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陈夫人硬塞掌上珠
晚膳前陈夫人便将姚黄这些日的卧房收拾出来了，就在内院正屋东厢，紧挨着娴妃的住处，里头一应玩器虽简薄却很齐整，能瞧出来是费了心思的。
陈夫人恭顺道：“臣妇仓促归置出来的，敏嫔娘娘莫怪罪，倘或有短缺的、或不顺手的，娘娘您只管吩咐。”
深宅大院的妇人看人极有准头，她打从御驾来时那刻，一眼瞧出皇帝对这个敏嫔娘娘的喜爱非比寻常。
“叨扰夫人了。”姚黄也很客气，礼尚往来嘛。
“这是小女宝珠，”陈夫人话锋一转，让出半个身位，自后头上来个穿鹅黄衫子的姑娘，垂首敛容朝姚黄一福身，“去岁刚及笄，娘娘是贵客，寻常丫鬟婆子粗手笨脚的，若娘娘不嫌弃，就让她跟着伺候照料罢。”
“臣女宝珠，见过敏嫔娘娘。”
陈宝珠一对桃花眼闪烁，毫不避讳地盯着姚黄。
！！
这不是早前见的那个陌生姑娘？！
躲在芭蕉叶下窥视皇帝的人！
竟然是陈富泉的女儿！
姚黄瞬间警觉，她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却不显露，点颔免了人的礼，再开口时热情淡了些许。
“夫人的心意本宫知道了，陈小姐是大人与您的掌上明珠，大家闺秀，我怎忍心她端茶倒水儿的，现下身边人手足够，夫人不必见外。”
“娘娘说笑了，实则是我家修了几辈子福气才得贵人纡尊驾临一回，您只管使唤她，说句私心的话，有您调教宝珠，臣妇求之不得。”
“……”
陈夫人这捧臭脚的理由高妙，姚黄一时寻不到时机拒绝，顺带眼看了看陈宝珠，笑道：“既是夫人全家的心意，我也不便拦着，便依你吧。”
各处上夜前，姚黄照例过娴妃屋里探视，询问了李雁栖的晚膳情况，得知其只进了一碗银耳红枣羹，她也没多言，只嘱咐珍珠好生照料。
陈家院子幽静，连床榻也比宫中的舒服柔软不少，帐子里若有似无地飘着恬淡的香气，本是助眠的，姚黄却浑不觉困，白日里陈宝珠那双眼睛总在她眼前晃悠。
她用女人的第六感发誓，必有蹊跷！
“招儿！”姚黄叫进人，打发她去问宜妃睡下了没。
以往这种跑腿传话差事只交给四海，因是内宅女眷住所，四海虽是太监却也不便同住，他们一概住在二门外头。
姚黄的生存法则是万事以自保为先，眼下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生怕引火烧身，便想讨宜妃的示下。
不多时，山青跟着招儿过来，她一见姚黄，先行过礼，满目抱歉道：“敏嫔娘娘恕罪，我们娘娘恐有些中暑，现已睡下了，您可是有急事？”山青知道轻重，特意跟过来问问情况。
只是这种送女人的事情，姚黄怎好说给一个奴才听。
“可瞧过太医不曾？我下午瞧见娘娘也觉着她脸色不好，怪我，怪我没留神，”姚黄自责的抿唇，眸中写满焦心，“若娘娘有任何需要，你尽管来回我。”
山青蹲身道谢，姚黄命招儿送其出去。
既然见不到余允蝉，她更不好贸然去求见杨后，荣嫔虽有些资历却与她不是一路人，余下林燕初、李陈鱼、王怀玉等都年轻，做事比她还要稚嫩些许，盘算个来回，姚黄想到一个人——曹思源。
“去请曹贵人来一趟。”
姚黄彻底不想睡了，得抓紧把该办的事了了，明儿一早御驾可就要开拔了。
“我这儿无事忙了，陈小姐歇着去罢，”姚黄见陈宝珠还杵在这儿，浑身不自在，便对她道，“明儿早膳你再上来。”
“我不困，我向来睡得晚，这才几时啊，娘娘您放心，我不会耽误明日差事的！”陈宝珠听出送客之意，佯憨傻连连摆手，她眼光四下乱瞄，好奇地打量着各处，丝毫不放过任何视觉死角。
吃硬不吃软，姚黄嘀咕一声，斜眼端详陈宝珠。
“本宫要歇了，你退下罢。”
“您这就要睡了？您不是才刚要请曹贵人来说话嘛！”陈宝珠诧异盯着她，大言不惭道，“还是您不喜欢我在跟前伺候，惹您生气了？”
！！
就没见过这么白目的货！
果然没有对比才没有伤害，李陈鱼王怀玉她们瞬间可爱了。
“陈小姐自去罢，我侍候敏嫔娘娘。”曹思源挑帘进来，冲姚黄行过礼，又掀起锦帘，伸手朝陈宝珠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宝珠见状，瘪嘴一笑闪身出去。
“你见过她？”姚黄问，她睇招儿，总不该是招儿在请人来的路上多嘴。
曹思源点头，“晌午皇上来看娴妃那会子，妾瞧见她在屋外鬼鬼祟祟的。”
“晌午？”姚黄随即想起芭蕉叶下的那张清秀面孔，心念一动。
“娘娘叫妾来有何吩咐？”
乍然闻得姚黄叫她，曹思源本想婉拒推说睡了，奈何她今日心情甚好，李雁栖骤然小产，她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胸中畅快，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兴奋得难以安寝，左右闲来无事，也想看看姚黄到底找她做什么。
姚黄这才回神，正色望她道：“娴妃小产，曹姐姐觉得如何？”
痛快！李雁栖活该！若不是在陈家，我恨不得喝上一壶，好让自个儿快活快活！
曹思源略垂首，睫如羽扇正掩住眸中喜悦，伸手揩拭眼角，悻悻道：“天不遂人愿，娴妃娘娘真可怜……”
“……”姚黄轻咳一声，与曹氏四目相对，她唇角牵出个狡黠的笑，“我要是信了姐姐这话，何苦叫你来呢。”
“曹姐姐可知娴妃乃气滞血瘀症候，内里气血不畅，是以胎儿窒息小产。”
曹思源眼睛一亮，她并不知晓原因，疑惑地回看姚黄。
“我问过太医，若其体质如此，恐很难受孕，即使得多方调理也难保万一。”
姚黄闲闲摆弄着身旁一座红木风轮，陈夫人想得周到，不仅着意往屋里送了冰，还命人抬来风轮，搅动手柄可带动扇叶转动，配合大冰山，凉爽又惬意。
闻言，曹思源眼角抽动，身体往后靠了靠，唇角漫出一个虚弱的笑，她听懂了弦外之音，揣着颗心忐忑地双关问道：“这，这是何意？”
“意思是除非华佗在世，有奇迹发生，否则娴妃这辈子都不会有孕了……”
曹思源只觉头晕目眩，如坐舟中。
李雁栖没了孩子就会再打明仙的主意！
她鼻翼微张，瞳孔急剧收缩，双手攥拳，朝娴妃住所望去，一整天的畅快在此刻戛然而止，她再次体验了从云端坠落深渊的痛苦，曹思源绝望地阖上双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曹姐姐一心为公主，本宫亦为之动容。”
曹思源想起端午宴前姚黄的话，她一舔干涩的嘴唇，张了张口，提着劲儿往姚黄身前一跪，“求娘娘庇护妾身母女。”
姚黄探身扶起她，颔首道：“说甚么庇不庇护的，我虽非人母，却也能体会姐姐苦心，要怎么做，得看姐姐取舍了。”
“曹姐姐洞若观火，方才对陈小姐就很好，”姚黄抬手掩住呵欠，拿指尖点着湿润的眼角，末了轻笑出声，“今儿忙了一日，现下倒有些困了，我就不送姐姐了。”
曹思源领其意，行过礼退出屋外，她一手抚着廊柱，神情复杂地望向李雁栖住处，定定看了好半晌，方离开正屋。
翌日卯正，御驾开拔，姚黄目送赵渊离开，这是她头一次离开皇帝，颇有几分怅然若失，转念想到李雁栖，她又多了烦躁。
姚黄正用早膳，从窗屉上瞅见陈宝珠人影过来。
陈宝珠与一人同时掀开锦帘，她一愣，挑眉问道：“你怎么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