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五个世界：爱的告别
时间再一次回到了那次视频通话。这回陈梁汉没再跟妻子和女儿过多解释，第一时间飞去了女儿学校，亲自把她接了回来。
在家的时候他亲手做每一顿饭，不准女儿吃任何零食和水果，连每喝一口水他都在旁边盯着。从早到晚他也不准她出门，女儿上厕所他都会紧张兮兮地等在门外。晚上他会趁家人都睡着了，偷偷溜进陈怡的房间，整晚整晚地盯着她的睡颜，时不时试探她的呼吸。
妻子和女儿都觉得他魔怔了。但陈梁汉不管不顾，等熬过那个致命时刻就好。可是，真的能熬过去吗？
那天，时间终于临近中午12点，陈梁汉死死地盯着手表的指针。
陈怡坐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拿手机刷着朋友圈一边吐槽说：“老爸，你这几天真的太不正常了，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我觉得你精神太紧张了……”
12点，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陈怡的话。
陈梁汉一下子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想阻止女儿去接那个电话。
可是，陈怡已经接通了：“喂？薇薇啊，啥事？”
“小怡，那个……你别害怕啊，”话筒对面传来很清晰的女声，“我们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我去拿的时候，医生说，医生说让你最好尽快去医院看看，有个结果不太好……”
来了！陈梁汉脑子里嗡嗡作响，背后冷汗涔涔。
果然，无论他做什么，怎么防范，该发生的注定会发生。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而这一次，比以往几次更可怕，是癌。
医院里，各种检查、手术和治疗反复折磨着陈怡。妻子始终不肯放弃希望，陈怡也表现出强烈的求生欲。
“爸爸，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她苍白着小脸，反过来安慰陈梁汉。
陈梁汉的心早就碎成了渣渣。他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眸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女儿饱受病痛的折磨，恨不能以身替之。爸爸真没用啊！爸爸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生命，在时间中一点点地流逝。无力阻挡。
朱琳发现了一点点端倪。最初陈怡坠楼，据警方说是当场死亡。第一次回溯时车祸，抢救了一下午。第二次回溯是食物中毒，陈怡在icu拖了好几天。而这一次，时间更久一些。
可是又怎样呢？最终还是会走向那个让人难以面对的结局。
她的时光回溯已经用完了。即便还有机会使用，也没有意义。人终究难逃一死，总有一天要面临别离。
她也帮不了原主啊，她不是神，她无能为力。
陈怡的情况越来越差，虽然她总是强撑着精神，装出轻松的样子，甚至还能拿自己开开玩笑。可是肉眼可见地，她越来越衰弱了。
这天陈梁汉从家里带饭过来，走近病房的时候，虚掩的门缝里传来啜泣声。
陈怡在哭吗？自从进了医院，她从来没哭过。无论身体多难受，她都没掉过眼泪，连医生和护士们都惊叹她的坚强。
陈梁汉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听到陈怡带着哭腔说：“妈妈，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宁楠哽咽的声音传来：“傻孩子，别说傻话，你不会死的，你会好起来的。”
陈怡说：“我不怕死，我只是怕你们难受。”
这句话像惊雷炸响在陈梁汉的头顶。原来，陈怡都明白的。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或许无法避免那结局，但她却积极地请求治疗，坚强地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只是为了父母，想给他们最后一点希望。
宁楠哭着说：“好孩子，别说了，你一定会好的。”
陈怡继续说：“我死了，你们怎么办啊？你看爸爸，他都多久没睡过了？你们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
宁楠泣不成声：“别说了……小怡……不会的……”
陈怡的病情发展十分迅速，很快，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会有大段大段的时间陷入昏睡。终于有一天，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第三次领回那个小黑盒子了。陈梁汉看着它，久久地沉默着。
骨灰盒旁边放着两个手机，一个是新的，一个是旧的，那都是陈怡的。生病之后，陈怡一直用着以前的旧手机，在她还能拿得动它的时候。
妻子说，手机里面有女儿断断续续录的一段音频，是留给老爸的。陈梁汉一直舍不得打开听，似乎他听过之后，女儿就真的离开了。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妻子带着儿子回娘家了，陈梁汉一个人坐在卧室的床上。这一刻好像回到了朱琳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只是没有满地的烟头。
他默默地坐了会儿，终于起身拿起陈怡的手机，打开了那段音频。陈怡的声音有些虚弱，不过还算清晰。
“爸爸，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过。但其实我还挺高兴的，至少我现在还有时间有力气跟你说话。有时候我会想，虽然生病了好痛苦，但总好过突然一下走了，连和你说话告别的时间都没有，那该多可怕啊！”
“我记得以前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你和我说过，先走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撒手就无牵无挂地离开了，而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那时候我想，我愿意做这个留下来的人。可是，对不起爸爸，我做不到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所有的快乐都留给你们，我把痛苦都带走。”
“爸爸，你相信灵魂吗？我相信的。因为我亲眼看到过。小时候我看到过死去的奶奶，告诉妈妈结果被她骂了一顿。但我真的看到了，真的，爸爸你相信我。所以我不怕死，我知道我死了之后不会消失，我的灵魂还是在的，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着。”
“爸爸你别难过了，我会陪着你的，就算你看不到我，听不到我的声音，但你一定能感觉到我。以后，你走在街上，要是听到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那可能就是我在跟小鸟玩呢，因为灵魂是会飞的呀。当你看到路边一朵小花，觉得它特别可爱，说不定那就是我变的呢！你低下头来听听，说不定就能听到我跟你说的悄悄话。你要是哪天被雨淋湿了，那没准儿是我做的恶作剧，可不准生气哦。还有天上的云，最漂亮最好看的那一朵就是我，你能找出来吗？”
“我不敢跟妈妈说这些，说了她准不信，还要骂我胡编乱造。你帮我保密吧，我也会保守你小金库的秘密。”
“今天特别累，我已经拿不动手机了。现在是护士姐姐帮我拿着手机。我好像马上要死了，但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说完。以后我托梦给你吧，记得在梦里给我留门哦。”
“爸爸，答应我，你以后想起我的时候，不是悲伤的，而是开心的。”
“爸爸，我爱你。我也爱妈妈和弟弟。好爱好爱你们。”
最后几句话声音很轻，气若游丝。但陈梁汉能感觉到其中沉甸甸的感情。他被一股巨大的软绵绵的爱包裹着，那份爱试图保护他不受悲伤的侵袭，努力驱走他心底的阴霾。
他低下头，痛哭失声，涕泪横流。
随着时间的流逝，悲伤渐渐被稀释，一家人渐渐接受了陈怡的离去。
陈梁汉时常会倾听风吹树叶的声音，会注意到路边的花朵，会偶尔淋一淋雨。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天上的云彩，在那些或绚丽或洁白变化无穷的云朵里，去寻找最好看的那一朵。
这些都是他之前的人生很少关注的东西。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些美好的可爱的微不足道的，都可能是小怡为他留下的痕迹，只要看到它们，他就能感觉到满满的爱和幸福，充满他的心房。
一年后，陈梁汉带着妻子和儿子去墓园给陈怡扫墓。他发现墓碑旁边的砖缝里，长出来一朵黄色的小花，张着小小的花瓣儿，在风里摇曳着，特别可爱。他低下头去，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爸爸，爸爸！爸爸我爱你呀！”
他微笑着流下眼泪，无声地说：“小怡，爸爸也爱你啊。”
陈梁汉的能量值达到了200，朱琳退出了这个世界。她这次过了很久才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以为陈梁汉会顺着这条时间线走下去，结果通过系统，她看到陈梁汉选择了重启时间，回到了她穿越的那个节点。
系统说：“他觉得每次时光回溯都是跨越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他自己原来的那个时空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什么事呢？朱琳好奇地继续看。她看到何云湛的父母上门来哀求，陈梁汉接纳了他们，并签署了谅解书。因为这纸谅解书，何云湛被轻判了三年，缓刑。
在陈怡的墓前，陈梁汉笑着说：“到底是你喜欢的男孩子，你也不想他那么惨，是吧？”墓碑旁边的小花在风中微微摇动，好像是在轻轻点头。
陈梁汉望向天空，透过无形的屏障，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他朝着那个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朱琳震惊地问：“他是在向我点头吗？他能看到我？”
系统：“当然看不到。但是他知道你的存在。因为你，他相信了灵魂的存在，所以也就相信了陈怡说的那些话。这些帮助他从仇怨中走了出来，回到爱的世界里。所以，恭喜你了，这次也是优秀呢！”
朱琳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我什么都没做。”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了一分笑意：“其实有时候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很珍贵的呀。”
朱琳有点害羞，又觉得很开心。她想了想，问：“所以，这个世界真正的任务，其实是帮助陈梁汉学会告别是吗？”
系统：“是的。”
朱琳有些感慨：“真正教会他的，是陈怡啊。陈怡这孩子，真是钻石一样闪闪发光的灵魂啊！她心里充满了爱。之前的意外没给她时间告别，还好最后这次回溯给了她时间，让她表达，所以她满腔的爱流了出来，滋养了她爸爸。”
系统：“那是因为她是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啊。父母给她的爱，从她这里回流给了父母，所有人都被爱深深地滋养着。”
朱琳喃喃地说：“这个世界真好啊。原来，死亡也隔绝不了爱的流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