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绝楼
是夜
月白如水，冷冷清辉散落在亭台阁楼间，只见那人靠坐在水榭一旁长发未挽如瀑般散开，遮住了面容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看到精致的下颚，黑色衣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暗红色红莲，奢靡而又神秘。
寒鸦停落在他的肩膀上，乌溜溜的眼珠不停地转动，似乎在观察着周围，水榭中中传来几声蛙声和虫鸣，静谧的可怕。
“回来了……”
他未曾转过头来，却已察觉身后的脚步声。
沈婳深吸一口气，硬是挤出一个笑脸，让自己声音听起来甜的发腻，“门主，多日不见婳儿好想你。”
她本来想悄悄地潜伏回自己的桃花屿，等过些时日再找门主认错，哪晓得自己的亲亲门主正守株待兔呢，真是时运不济。
叶澜青良久都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整理着寒鸦的羽毛，修长白皙的手指与寒鸦的墨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婳抿抿嘴唇，背后早已经一片冷汗，叶澜青性格阴晴难定，虽然没有做出过实际伤害她的行为，但是想要她难受多的是法子。
想到上一次她不过是拔了寒鸦一根羽毛，准备来学着练字，便被关了起来整整抄了一个月的书，暗无天日。
于是乎秉持着能屈能伸的品质，她忽的向前几步，扑倒在叶澜青的身旁，扯着他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门主，我错了，我不该这么久连任务都没有完成，我不该胡乱行动，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丢了七绝楼的面子！我沈婳发誓一定会努力发扬七绝楼！不再让门主担忧！”
手中攥着的衣角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神恍惚的香味，勾人心神。
叶澜青放开了寒鸦，寒鸦嘶哑的叫了一声，“废物。”
然后飞到了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沈婳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得把这孽畜的毛给扒光。
下一秒，叶澜青用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她对上了那双幽深又复杂的双眸，平静的像一摊死水，带着些许悲悯的情绪。
叶澜青的模样精致又艳丽，沈婳一直觉得叶澜青和十二月有些相似的地方，又有些不同。
十二月的美是张扬明艳的，所到之处皆是热烈。叶澜青的美是收敛低沉的，所到之处，皆是静谧，像极了盛开的曼陀罗，危险又勾人。
“让人碰了这里啊……”叶澜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
柔软的双唇上是冰冷的触感，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
沈婳望着叶澜青，有些痴了，她记得那个雪日，他也是这样抬起她的下巴，问她，“愿意和我走吗？”
从此之后叶澜青便把她丢在了七绝楼，时不时的来看她一眼，看看自己捡回来的小人儿有没有被养死。
毕竟楼里各种奇人异士，拿年幼的沈婳试毒是常有的事，能活着长大也确实是个奇迹了。
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嗯，还活着。”似乎漠不关心一般。
沈婳只觉得口干舌燥，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确实是她失策了，不该让别人碰到自己，心下也有点后悔，低声道：“是婳儿错了……”
沈婳在别人的面前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跳脱活泼，在叶澜青的面前一就像一只柔弱得白兔儿，任人宰割。
叶澜青收回了手，嘴角微微勾了勾，长眸潋滟，惑人至极。
只是沈婳此刻低下了头，并未看到。
“明日后，你来晓月斋来找我。”
叶澜青丢下这句话后便缓缓离去。
他从来不喜欢穿木屐，一直都是光着双足，走在楼阁上没有一点声音。
沈婳长舒一口气，天地老爷，她打心底害怕门主，总是给她一种冰冷疏离，但是又怪异的感觉。
这下好了，想躲也躲不开了，门主大人让她明日去找他，沈婳表示自己今夜注定无眠了。
于是第二日，沈婳顶着两个黑眼圈在楼阁间穿梭，微雨夹着几分初春的凉意，让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她是最畏寒的。
一到晓月斋，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一老翁和一老妇人，坐在门主的右侧，他们是公孙鬼佬，喜用短兵，二人配合，少有敌手，满是沟壑的脸上透露出几分阴骘。
十二月就亭亭的站在那里，她在七绝楼的名谱中排行第二，美艳绝伦，光是看容貌就是一幅瑰丽的景色。
还有沈婳最为忌讳的天仙子，喜欢用毒，养了毒花毒草，但是他的眼睛看不见，听说是被心爱的女子刺瞎的。
那女童模样的风青霜看到沈婳来了，先是甜甜一笑，然后顺势就趴在了门主的身旁，一副好不乖巧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似乎是想显示自己更加受宠。
实则已经古稀之年，那样一副娇小的皮囊下竟然是一个老妪，倒叫人不得不生出鸡皮疙瘩，她总是喜欢将自己打扮成不谙世事的模样，一派天真惯会骗人。
雪白的貂儿从她的衣袖爬了出来，四处嗅了嗅，就去追赶寒鸦，玩的好不乐乎。
沈婳看到这阵势，有些疑惑，门主竟然将七绝楼最有实力的几人请到了一起，他们每一个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来不及多加思考，她恭敬的对着众人低头，道：“见过门主，各位大人。”
叶澜青看到少女的发丝垂落在白嫩的颈部，似乎轻轻一捏，就能将她捏个粉碎。
叶澜青幽幽开口道：“这次让你前来，是为了替你重塑经脉。”
沈婳听到此处，微微抬头，重塑经脉这个事情叶澜青是给她说过的，那个时候她还很幼小，可能承受不住其中的痛苦，所以等到她快要成年之时也不足为怪。
话罢，叶澜青又唤了一声，“天仙子，带她去洗髓池吧。”
“在下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
天仙子应声到，沈婳是个极好的试药人选，在她年幼时，门主警告过他们不得对沈婳做出些什么越格的事情，所以他一直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
现在好了，门主直接委托他来帮助沈婳调理经脉，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
沈婳嘴角狰狞地看着天仙子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她想她可以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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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皇蜂，先用皇蜂替你放出淤血，然后把你放到瓮中，里面有蜈蚣，蜘蛛、蛤蟆，待它们自相残杀，活到最后的会变成一只皮肤金黄的金蚕，到时候它会钻进你的肉里，帮你理顺经脉。”天仙子兴致盎然地替沈婳讲解着他接下来要操作的步骤，丝毫不顾沈婳满脸的惊恐。
接着他又煮了一锅黑糊糊的药汤，告诉沈婳，每天都需要浸泡一个时辰，沈婳笑了，这天仙子看起来倒不是想帮她重塑经脉，怕是想把她炼成药人。
天仙子对于炼化药人十分热衷，男女老少都可以被炼化，而后都只听他一人的操控，没有意识也没有自己的情绪，活脱脱的行尸走肉。
“天仙子前辈，我们可不可以换种方式？”
沈婳试探性的开口，那一只皇蜂看起来都要要了她的小命，更不要说那一窝的蛇虫鼠蚁了。
天仙子却装作没听见一般，他直接挥手召唤出了两个药人，轻轻松松地就将沈婳给擒住了。
看来是没得商量了，沈婳欲哭无泪。
被皇蜂蜇到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水泡，然后干瘪，留下一个针眼，刺骨钻心的疼痛，沈让婳连呼喊的力气都没了，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婳感觉有一双手在轻轻地抚弄着她，温柔至极。
那股淡淡的脂粉味萦绕在鼻尖，熟悉又好闻。
“十二月……”
沈婳声音带着嘶哑，她想努力睁开双眼却十分沉重，难以睁开。
于是有气无力的骂道：“狗门主……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神经，这么折腾姑奶奶……”
她浑身酸痛，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臭味，天仙子定是公报私仇了，把她整的如此狼狈。
轻抚她的手忽然顿住了，沈婳什么都没察觉，努力地睁开了双眼，便看到了她口中的狗门主，正站在十二月的背后，对她露出了一个浅笑。
笑的摄人心魄。
沈婳一个深吸一口气，又倒了下去，重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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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树下
沈婳坐在凉亭中，浑身包裹着绷带，活动不方便，也不能直接接触到日光。
不过这一两日算是清闲的了，只用再泡泡药浴，恢复一下身上的伤口。
风青霜远远的看见了沈婳，于是她把雪貂放在了地上，“去吧，小雪。”
雪貂犹如一道闪电般，疾驰而过，窜到了沈婳的肩上，好不乖巧。
她把雪貂从肩头抱了下来，皮毛顺滑，手感极好，雪貂红色的眼珠像是宝石一般，耀眼好看。
“风前辈，小雪有小崽子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一只。”
沈婳着实心痒痒，这雪貂不仅聪明，而且非常的灵活，养上一只可以大有用处。
风青霜扯扯衣摆，小嘴一撇，“不可以，这是门主送给我的，只有我才有。”
她瞥了一眼沈婳，“更何况，凭你也很难降服雪貂。”
雪貂是认主的，但前提是它要认为你值得做主人。
沈婳咧嘴一笑，“门主送的是吧，我这就去要。”
她知道风青霜很是在乎门主，对门主有着超乎变态的依恋，她这么说就是为了气一气风青霜，她可不想真的去找门主要什么东西，小心肝受不了，会被吓死。
果然，风青霜顿时变了脸色，娇俏的娃娃脸上眉毛一拧，“小雪，咬她。”
还未等沈婳将雪貂放下，便被小雪一口咬下，痛的她呲牙咧嘴，手上顿时鲜血淋漓。
沈婳急忙道歉，“风前辈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这一个两个的都调笑不得，一不小心就是小命不保。
“哼。”
风青霜晃了晃手中的铃铛，雪貂听话的钻进了她的袖子里，鹅黄色的长裙把她衬托的更加柔美，几片桃花瓣落到发丝间，天真小女儿的烂漫一展无遗。
沈婳只能拖着行尸走肉一般的躯体，找天仙子包扎去了，她暗暗发誓，迟早得摆他们一道。
刚走到一半又碰到了十二月，今天她出乎意料的的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裙，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格外的清丽出尘，恍若世外仙子。
她看着沈婳狼狈的模样，轻笑，“怎的，又被教训了？”
沈婳的性子跳脱，天天惹事生非，被人教训简直都是司空见惯的了。
“好姐姐，这七绝楼我硬是一天都不想呆啰。门主不爱，前辈们都拿我出气，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沈婳心下在思索怎么逃了才好，可又想到拂柳山庄那个魔王，真的是进退两难，早知道就不去招惹人家了，但是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
沈婳什么心思，十二月不用猜都知道，“你若是跑了，你猜门主会不会把你的小胳膊小腿给卸掉。”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婳垂头丧气，也不再辩驳。
十二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又扭头对沈婳道：“门主今天好像去了藏宝阁，或许你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讨要些什么赏赐。”
藏宝阁？
沈婳顿时来了精神，她这辈子就是爱那些金银珠宝，恨不得直接将值钱的东西全部搬到自己的床上，睡也怕是睡的香沉些，门主的藏宝阁里肯定多的是她没有见过的奇珍异宝。
思及到此，她也不想去找天仙子再做什么包扎，伤口管它做什么，搜罗宝物才是最重要的。
叶澜青对宝物也有着近乎苛刻的执念，这点和沈婳有些相似，全天下的宝物他想要珍藏着，还要一一陈列好，若是寻到什么别致的玩意儿，心下也会开心些许。
沈婳鬼鬼祟祟地躲在藏宝阁的外面，打量着其中的光景，只是守卫森严，看不真切，想来是叶澜青闲来无事，只是参观参观自己的小金库。
她又接着向前走了几步，带着刀的守卫拦住了她的去路，“未经门主许可，不得入内。”
沈婳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本想打道回府，就听到叶澜青轻声道：
“让她进来吧。”
这下终于有了底气，她抬起胸脯，走得好不威风，几个箭步就冲上前去，只是浑身被绷带缠着，说不出的怪异。
藏宝阁的烛火微动，有些昏暗，那些宝物在其中熠熠生辉，更显神秘。
“这是碧水萧，萧身碧绿如同玛瑙，箫声悦耳动听，可用内力催动，杀人于无形之中。”
叶澜青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惑人，细致的讲述着武器的来历，像是特意讲给沈婳听的。
“这是天凌幻扇，扇子的扇骨由幻石制成，扇面挥有千幻之景，若是挥动起来，便可以让所见之人陷入幻觉之中。”
“这是牵机剑，剑刃薄如蝉翼，属于软剑，但削铁如泥，善于暗杀，一击毙命。”
叶澜青修长的手指抚过他口中所说过的武器，眉眼间带着些许凌厉，武器是置人于死地的工具，但工具也要称心如意才是最好的。
叶澜青转身对沈婳道：“选一个作为你的兵器吧。”
少女模样清丽，依稀记得当初那怯懦的模样，如今长大了，竟然让他生出了几分惆怅之感。
“多谢门主。”
沈婳按下心中的雀跃，藏宝阁中的珍宝都来之不易，门主愿意让她挑选一件已经是无限荣耀的了。
她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到一个檀木盒子上，木盒雕刻者繁复华丽的花纹，周身镶嵌着暗色宝石，让人想要去打开一探究竟。
叶澜青见她对那檀木盒子有了兴致，便提前动手帮她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枚银戒，朴实无华，看不出来有什么作用。
沈婳却瞧着新奇，毕竟这个和其他宝物看起来格格不入，“门主，这个有什么用处？”
叶澜青拿起那枚银戒，戴在了手上，格外的好看，他手轻轻一动，竟然从戒指中射出了几根银针，端端地插在了墙上。
沈婳见那泛着银光的细针，想着若是换成人，早就被扎成骰子了。
“这是月华微霜，其中的银针是由软线制成，但只需一针便能让人毙命。”
叶澜青将戒指取了下来，交在沈婳的手中，“此戒需以内力催动，你经脉受损，还未重塑好，拿着当个把玩的也不错。”
“门主，你放心，小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好好的报答您的，这个银戒小的非常的喜爱，一定会好好珍藏起来。”
沈婳接过银戒，将它放入檀木盒中，一个又好看又实用的暗器谁能不爱？
她又不是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要去拿一把大刀，两个铁锤，怕的是抡也抡不动，精巧别致的武器是最适合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