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杨皇后试探金牡丹
且说姚黄跟着薜荔，沿抄手游廊直往前走，至景仁宫东偏殿，见其蹲了个礼，掀帘请姚黄入内。
跨进门槛，便听一个小太监绘声绘色描述皇帝午门宣捷大典上的阵势。
拐过当屋进内，不妨听见“咯嘣”一响，紧接着宜妃“嗳呦”了一声，周遭伺候的忙忙围过去。
姚黄退后两步，见南边临窗大炕横着一张炕桌，杨后坐在东边上首，宜妃倚着炕桌坐在西边，其脚踏上蹲了个小太监正捧着手帕子。
炕沿一溜下设椅两张，搭着半旧的石青撒花椅搭。
宜妃低头一唾，竟是一小块核桃壳，定睛一瞧，忍不住笑骂：“娘娘快瞧瞧，这起子猴儿们，爬墙瞧热闹就得劲儿，这点子正经功夫尽出幺！”
一时有伺候的宫女捧着茶盏上来，皇后与宜妃漱口、盥手，好一番整掇。
杨后招手示意姚黄近前来，乃自笑道：“敏贵人看笑话了。”
“您当妾是自己人才让妾瞧着的。”姚黄恭肃蹲身一礼。
“教我说着了罢，她礼兴儿可大着呐……”宜妃拿帕子掩口笑，“快坐罢。”
姚黄谢恩起身，度其位次，只向宜妃下首那头一张椅子斜签着坐了。
杨后听罢一笑，使人拿了一碟子果脯搁在姚黄手边，又道：“方才听小路子说宣捷大典，我便想起一事，你既来了，且听听，也给我出出主意。”
她头一遭来给杨后请安，一上来就是出主意这种，按规矩不是她能置喙的。
皇后既问起，若不答便是大不敬，可若答了，不拘好不好，恐有卖弄之嫌。
宜妃瞧出她心思：“你甭害怕呀，咱们娘娘可好说话儿了。”
姚黄点头，请皇后的示下。
“正月家宴之后，我原有意叫那些将领的诰命夫人们入宫一聚，三哥也准了，只是这该在哪儿设宴、该怎么办、该由何人来办，我还没个主意。”
姚黄略一思忖，因陪笑道：“妾入宫日子尚浅，设宴犒赏一事原轮不到妾置喙，头先娘娘既把妾当自己人，我只想着，娘娘有甚么吩咐尽可差遣妾去办。”
“妾想着，原是个笨鸟先飞的理儿，只盼着能为娘娘分忧。”她复补了一句。
杨后与宜妃对看，命人撤了果碟。
“你肯有这个心，我自然欢喜。为我分忧，可不能是句空话。虽说你还不是正经主子，不过我瞧着你有这份伶俐。”
“我近年身子又不大好，年下正月里家宴全托赖了宜妃，现下她因照应江贵人的生产也顾不过来，这一头庆功宴嘛，只是女眷，也从家宴一般，和乐二字为上，是要他们一体天家恩情。”
“不拘甚么章程，你只管说你的意思，我也只是听听，未必正经要你经办的。”
姚黄随着杨后的话点头，反复思量，因答：“娘娘肯给妾机会历练，妾欢喜的紧。只顺嘴儿说了，若是有不到的地儿，求娘娘提点。”
“快说，快说罢。”宜妃摆摆手帕子。
姚黄螓首微侧，想了一想道：“妾想着，不拘是甚么宴席，总归要花银子，且不论多少，顶要紧的便是将银子使在刀刃上。”
“将士在外征战，眷恋的不过是家中妻女，若是家人安稳和乐，想来稳得不光是将士们的心，也是咱们大清的心。”
“妾以为，既说要和乐，若是因着规矩拘束了便不好，一则不尽兴，二则也不过成了寻常家宴，倒显不出主子们的一片苦心。”
“妾以为，既元宵已过，何不选在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邀各诰命入宫。也不拘礼，更不消多大的地儿，也不用那些桌子，只两三张并起来，女眷们在一处坐着，妾前儿瞧见御花园里迎春开了，若在席上取支迎春，来个击鼓迎春令，既对时应景，又和乐。”
“原是宜妃娘娘的先例好，若是到谁手里住了，吃酒吃茶皆可，若要雅俗共赏，可讲上一件近日的新鲜事儿、稀罕事儿，如此一来，花费不大，情儿也到了，场面瞧着也热闹，不知娘娘以为可好。”
姚黄自入宫都没说过这一大车话，悄悄长吁一口气。
一时忽觉此番有些不妥，遂又道：“是妾小家子气了。”
“好妮子！难为你现想着，还能说得周全。”杨后听了由衷欣喜，吃着茶立时也顾不得。
“快看看，娘娘可瞧见了罢，看我说甚么，您还偏不信，她最是个万全的，丁点不差。”
姚黄得了这话，笑着屈膝告了谢，方又回坐。
杨后方直了身子细细看她，温和道：“三哥同我说了，往后他们请安回去以后，你留下，看着学着些。”
“若不是娘娘您头先提点了，妾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周全，”姚黄略一忖，又说，“妾虽不谙练，可私心想着若是再勤谨些，想来也不至于落在人后。”
“嗳呦呦，瞧这话儿说的，你这般的若都落在后头，那我们全成泥猪癞狗了……”
“你竟浑说！”杨后笑嗔宜妃，仍转头对姚黄道，“这些功夫慢慢就上手了，谁也不是生来就省得。倒是对皇上，我未嘱咐，你已做得不错，往后当揣着十二万分的心思伺候着。”
杨后深睇姚黄一目，她想起那日侍寝一事，一时羞赧，垂眸浅笑。
“怨不得主子爷赐妹妹个‘敏’字，这满宫里啊，就数妹妹你最适合。”宜妃拍手。
“你不知道，从前皇上要赏她一个字儿，宜妃一眼就挑中了这个‘敏’……”
“您又揭我的短儿，没得回头教人笑话我。”
“这‘宜’方是好意头，你自个儿说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搁进名儿里头……”
宜妃说话间扑哧一乐，杨后先一愣，后领其意，唇角泛起笑意，又嗔她精怪。
姚黄插不上话，也不敢贸然多话，面上挂着得宜的笑，默默听着，却把要紧的往心里记了记。
“时候差不多了，那碟子果脯是御膳房新制的，你带回去尝罢。”
姚黄得令起身，谢了杨后的训示与赏赐，因宜妃在场，乃不便多留，遂带着招儿退出殿外。
锦帘将放下，姚黄听见里头传来一句话，低头一笑，方回了长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