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章
格里森松了松筋骨,活动活动几块被卡住的木化骨头。
“造神计划的实验主体匹配成对,你没有基因配体,但是成功存活。”格里森指着唐宣说到,“还完成了第三期实验,三年前的意外后听那边的人说很多实验体都被救走了,连当时的主研究员伯德也不知所踪。”
他向下生长出几根藤蔓,刚好可以支撑他身体的重量,他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里面的东西从我调来之前就在了,能量场乱得很,平时没有人能进来也不敢进来。前一个月左右,这里出了点事,管理人不得不管,我这个老员工才能入他眼。”
加缪洛着实看不起伦纳德为了钱和权出卖兄弟这种小人行为,但能在无人境那种机构坐到元老位置的人,伦纳德的工作能力确实过硬。
加缪洛想起那个曾经棘手的同事,皱眉说道:“伦纳德生性多疑,他会把掌控权给你?”
格里森眼神躲闪:“嗯,他最近情绪不稳定,尤其是今天早上听说外交部长领队的检查团要来的时候。”
唐宣和加缪洛对了个眼神,要说伦纳德的怨气,那是比塞拉星好几层地壳叠起来还要厚,因恨且疏于防备身边人,这权限放得倒也合理。
格里森到底是外人,谨慎一些有益无害,两人在感官共享频道上统一了想法,决定继续挖消息。
“话说回来实验室上,希克曼当年打着研究延长人族寿命的旗号进行造神计划,让人族睁只眼闭只眼。”格里森愤恨地说,“他们嘴上总是崇尚生命平等,人格独立,可是那些泡在实验室里的生命体,谁会把我们当人看!”
唐宣:“星际法律对希克曼这种恐怖组织不起约束作用,不符合伦理道德的生物实验一经亮相,绝对引来公众口诛笔伐。符合绝大多数人心理利益的项目就不一定了,希克曼那个所谓造神计划说得好听是人族寿命延长计划,其实也是看准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族领袖不会反对甚至支持的态度。说到底,成神即永生,又有异族和半兽族的寿命对比,就算他们反对也会被牵制,希克曼的阻力只在实验本身上。”
身为情报组织成员,加缪洛见惯那些你争我斗,身为首席外交官,他就在那些斗争中。
加缪洛:“对,在三年前,仅仅是有传言说实验有重大突破,社会舆论就开始往支持方一边倒。不过九域和希克曼刚好新仇旧怨积到爆发点,抢地盘抢红了眼,从塞拉星打到外星系,战火烧到那片主要太空实验,那还是境外无主区,九域和希克曼抢夺主控权比争地盘还激烈。那些说得上话的人生怕往枪口上撞,明面上稳如泰山,暗地里却四处打听结果。最后实验区被九域接管,希克曼又重新被挂在通缉红榜上了。”
公众不知道伯德和卓尔的师徒关系,只知道实验在谁名下并不重要,谁成功了才是关键。
唐宣:“更巧的是,万提斯,也就是希克曼的元首,五年前起病情一直很稳定,却在三年前突然恶化,希克曼好像突然换了一个领导人一样,行事风格更是变得格外狠辣不留余地,才让九域忍无可忍。”
格里森:“不是好像,是已经换了。”
无人境内流通的是消息,人反而不是主体。
信息不是白来的,除了庞大的群众信息网络,无人境还有专门的外勤部门猎获信息。
加缪洛虽贵为境主,也是高级点的外勤人员,他闲不住,打工多年,归来仍是外勤人员。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他敏锐的情报感上头:“什么意思?”
“万提斯已经在疗养院躺了三年,能不能活还不一定,现在掌权的是柏妮斯小姐。”
“星际第一大恐怖组织换领导人,政府连一点消息都收不到。你是基层人员,连这个都知道?”
格里森是希克曼的人,但是基层,对高层的情况还真不如那些天天防备,检测的别的集团的高层的人了解。
分级越多集团,这种情况就越常见。
打个比方,远古地球历史上,那些被应试教育打压的学生们肯定会发现班主任今天一天都没有出现。但是今天校长来没来学校,知道的学生就很有限了。
格里森苦涩一笑:“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的确做不到那个地步,有人帮忙,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只是说里面的东西不见,就可以和来到这里的人合作。他还说,来这里的人绝对和当年的实验有关。”
唐宣:“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敢直接跟我们聊希克曼高层的事情,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卖了?”
格里森苦笑道:“他三年前就已经和我联系了,他知道实验室的事情,还有很多实验室以外的事情。甚至,他知道其中一个人的身份。”
唐宣:“比如?”
格里森表情冷了下来:“我一直以为,我在实验第一期就醒过来,并且排斥基因配体是我的基因太低级了,此后一直在实验室里被当成低等生物一样羞辱。可是我原本,是星系集团的总工程师,生活美满幸福。有一天,那人给我发了消息,还有那些绝密资料。我才知道我的基因正常甚至可以说优良,那也根本不是我的基因配体,那些变态,只是为了测试人体的基因的兼容限度,强行把刺藤的基因插入我的基因序列里。”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那个人说,他最重要的人被基因实验变成了怪物。那种实验做出来的怪物都不太一样,不过好像有一个参考,你们可能也见过,是那个主实验员的变异共生体,叫黎。那是第二期实验的失败体,他被送来的时候是多聪明好看的小孩啊,最后变成那副样子,连人形儿都没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世事无常”,格里森作为总工程师,带队去一个地方进行防护罩维修,据说原先提供防御技术的乙方出了点问题。
他当天早上和自己的妻子和五岁的女儿吻别的时候,从没意识到第二天中午自己所在的区域会被希克曼的星际战舰狂轰滥炸,从此再不可归家。
胆战心惊地实验室里完全能顺逆从那些实验人员,取得了相当有限的自由。
他怀着极其渺茫微弱却未曾熄灭的希望,打听妻子和女儿的下落,但有关当年的实验,信息极其有限。
后来他才知道,一年多过去了,妻子不知所踪,女儿被那些丧心病狂的实验人员泡进实验液体里,重蹈父亲那不幸的覆辙。
不过她更不幸,因为年龄太过年幼,她身上的实验仅仅进行了两个月,这朵稚嫩娇柔的小花凋谢在了碧绿色的透明实验舱里,尸体扔在实验碳基体垃圾桶里。
她那张小小的,苍白的脸在那个陌生人发过来的影像资料里,无声的画面,只有格里森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崩塌的巨响。
他接受自己身上所有灾厄,逃跑无效后,甚至已经麻木地接受了现实。
仇恨就像他身上的藤蔓,破开骨血,缠绕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