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尺冰孤独
“三真，来两碟酱牛肉，一坛烈酒……加盘猪肘！”
“今日掷钱饱餐一顿，解我心中不快！”沐炎往桌上拍下银两，高声自若，丝毫不顾旁人惊异目光。
趁着周三真取酒肉的功夫，沐凡低声道：“你倒是把酒楼主人引出来了，怎么样？”
“英武善明。”沐炎缓缓吐出四字，转而一笑道：“可世上也不乏大奸似忠、大伪似真之辈，谁又能一眼望穿呢……”
“但知这酒楼中必有他的眼线即可。”
“也许是监察敌对势力也说不定。”沐凡微微点头，忽然道：“你找到驿馆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想必不出半月家主就能收到信封。”沐炎浅笑，“你呢？”
“周、武二家几乎掌握了玄遥城中所有炼丹锻器的地方，”沐凡眉头微皱，“不过听说玄遥城东不远有处昨暮坡，那里生长着不少灵草。”
沐凡二人入玄遥城三日，修炼之余便是街上闲逛，将城中势力分布摸了个清。
一是因谨慎小心，二是因为此次出来二人一共才凑了千余灵石，不得不寻机会赚些钱财。沐凡已经能够炼制八种三品灵丹，沐炎虽不能凝聚器灵，但凭借着精通三品剑、刀、枪锻术要诀去给锻器师作个帮手也非难事……
如今沐炎已在信中知会了沐府诸位长辈，二人也能稍稍放下心。
“来喽！二位大哥——”
周三真端上满满一盘酒肉，抹汗道：“二位大哥方才真是厉害，如此年少竟能与三清殿的天才交手不败！”
“三真，来坐下一起吃肉喝酒。”沐炎搂着周三真肩膀，嘿嘿一笑道：“我二人初登玄遥城，你给我讲讲城中有哪些炼丹锻器的地方。”
“炼丹锻器？”周三真眼睛眨巴一下，“城中随处可见啊。”
“可有那种不涉及家族势力的？”
“这个……炼丹没有，但锻器的倒是有一家！”周三真清眸微亮，“城郊逝水林中有座剑一庐，庐中只一位洪先生，锻术极为高明。”
“洪先生……”沐炎双眸微闪，“来日定要拜访一番。”
“沐炎大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当然为了锻器咯。”沐炎拍了拍腰间剑鞘，里面仍是插着那把一品灵剑。
“哎！我太笨了！”周三真拍了下脑袋，“先前只顾看你们拳掌硬撼，竟忘了沐炎大哥是位剑修……”
“哈哈！”沐凡扑哧一笑，“他是不好意思出剑，五品面前一品灵剑怎么拿得出手！”
“话虽如此，可真要与那吕寻道大战一场，即便我手执五品灵剑依旧要败。”沐炎浅尝一口烈酒，眉间有几分凝重。
“可那吕寻道及冠之岁，在我看来二位大哥天赋并不比他差。”
“呵呵，”沐炎轻笑一声，抬眸道：“三真，给我俩讲讲这三清十二小剑仙的故事，闷头喝酒着实无趣。”
“呃……我极少有机会去藏龙城，知道的一点也是听酒客闲谈所得……”周三真欲言又止看向二人。
“无妨，你说罢。”沐炎慵散打了个哈欠。
“那我就从东域第一宗门三清殿说起吧。”
“三清殿坐落于藏龙城外葬仙山，分别包括玉清殿，上清殿，太清殿。玉清弟子三千，长老百余；上清弟子数百，长老十数；至于太清殿，极少听人讲起，神秘莫测。”
“玉清殿三载一召，绝大部分弟子都是在突破破凡境前应召加入，所修功法好像叫……大衍……十八印，他们年龄就和二位大哥相仿……”
“那莫离与吕寻道亦是修习大衍十八印吗？你可了解这功法？”沐炎陡然问道，先前交手时他并未注意吕寻道功法有何奇异。
“我不清楚，但据说十二位小剑仙中只一个叫吴九命的所修功法不是大衍十八印。”
沐炎微微点头，心中颇感好奇。
“进入玉清殿后的三年内，这三千弟子将经受无数试炼磨难。一年一考核，每次考核都有弟子晋入上清殿，三次考核结束，未能通过者从此离开葬仙山，不过仍能保留三清殿腰牌。”
“好魄力，好手段！”沐炎心中暗道一声。腰牌即是一种荣耀，认可，三清殿此等作为既选拔出了最顶尖的弟子，又使那些落败弟子心存念想。如此往复，天下不知散落多少持有三清殿腰牌者，举事之时响应者又岂会穷尽？
“三清殿本无十二小剑仙称号，因这届玉清殿弟子最强的十二人皆是剑修，遂有此称。莫离作为十二小剑仙之首，‘雪中狼剑’之名早已响彻东域，听说……他的剑道造诣远在其余小剑仙之上……”
“远在其余小剑仙之上？”沐凡有些惊讶，先前虽未交手，他却能感知到莫离、吕寻道分别是造灵四重境与造灵三重境，剑道差距如此之大吗？那莫离又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沐炎却未感意外，方才莫离出现的刹那，无言间天地心胸剑意涤荡。若称吕寻道为蛟，那么，莫离无疑是龙，天地之别！
……
暮笼良辰，人去楼空。桌凳上坛碗倾落，酒渍横行，映着落日余晖粼光荡漾，有些耀眼。
楼阁之上，周三真绷直身躯凝望着前方青袍中年，对方背向他负手而立，脸上表情不可得知，他只觉心胸发闷不止。
“那两名少年，对你说了些什么？”
中年声音和缓浑厚，可传至周三真耳中总有种阴沉意味。
“他们问我关于炼丹锻器……以及三清殿的一些事情，我如实相告，并未提及不该说的……”周三真嘴唇微颤，额间汗珠滚落。
中年沉默片刻，豁然转身手掌搭在少年肩膀上，沉重道：“很好。记住我教你的——做人要真。”
听着中年踱步而去的声音，周三真原本发怵的身体逐渐平静，抬眸间幽深晦暗。
……
周府后园，花草小径上两名少年并肩而行。
“师兄，周家主诚心联合我三清殿，此次任务定万无一失。”吕寻道咬着一片柳叶，双眼微眯春光灿烂。
莫离瞥了一眼师弟，缓缓道：“今日你这般在城中宣扬，不怕泄露消息吗？”
“泄露消息？”吕寻道啐去柳叶，摇头不屑笑道：“玄遥城中，武、周二家就是主人，周家主动动手指，整座城飞不出一只蚊子！”
“你似乎与周家主颇为熟识？”莫离脚步一顿，蓦然看向吕寻道，寒眸深邃冰冷。
“害，师兄你与我都是在玄遥城长大的，我幼时屡受其照拂，相互熟识有何奇怪？”吕寻道一笑而过，心中却升起几分紧张。
“我只是提醒你，毕竟作为三清殿弟子，尢忌与别派勾连。”莫离淡淡说道，清冷声音令得吕寻道连连点头。
“今日良辰酒楼外的那二人……”
“哦，那是武家姊弟，武鸳，武鸯。”吕寻道回过神来，继续道：“我与那武鸯乃旧时玩伴，多年不见前些日托我照拂他加入玉清殿。”
“怎么，师兄是对那姑娘……”吕寻道咧嘴浅笑。
莫离摇了摇头，沉默不语，眉间隐现痛楚。
见状吕寻道也不敢再多言语。他其实是知晓莫离师兄有位心爱女子的，那女子似乎也生在玄遥，不过极少听他提及。
偌大三清殿，除去那三位首座，他唯一敬畏的无疑就是莫离师兄。他清楚这位出身贫寒的师兄当年是如何仗剑登临十二小剑仙之首。在他眼中，东域第一天才非师兄莫离不可！
“唉，还是玄遥城暖人心怀，不似葬仙山那般苦寒，寂寞难当呐！”吕寻道扬脸轻哼，心念一转忿忿道：“良辰酒楼内那俩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师兄你何必拦我，否则必让他跪地乞饶！”
闻言莫离止步侧眸，“寻道，这世间英杰无数，你镇得一人，能镇得天下无数人吗？况且，我出言相阻不过是遂了你心意。”
说罢莫离转身离去，独留吕寻道木然矗立。
“告诉周家主，今夜后园设宴，我无暇赴邀。”
一字一语飘逸不羁，白发少年身畔，剑气蜕化雪花纷舞，暖色撞碎尺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