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甘心曹氏探虚实
殿中忽就安静下来，曹思源把眼觑人，见宜妃眯眼装睡，她心中百转千回，斟酌该如何再开口，既能不落痕迹，又不惹人怀疑，她咬唇忖罢，眼珠一转，因眼下江绾产女风头正盛，遂引了话头。
“江贵人产女，宜妃娘娘劳苦功高，那五公主我去瞧了，远远一见，真真玉雪可爱……江贵人她倒是好福气，能亲自照料着。”
曹思源又觑向宜妃，话锋一转。
“我听说内务府给择了极好的字眼，不知江贵人她中意哪一个。”
曹思源话音才落，余允蝉就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揶揄道：“你最是个直肠子，如今在我跟前，也绕着弯子说话了。”
早前宜妃听杨后说起曹思源有心结，她屡次三番旁敲侧击，故意试探上位心思，私下里还曾四处打探消息，种种作为难免让人起疑。
为此，宜妃与皇后还分辨了一回。
杨后一贯宽和贤惠，本着人性本善原则，不拘是谁，她从不会恶意揣测，今更是体恤曹思源爱子情切，在赵渊面前也适时说了些好话。
可余允蝉却认定曹氏动机不纯，定有蹊跷，只是其中各种关窍，她尚未想通。
今日见曹思源主动上门，宜妃决定玩一回顺水推舟。
“本想你不去凑热闹，偏你倒是去了，瞧着可戳心口子得疼罢。”
“不瞒您说，我是去瞧公主，又不是去瞧她的，”一说起公主，曹思源眼圈一红，登时落下泪来，她生得貌美，一番情态梨花带雨，“我一看见公主，倒想起我的明仙来……”
“她的！”余允蝉出言打断，指尖在空里一点，因恐人不解，遂看过去一目，“娴妃的。”
曹氏当局者迷，思女失意屡屡错话，可余允蝉在这种敏感性问题上异常清醒。
皇四女明仙交给娴妃抚养，原是皇帝下过明旨的，玉牒上生母那一栏，赫然记着是娴妃李雁栖。
然今曹思源哭得动情，宜妃同为人母，心中也是不落忍，不由宽慰一二，一时忽觉不妥，遂补上一句，警醒曹氏。
“往后方才的话不要再说了，里外里如今娴妃才是明仙的娘！”
曹思源微一怔，紧忙拭去泪痕，咬牙道：“是妾说错了，四公主是娴妃所出，娴妃娘娘才是明仙的亲娘，是妾教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了。”
见话已至此，曹思源略一定心神，收起适才泪眼迷离的做作姿态，讨好试探。
“妾知您从没拿我当外人，处处提点，我因说不上话，求您可怜我……“
“不知道五公主——您瞧着，是怎么个意思呢。”
余允蝉唇角微勾，但笑不语，曹氏前头铺垫了一大车，终于进入正题了。
就着话头，她想起昨日乾清宫里赵渊欢喜的模样，不由介怀起“情深意长”这几个字，如今曹思源再提起，她倒静默了一会子，半晌才提眸看人。
“瞧着主子爷倒是很欢喜，可也不曾去瞧过江贵人不是。”
事实确实如此，江绾产育一日有余，连江王氏也依规矩按时送出宫去，除内务府起名，再未见有任何封赏与恩旨给江氏。
宜妃心下有算计，这属管理层机密，曹思源位卑言轻，尚不配知道，遂另起话头。
“我可听人说，江贵人没生那会子，再四求主子爷让她把孩子养在自个儿身边，”余允蝉挑眉，故意卖个关子，“你猜怎么着，主子爷给囫囵过去了！”
曹思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原是晓得这事的，更因此着急上火，也才会先求了皇后，再拉拢荣贵人，可为何同样的话，从宜妃口中说出，总能让她品出不同的况味。
她有些心虚，不由侧过身子，微垂下头，陪着笑道：“皇上这一出唱的好，倒教江贵人干着急了。”
“原是我多虑了，这公主搁在哪宫里养，本就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谁也躲不过！”
闻言，宜妃古怪一笑，掀过这页不提。
因见曹氏这一颗心都被闺女吊着七上八下的，她又多了一句嘴。
“昨儿主子爷准江贵人先择个字给公主，说是给江氏个恩典，实际啊——”
她微微闭眼，赵渊眉开眼笑的模样就还在眼前闪过，余允蝉深看曹氏一目，嘴一瘪：“还不是想瞧瞧江贵人的心意和怹一不一样！”
二人对视，心照不宣。
“您说的话，妾都记下了，有您疼着，妾这心里才有了主心骨。”
曹思源会意，她今次悄悄过来，本就为探宜妃口风，毕竟御前能揣摩皇帝圣意的只余允蝉一人。她因痘疹之事疏远宜妃，起初还担忧其会避而不见，贸然上门，多少有些别扭，却不想宜妃毫无芥蒂，待她竟一如往常，事事周全提点。
她一时暗悔投靠荣贵人早了一步，论起皇帝跟前最能说上话儿的，前无古人乃余允蝉一个，她有些头疼，感慨这左右逢源果然太费脑子。
曹思源细算时辰，猜摸着张双宜该起床了，恐一会子人多眼杂，说话间，她便起身见礼相辞。
余允蝉也不多留人，又说了几句勤保养的闲话，就放她离了。
隔着窗棂里瞧着曹氏走远了，宜妃方回身，跟山青说起怎么如今瞧着曹氏病恹恹的，月前家宴上不还吆五喝六的嘛。
山青是咸福宫掌事宫女，在宜妃跟前素来有体面，因问，边收拾茶盏边笑，说起求人办事，总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若是她穿金戴银而来，哪里像个思女成疾的可怜母亲，竟像是耀武扬威一般。
宜妃咂摸着这话里的况味，虽是山青的玩笑话，却正点出了要害。
她不由想起杨后那日所言，曹思源于元宵阖宫请安那日，曾私下里求皇后答允她接回明仙，一晃近半月，她竟再不提接公主一事。
宜妃嗤笑，摇了摇头，啧啧几下。
“她特意来一趟哪里是为着闺女……”
山青领其意，默契地笑而不语。
因被曹思源这一闹的起得太早，一时困意袭来，宜妃乃吩咐山青。
“左右今日无事，容我再去眯一会子，等闲甭叫我。”
却说曹思源谨慎出了咸福宫，仍装出一副早起逛园子的惬意，打储秀宫影壁下瞧见张双宜那边正摆饭，她才悄悄溜回自己住的西偏殿。
因说头痒，乃唤进红螺卸钗却钏，散开头发，拿了篦子与她篦头。
“主子这几日劳心费神着实辛苦，”红螺檀木发梳上一蘸桂花油，一下下梳篦，“荣贵人到底防着咱们。”
曹思源阖上眼，轻轻吐息。
今岁不同往日，贵人位份上的人格外多些，前有他们这些老人，后有敏贵人姚黄后来居上，且看皇上对其他人的态度，瞧着林燕初或许也能捞上个恩典，宫里嫔位，现下却是轮空的。
她知道张双宜不会真信她，疑心易生暗鬼，张双宜最在意名位，只要其心中起了波澜，她目的就达到了。
“孙答应那儿，咱们还是瞒着吗，她忧心皇后，来好几回了……”
“先敷衍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且熬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