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起
天色渐暗，日薄西山。尽管如此夕阳仍不舍地拖洒着点点余晖，似是与人间作最后的告别。
一片漆黑而又渗透着点点暗红的诡异土地上，一株柳树在晚风拂动下摇曳生姿。这柳树格外繁茂，片片尖叶透着碧绿。
落日余晖从柳叶缝隙间穿过，映在了一张异常苍白的人脸上。这张脸的主人是一名诡异的青年，他身着一袭黑袍，深埋于袍服中的苍白脸颊上有一道斜长疤痕，颇为瘆人。
青年左掌中握着一把外观怪异的长刀，此刻正倚靠着粗糙的树干睡得安详，不过手中的怪刀却是未曾松开过。
短暂的静谧过后是天有不测风云。天空上骤然间黑云翻腾，天地间刮起一阵阴风，掠过了那青年的脸颊，青年眼角微动，眉头忽然紧皱，牙关紧咬，似是在忍受什么剧痛一般。
他陷入了一场梦境，梦里阴风怒号，天昏地暗，一个个刻骨铭心般的画面闪过。
梦里他目眦尽裂，猩红色鲜血从眼角淌出，在脸颊上肆意蠕动。
上空黑云越卷越厚，不待雷鸣声响起，豆大般的雨珠率先掠下，席卷了这片漆黑大地。
“啪嗒！”雨珠坠落在了青年鼻尖。“嗯？！”青年猛地睁开双目，其左掌下意识地旋动刀把，横刀于身前。“啪嗒”“啪嗒”又是几滴雨落在了唯一露在黑袍外的左手上，冰冷刺骨。
“是梦？”男子嘀咕了一声。随后他定了定神，扯掉宽大的袍帽，披头散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四周尽是一些破败的房屋建筑，似是被大火烧过般一片漆黑，没有人烟，入目皆是死寂，除了青年倚着睡觉的那棵柳树。这是一座鬼镇。
望着眼前这座鬼镇，青年脑海中霎那间又是闪现出梦境中所见的一连串画面。
“是真的！”青年仿佛着魔一般呢喃。突然，他低头看向手中怪刀，眼中充斥血色，浑身气息逐渐暴戾，黑袍迎风舞动。
冷风还在不停呼啸，思绪骤然间凌风乱舞。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落雁帝国，东阳郡，寻忧城，沐府外院。
“凡娃子！”一虎头虎脑的少年兴冲冲地窜进了一座破败的小土房。这小土房外观实在不好恭维，不仅房顶是用几大片木板充数，甚至连门窗都不具备，只有一个拱形小洞，里面一片幽黑。
“炎哥！”土房内传出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
沐凡瞧见从门洞艰难钻进来的少年，脸上登时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笑嘻嘻地跑过去帮着少年拍打蹭到衣服上的灰尘。
年方十二岁的沐凡正是这座小土房的主人，而眼前虎头虎脑的少年是和他从小玩儿到大的好兄弟，沐炎。沐凡也只有这一个朋友。
“凡娃子，你可得把它改大一点儿。”沐炎指着沐凡家的门洞，愤愤道：“刚才就撞了我的头，好痛啊！”说着便是捂住了额头处的小包，痛得呲牙咧嘴。
沐凡看到沐炎那愤愤不平的表情乐得笑出声来，但见到沐炎投射过来恼怒的目光赶忙捂住了嘴巴，强忍住笑意道：“炎哥，不是我家门洞小，是你长的太快了，不信你站我旁边比比？”说着便是站直了身子。
沐炎闻言赶忙和沐凡站在一起，一双虎目细细地比对了起来。确实，他的肩膀已是高过沐凡一截，而他也仅仅大沐凡一岁而已。
沐炎捎了捎头，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物，“凡娃子，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刚悄悄拿了家里的一只烧鸡，留给你吃！”沐炎嘿嘿笑道。
“我还给你带了这个！”还不待沐凡说话，只见沐炎又是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这是我爹给我买的淬体丹，说是能培筋壮骨，淬炼身体，对以后修炼有好处。”说着，沐炎便是乐呵呵地将其递给沐凡。
沐凡望着傻笑的沐炎却是鼻头一酸，微微低下了头，双手依旧垂着。
“炎哥，这是叔叔买给你的，我不能要。”沐凡微张了张嘴，声音细不可闻。他想起了自己的爹娘，眼眶通红。
沐炎见到沐凡这模样不由得撇了撇嘴道：“哎呀，凡娃子，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正好吃了它补补身体，这丹药我爹还可以买来的。”说完便抓起沐凡的手，将小药瓶塞到了沐凡掌心。“咱俩可是好兄弟，你不多吃点哪还有力气陪我爬树掏鸟窝了？”
沐凡默默地握住了小药瓶，却仍低着头，似是不敢去看沐炎的眼睛。
沐炎看到沐凡那黯然神伤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跑到房内的一个小坑旁，里面横七竖八地摆着几根柴火。“凡娃子，我想吃你烤的地瓜了，”沐炎大眼朝沐凡眨了眨，满怀期待。
“好，我这就给你烤地瓜。”沐凡闻言咧着嘴冲沐炎做出一个笑容，随即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蹲到小坑旁，熟练地生起火，又拿来几个小地瓜，用尖锐的细树枝穿起来放于火上炙烤。幽暗的小土房内有了一点光亮，借着火光，沐炎隐约看到了沐凡双眼上点点泪光。
“凡娃子，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三天之后咱沐家那位老爷子会在中院帮年龄在十二至十五岁的所有沐家子弟凝聚灵根，这种大事三年一次，你要错过了以后可能就无法修炼了。”沐炎面色郑重道。
正往火坑里添着柴火的沐凡闻言一怔，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而后便是盯着火焰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烤地瓜已是香气四溢，沐凡拿起其中一串递给了沐炎。
沐炎也不顾烫嘴，一口咬了下去，“哇！好香！”食物还没咽下去，沐炎便是含糊不清地夸起了沐凡。
沐凡看着正大快朵颐的沐炎，突然道：“炎哥，我准备放弃修炼，以后不能再一直跟着你了。”说到这儿，他不再看向沐炎，低声道：“我这辈子做个凡人就好了。”
沐炎默然，他明白沐凡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严格来说，沐凡并不是沐府人，他也不姓沐。据长辈所说，十来年前，大雨瓢泼的黑夜，一个尚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孤零零地躺在沐府门口，正巧被沐府家主也就是沐炎的爷爷撞见，便捡了回去，并取名沐凡。
至于沐凡的身世，据传是青楼女子所诞，毕竟离沐府不远处便是这火元城内唯一的风尘之所。那里难免会有妓女诞下野种而又无力抚养，只能遗弃或者寻求大户人家收留。而作为火元城头等大户的沐府多年来也是收留了一些这种婴儿。这些婴儿虽说都跟了沐姓，终归还是地位低下了些，平时连内院都无法踏足。
而十来年的相处也让得沐炎深知，眼前这个瘦弱少年虽然平日开朗活泼，但其内心深处似乎总是潜藏着自卑的情绪。
小土房内一片沉寂，两个往日一见面便是傻乐的少年皆是陷入了沉默。
“凡娃子，这里烟味儿太重了，我们出去透透气吧？”沐炎站起身看向沐凡问道。
“嗯。”沐凡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即跟着沐炎钻出了门洞。
离小土房不远处便是沐府内院，那里众多房屋林立，人声鼎沸，隐约还能看见一座比武场，里面有不少沐家少年子弟切磋比武。而无人依靠的他只能缩在这座小土房里。
沐炎在土房外面磨蹭了半晌，也没想出该怎样劝慰沐凡。这时，沐凡笑了笑，道：“炎哥，你再不回家你爹娘该急了，小心叔叔揍你哦！”说完还对着沐炎比了个鬼脸。
沐炎看着笑嘻嘻的沐凡，心中也少了些许担忧，捎了捎头道：“好吧，我得回家了。”然而步子还未迈出，又突然一本正经道：“凡娃子，就算你真的打算做个凡人，那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你永远是我沐炎的好兄弟！”说完便是头也不回地向着沐府跑去。
沐凡望着沐炎的背影，就那么默默地站在原地。良久后，沐凡坐到地上，靠着土墙，望着天空发呆。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老老实实做个凡人还是赌一把走上修炼一途。他只知道这两条路前途都是渺茫。
“算了，待会儿去找古爷爷问问吧，”沐凡摇了摇思绪混乱的脑袋，刚欲站起身，突然瞥见洞口内一闪一闪的火光——“完了！我的草床！！”沐凡的惊吼声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