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贵妃邀宠姚黄起疑
姚黄候在正殿东侧的游廊拐角,张挂的贺寿彩绸迎风飞舞,廊子下的宫灯也被更换成万寿吉祥的样式。
洒扫上的三个太监只顾埋头清理台矶上的残雪,另有二人忙着修剪枯枝。各人手中活计不停,院内却万籁俱寂,只听得抖落枝头积雪发出的簌簌闷响。
见正殿那头锦帘挑起,薜荔左右张望,姚黄朝她低低挥了挥手,待人端手近前,她问得开门见山,因说:“大殿下有几日不曾来景仁宫了。”
“五日。”薜荔脱口而出。
姚黄见其笃定,便知她也上心,遂又道:“殿下可有差人带话或是旁的?”
赵世禛是杨后亲自抚养在身边的,纵使初学骑射时乐不思蜀,恨不得住在校场,也会雷打不动日日来景仁宫请安。
“三日前伺候大哥儿的德顺来送一对梅瓶,说是哥儿见圆明园的玉蕊檀心梅开了,想到娘娘最爱梅花,特意折了送来,旁的就再没说什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薜荔露出隐忧。
“许是我多心了也未可知……”姚黄偏首思忖,她总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薜荔见她眉心紧蹙,忽心下一动,又道:“奴婢倒想起件怪事儿……”
姚黄颔首以待。
“往年大哥儿预备的万寿贺礼多是画作,今年原是也要去如意馆的,还一早与娘娘定好说要画‘三公祝寿’,奴婢记得是端午那会子就议定的,怎知从热河回来就改了主意。”
以姚黄对赵世禛的了解,他是个有颇有主见的皇子,认准的事情会有一根筋的偏执,除非权衡利弊后才会做出改变。
就像他曾为了苦练骑射与杨后争执,还是姚黄一番劝和,才让其改变心意,那可是头一次相见,她印象深刻。
“我知道了,你也去忙罢。”
姚黄瞥见长安在远处朝薜荔挥手,太医晁丛与侍药苏拉跟在身后,她也不便再与人多说,方各自散了,后话不提。
两天后,万寿节如期而至。
万寿当日,赵渊先在太和殿接受诸王、文武百官及使臣的朝贺。
既是贺寿,必得有拿得出的寿礼,玉如意、珠宝、名家字画或金银制品等等。
皇帝对贵重物品并无特殊偏好,导致众人总无法精准投其所好。
与户部掌管的国库不同,寿礼既是送给皇帝的,属于赵渊的私人财物,由内务府掌管。私库充盈与否,将直接关系到皇帝的生活质量和日常消费水平。
皇帝也不是个能随心所欲花国库的主儿。
对赵渊来说,“搞钱”途径主要有三点,其一是皇家庄子的固定收入,由内务府专人打理;其二是政策允许范围内的放贷,也由内务府负责;其三就是靠各地进贡。
自然,万寿节贺礼就成了“表忠心”的绝佳机会。
底下大臣早就瞄准了,四处搜罗“贵重物品”,不拘什么花样玩意儿,只要是奢侈品就行。
今年万寿贺礼最出风头的,当属恪嫔刘氏与贵人陈宝珠的家属。
刘氏外祖父醇亲王巴布乐领头献贺表,其表哥恭王端敏更是献了一组九件半米高的和田玉寿佛。
热河副都统陈富泉出手阔绰,奉上貂皮四百张,乌云豹一千张,银鼠皮一千张,尤其是“乌云豹”,说的是野生沙狐下巴底下的那一小块皮,贵重之极,万金难抵。
代王赵洪不远万里,从北海送来了两座西洋钟,一座是镶玻璃洋自鸣钟,另一座是镀金洋景表亭。
宜贵妃父亲安徽按察使余则成贺礼新奇,献上全套紫檀雕花家具,其中包括宝座一尊,御案一张,天香几一对,玻璃三屏风一座,方凳八张。
相比之下,今年荣嫔张双宜母家就低调许多,张景佑献上金无量寿佛一尊,白玉蟠桃九件。
待外朝贺礼收完,赵渊移驾乾清宫,接受众皇子与妃嫔的朝贺,此处更是各出奇招。
贵妃柴轻月自建章二年诞育公主,便再未舞剑,她总嫌不够庄重,今朝竟一席飒爽红裙,在乾清宫殿前广场拔剑起舞。
只见柴轻月指尖温柔扫过剑锋,拔步扭身换手贴剑滑向腰间,抛剑、抬腿、挽剑花,折袖,旋转间剑气行云流水,凌厉不失柔情,她望向皇帝的眼角眉梢尽是款款深情。
一曲终了,柴轻月执剑而立,“妾以剑舞恭祝吾皇万岁。”
赵渊当即放下酒杯,款步搀她起来,抖身解下貂裘披在其身上,感慨道:“朕记得你初入宫那年万寿也是一席红衣剑舞,今日再现,竟一如往昔……”
柴轻月任由赵渊牵着入殿归座,她喃喃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妾待皇上之心,日月可鉴。”
“矫情!”张双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虽刚解禁足,可其自恃三皇子生母身份尊贵,昔日骄矜一如既往。
“嗳呦,柴贵妃这是转了性儿了……”余允蝉拿帕子压了压鼻翼浮粉,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李雁栖听见张双宜那声暗骂,眼光扫向曹思源,打趣道:“贵妃之舞,比之江贵人如何?”
“娴妃娘娘许是想问比之荣嫔如何罢……”曹思源低低一笑,张双宜解禁之快出人意料,她存了几分试探。
“寻常之舞有甚好看,除非霓裳羽衣舞,”陈宝珠哂笑,拔高声线抢白道:“我看贵妃娘娘这份心意难得,在皇上眼里,什么舞,舞什么没分别,要紧的是有没有这份心……”
“陈贵人说的很是!”徐知宜附和,她如今与陈宝珠交情突飞猛进,自然要替人说话。
姚黄没见过贵妃从前舞剑的盛景,但看其衣着单薄顶风冒雪,再身段蹁跹,也只觉不是滋味。
傲娇的贵妃居然也有主动邀宠的一天。
柴轻月性情耿直,因残疾皇子一事与皇帝争辩,硬碰硬的下场就是赵渊不仅秘密处决婴儿,更主动疏远冷落她,虽未言明,可宫中之人一叶知秋,贵妃失宠之说甚嚣尘上。
连贵妃都开始邀宠,可见这拨新人不一般啊,姚黄喟叹。
因赵世禛与赵世祺兄弟俩排演了冰嬉庆寿,晌午赵渊移驾御湖看表演。席间,贵妃柴轻月这回的座位果然紧靠御座,引得张双宜鄙夷连连。
冰嬉,说白了有点像花样滑冰,之所以要求童子功,是因为一些跳跃旋转的动作难度高。
赵世禛兄弟是皇子,既是贺寿,本就是心意贵重,自然不敢让其参与危险性高的花滑表演。
他俩苦练的是短道速滑,比竞速,看谁先到终点,夺旗为胜。
当姚黄知道这个游戏规则时,她忽然明白薜荔当日的疑惑。
赵世禛性情平和,他定是受了谁的蛊惑,非要争强好胜搏一回,好在皇帝跟前刷一波存在感,可他是嫡子,何须做此无用功。
姚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脸庞,他眉清目朗,一双桃花眼细长深邃——赵世祺!
只有他,与其生母恪嫔远离皇宫七年,一朝重回紫禁城,自然更需要博取皇帝宠信。
姚黄眼皮突跳,整颗心顿时紧张得如同一根紧绷的琴弦,每呼吸一下,它就会猛烈拨动。
不管赵世祺目标是什么,她不能让大皇子涉险。
她紧忙在人群中寻找薜荔的影子,她知道杨后今日也勉力出席,薜荔是其大宫女,定如影随形。
“主子,奴婢找了三圈,没瞧见薜荔姐姐,”招儿贴耳道,“平时伺候的人都在这里了……”
姚黄把着官帽椅扶手四下张望,她座次左右是娴妃与恪嫔,既没交情还有仇怨,她也不敢太恣意,恐让二人瞧出端倪。
“主子,奴才打听清楚了,今日薜荔没跟来,说是临出门前吃坏了肚子,是以让长安顶上了。”
姚黄讶异回望四海,倏地转过脸,她无意间扫见恪嫔刘氏唇角漫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敏嫔瞧什么那么认真……”李雁栖顺着她目光望向恪嫔。
姚黄还未来得及张口,忽听得前头爆发出一阵惊呼,霎时嘲杂起来,就见周遭一群侍卫围拢上去,在座诸人纷纷离席冲向前头。
因不知发生何事,姚黄大腹便便,不好轻举妄动,但听有人哀嚎了一嗓子:
“大皇子晕倒了!!”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