
慧觉大师问道：“你们可是遇到了？”
金冷月自觉羞愧，她无意中救了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心下不是滋味，也只得开口，“在山下遇到了，我不知他的身份，救了他……”已是懊悔不已。
“这件事我会告诉爹爹，让他助大师一臂之力。”
慧觉今日对着金冷月说这番话，也正有此意，若是拂柳山庄愿意出手相助的话，事情也许会变的简单些。
只是世间万般变化多端，下一刻是什么样子，无人知晓。
他朝着二人颔首示意，“二位施主天色已暗，就在寺里住下吧，现下已无大碍，二位不必担忧。”
金冷月和沈婳两人齐声道：“多谢主持。”
另一边
少年在夜色中打开怀中包裹着的布袋，十八颗佛舍利，一颗不少。
上面沾染了些许他的血迹，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淡淡微光，有了这些，他就可以换回阿娘和妹妹了，可以救她们……
—————————
金冷月将在佛寺中求的得平安符递给金盛，一贯带着笑意的脸上有些凝重，她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的讲与金盛听。
金盛面上辨不出喜怒，只是在金冷月懊悔救了罪人之时出声安慰，“那本就不是你的错，不知者不怪。”
金冷月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冲动行事。
等她走后，金盛手中摩挲着那平安符，有些出神。
“庄主，凌云阁的长老已经到了汾阳。”来人拱手禀报。
凌云阁长老凌霄有恩于金盛，此次江湖会他特意邀请前来，一是为了叙叙旧情，二是想让其在江湖会上坐镇，毕竟凌霄长老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声名显赫。
现下已经到了汾阳，离拂柳山庄最多十日路程，为了以示尊敬，前去迎接是必不可少的。
眼下他分身乏术，无法前去，便想到了金堰，拂柳山庄少庄主的身份也并无不妥，便道：“告诉少庄主多带些人，去汾阳迎接凌霄长老，顺便告诫他收敛些性子。”
老一辈的江湖最为讨厌张扬跋扈之人，堰儿锋芒外露，迟早会吃亏的。
金堰得到消息后就更衣沐浴，收拾了一番，长发不再用金冠束起，而是换了一个白玉簪，身着白衣素袍，袖口处用青线绣有修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内敛了些，染青剑挂于腰间，眼中仍然带有少年独有得意气风发。
沈婳眨眨眼，这身派头比平日那奢华不已的打扮，倒是顺眼多了，往日里这位爷恨不得把金银珠宝堆砌一身，显得财大气粗的紧。
可是沈婳不知道，他头上的那莹润光泽的白玉簪就已经价值千两了。
金堰将沈婳细细地打量一番，本就皮肤黝黑还穿着水红色的衣裙，看起来不伦不类，便开口道：“齐生去二小姐那里讨要几件新衣裳，就说给追云穿的。”
他以往不知道给金冷月买了多少女儿家的衣服，想来她那里还有很多新的，这眼下就要出发了，也没时间带着沈婳再去买，干脆问金冷月要上几件应急，见前辈还是要注意一些。
齐生点头道：“好”，便一溜烟地赶了出去，不想耽搁主子的时间。
沈婳嘴角一抽，这爷不仅喜欢打扮自己，也喜欢安排身边的人，她扯扯自己的衣角，觉得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齐生很快的就回来了，金冷月清楚沈婳的身高样貌，挑了几件浅色的给她，还送了一个银镯，备显贴心。
沈婳选了一件月白色的劲装，这样行动方便些，但也算是英姿飒爽，金堰给她配了一把不知名的长剑，她将长剑唤作，“不断”，在她看来长剑不断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学着金堰的模样将不断挂在腰间，有了几分拂柳山庄女剑修的样子，不由得满意点点头，果然人靠衣装。
齐生送了她一个白眼，“装模作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山庄出发，讲究的就是一个排场，就连那拉车的马都换成了通体雪白的照夜白，线条流畅，神气十足。
沈婳从齐生口中得知这次要去接的人是凌云阁的凌霄前辈，他曾在江湖上叱咤一方，一身雪中寻梅的轻功让人称奇，身轻如燕，踏雪寻梅，了无踪迹。
可让她印象更为深刻的是他杀妻葬子来证道，在他成为凌云阁的长老后，才发现自己的妻子是魔教中人，一直潜伏在凌云阁内，于是他当机立断，亲手斩杀了自己同行十年的妻子，活葬年幼的孩子，并道：“与天下魔教势不两立。”
一时间得到了正道的追捧，沈婳有些想不通，正邪有和分别，不就是一个大道一个偏门，一个以百姓生死为重任，一个草菅人命，可这凌霄的做法和魔教又有何区别？
以至亲之死，证明所谓的道义。
可江湖人都魔教得而诛之，说他的做法是对的，也许他做的是对的吧，只是午夜梦回之时是否会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