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昔时白发破心墙
灰褐僧衣挥舞间染上几片酒渍，妖异和尚抱坛痛饮。二位师弟静侍其旁，任由诸酒客哄堂大笑指指点点，依旧面容波澜不惊似已司空见惯。
“师兄妖异不羁，佛魔不分。两师弟白皙者心渊，黝黑者木讷。”沐炎眼眸微闪，含笑道:“此三人倒有趣……”
一旁周三真辗首呆愣，不知沐炎所谓何意。
“小施主……”妖异和尚忽而撑起摇晃身躯踉跄着走向沐凡，醉眼朦胧若处极乐界。
“小师父有事吗？”
“此酒太过苦烈，悲乐反复间小僧偶闻一阵奇香……”妖异和尚一屁股坐在沐凡身旁，扶额呢喃酒气喷吐。
沐凡眨了眨眼眸，片刻后轻笑一声，“三真，再取大碗茶来。”
茶碗之上灼雾升腾，映出和尚晶莹双眸。
和尚眼巴巴望向沐凡，后者会意，将手中小瓷瓶掷出。妖异和尚一把抓住，弹开瓶塞往热茶中倒了些许半夏碎叶。
“妙！实在是妙——”和尚悠然一声断喝，“一杯热茶，几两碎叶，飘摇烂漫之春拂心！”
“师兄兴起，小施主莫怪。”白皙和尚轻语一声，眼中有些无可奈何。
“无碍，只是不知三位小师父尊寺何名，唤何法号？”
“小僧法号释命，师兄释荒，师弟释悲，皆栖身北禅寺近二十载。”释命面容自在，言语间偶显醉玉颓山之风，颇具浮屠真佛之姿。
“尚不知二位小施主名讳——”
“沐凡。”
“沐炎。”
“早听闻南北两禅寺高名，今日得见果非凡姿，甚是有缘。”沐炎举杯痛饮，一扫心中不快。
“施主名‘炎’？”释荒陡然睁开醉眼，双目炯炯如炬。
“正是。”沐炎侧首，“小师父是对我这名字感兴趣吗？”
“‘炎’之炽远胜夏日骄阳，楼外猎猎寒风醒人心神，楼内烈烈炽阳迫人太甚……”
释荒吟叹自语，却又意有所指。
“哈哈！”沐炎朗笑一声，眉眼铮铮颔微扬，“炽阳之上为圣，为天，终归光明。惧光明者邪祟也，佛岂为光明所迫？”
“佛岂为光明所迫……”释荒瞑目呢喃，忽而抚额一声浪笑:“此言甚善！小僧佛心不稳，今日却是赚得施主一善缘！”
闻言沐炎一怔，眸中炽芒也散去大半。
释命浅浅一笑，“师兄似有所悟。”
“春风不语，善言斩絮。”释荒豁然起身，合掌道:“二位施主慧心龙相，良辰春风，相识甚欢。然风云之地天时不契，就此别过罢——”
“来日再见，同饮为欢——”沐凡二人虽不解其话外弦音却依旧意气飒爽。
“少年性情荡心胸，吹面不寒杨柳风。”释荒暗自慨叹一声，正欲率二位师弟离去却酒楼外蓦然传来一道朗声:
“在下瞻仰北禅圣地高僧久矣，不想今于玄遥一酒楼得见！”
话音方落两名持剑少年联袂迈入酒楼中。
墨蓝道袍少年凤骨龙睛，气宇轩昂，眉间黑痣一点煞意蕴藏。
白发跃光，白袍覆雪，白剑凌霜。少年白发白袍白剑，冰眸清泓一点，眉峰孤寒纵延。
沐凡二人微微失神，白发少年踏入酒楼的一刹，光影浮晃，未能遮却少年绝世容颜……
许是浮光遮望眼，昔时白发破心墙。
“兰因絮果，避之不及反生悲。”释荒和尚幽叹一声，眸底恸意回旋。
良辰酒楼先是沉寂了一瞬，继而惊声鹊起。
“三千白发三千剑——这莫非是雪中狼剑莫离？！”
“是啊，三清十二小剑仙之首，真乃天下英才也！”
“其右少年应是雏龙吕寻道，同样位列十二小剑仙，双英同来玄遥——我猜必有要紧事！”
众人的嗟叹惊疑令得吕寻道如沐春风，然而望到角落处斟酒静饮的两名少年时眉头却是一凝。
“小僧释荒，携师弟释命、释悲见过三清英才。”释荒浅笑间不复先前妖异不羁，棋逢对手，几人心底皆是有所触动。
“在下三清殿吕寻道。”
“三清殿，莫离。”少年声若寒冰，白发骁舞间涤天荡地，万物抒意。
“二位至此恐非与我等相会，实有要事……”
“哈哈——释荒兄言过了，”吕寻道朗笑一声，上前一步解剑而坐，而一旁白发少年独立寒风静默不语。
“我与莫离师兄此行离藏龙至玄遥，本是受师尊之命完成任务。不想良辰有良缘，幸会三位。”
“诸位，可曾听闻玄遥之西百里外有座鸿冥谷？”吕寻道环视四周，言语间自挟一股恃才傲气。
“自是知晓，谷中邪祟横行久矣。”
“如此甚好，”吕寻道扬首一笑，“师尊令我二人联合玄遥周家剿灭妖魔，届时或需诸位助阵……”
“剿灭妖魔？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此言不差，莫不如二位先行探清鸿冥谷虚实！”周围众酒客随声附和道。
“鸿冥谷之虚实我三清殿早已探清！”吕寻道厉声喝道，脸庞浮现一丝凛怒，“若非师尊为拉拢玄遥各路英才，早将鸿冥谷推平！”
“况且周家马上便会放出消息，到时同行者又何止尔等？！”
吕寻道声色俱厉，酒楼中鸦雀无声。
三清殿雄踞藏龙郡数百年之久，名震东域，势可通天。即使酒客之中有人敌得过吕寻道，却也无不忌惮。
吕寻道目光一转，却发现又是先前那斟酒自饮的两名少年，此刻正谈笑自若。
“咻！”
静寂中一柄长剑破空袭来，沐炎微一侧眸，二指化金刚瞬间擒住飞剑。
长剑两面分雕龙蛇，剑柄佩一玄珠红樱。虽未灌入灵力，五品之威依旧震人心魄。
“砰！”
沐炎指间轻弹，长剑飞回吕寻道掌中。
“阁下这是何意？”
“我龙蛇剑不喜你这般安然不乱。”吕寻道一步上前金履踏在沐凡二人所在的木桌上，掌中长剑呼啸。
见状沐凡豁然站起，刀柄在握寒意渐生。
吕寻道侧首望向沐凡，嘴角不屑一扬，“怎么？欲试我掌中龙蛇剑是否锋利？”
沐炎金眸沉寂似水，横臂挡在沐凡身前，冷笑道:“我剑亦看不惯凡蛇充龙——”
剑与心生，沐炎一身圣阳剑意势盖天地，同吕寻道龙蛇剑意疯狂凌轧。
“姐，你看那墨蓝道袍少年如何？”
良辰酒楼外，锦衣少年引红衣女子翘首而望。
“武鸯，你认得那两名少年？”红衣女子黛眉轻颦，水眸中闪过些许狐疑。
“墨蓝道袍者乃三清十二小剑仙之一吕寻道，至于那布衣少年我倒从未见过。”武鸯轻笑一声，然而望见那白衣执刀少年时心中忽生诧异:
“这楞头小子怎也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