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端倪
一艘重型星际战舰上,一个中年男子手上装满了机械芯片,细小的管状纤维网络像寄生的真菌爬满他整双手。
门外,下半身是蝎子,上半身是人身的半兽族规规矩矩地站在一块电子屏幕前,黑褐色的蝎尾服贴在地面上。
它声音中带着恐惧地说:“元首,此次攻击分三次,只撕开第一层防护网。”
“只?”屏幕里传来一声冷哼,蝎子人的头赶紧伏得更低。
那个中年男子没有在说话,反而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的声音传出来:“能撕开防护网证明费时耗力的初级算法正确了。今天你做的很不错,按照我们的安排继续发起攻击。拿到数据,离风岛的管理权就会在你手里。”
蝎子人忙不迭地说:“多谢恩赐,还有赫依族的人到了,要不,咱直接抓一个来研究研究?”
他身上的土匪气质很重,面朝地板,阴险奸诈之余,又少了几分甘于玩命的极端。
“不要正面迎战,尤其要注意领头的那两人。这几年赫依族和天麒族关系愈加亲近,动他们就等于打草惊蛇,小心两个种族一起找你麻烦。”
“是,是,好的。”
他毕恭毕敬地退出房间,回到自己的战斗舰上,僵在脸上的笑容才猛地垮下来。
他一脚踹翻座椅,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什么东西,拿鼻孔看人,脸都不露一个。还有那婊子,敢威胁老子!老子在星际混的时候,她还不知道爹妈在哪呢!”
等周围人都退了出去,电子屏幕一关,被叫做元首的人毫无预兆地猛咳一声,他习惯地用手帕遮住,无法克制地咳嗽。
反而是刚才替他说话的女子慌张起来:“元首!”
她半跪在元首的轮椅旁,关切地看着剧烈咳嗽的人。
“您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我们快点行动吧!直接用电磁炮轰开赫依族的时空防御罩。”
元首的眼神冰冷而阴鸷,盯着大屏幕上的一些蓝红绿不停闪烁的小点点,这些代表着赫依族聚集地的东西,现在是他的大目标,为此放长一点线也没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柏妮斯,别心急,太早地惊动猎物就不能丰收了。”
“可是您的身体情况”
“我已经找到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他继承了老师的研究。是年轻了点儿,但是天才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不是吗?”
他那双灰色浑浊的眼睛盯着眼前忧心忡忡的女孩。
“他最好能早点出成果,而不是像您的老师那样只会躲起来!”
“闭嘴!咳咳咳!”
一激动,还没有完全平复就又咳了起来,越咳越剧烈,眼见止不住,要把肺咳出来。
医疗机器人调到最大速度滑到轮椅一侧。
柏妮斯一把抓起摆在医疗机器人头部的几针蓝绿色小药剂,注射在他那双布满蓝红色小管子的半机械手中。
“元首!保重身体!”
药剂很快起作用,只是简单地止了咳和解决不断渗血的问题,他体内的基因链还在缓慢而持续地崩溃。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老师没有躲,他一定是去进行更伟大的研究了!”
柏妮斯不知道当年元首和他的老师到底有什么瓜葛,以致使他对自己老师这种狂热的推崇一直扎根在整个腥风血雨的杀伐生涯。
她从很小时候被元首捡回来带大,元首在她心里就是信仰。
她理解这种心中住着一位神灵的感觉,但是她从不认为一位遁逃的胆小鬼找理由开脱是对的。
“是,柏妮斯知道了。”
元首的身形不像一个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他瘫坐在椅子上,老态龙钟。
此时资料室内。
视频中,几十架星际战舰很有规律地对防护网上的某些点进行打击。等护卫队一到,那些战舰又都很有序地撤退。
能量探测图上,各种曲线的波动起伏大却又很有规律。
每一波打击停止,唐宣和加缪洛都要暂停一会儿,在电子屏上写写画画。
人鱼族的族长看不懂,只觉得两人脸上的表情冷得快凝出冰霜。
加上这两个年轻人的气场极强,周围的气压简直要压抑过深海海底。
“这是怎么了?”
人鱼族族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唐宣从显示图上抬起头,简短地回答:“有人在刻意破解防护网的结构,短时间内还没有影响,只不过接下来请您时刻关注防护网的情况并及时反馈给数据部门。”
他身上那股凌冽的气息很好地藏匿起来,变得温和而平易近人。
加缪洛在一侧已经完成数据传送,这些数据会在接下来的几秒内,会在赫依族的研究中心开展研究。
“我们被盯上了,近期诸事小心,任何异常情况都不要放松。”
加缪洛也站直身体,向人鱼族的族长说道。
他完全没有打算收敛自己身上气场,渗着孤傲和冷淡。
两人天生就很有领导力,就算是普通的简单的两句叮嘱都显得在命令,竟也没有一丝盛气凌人的感觉。
“好,好,有情况我就尽快通过你们。”
这种敌人最阴险,躲在暗处,啥也不知道,暗戳戳等着,等什么时候给你砍一刀,轰一炮。
唐宣生活宗旨之一就是,可以思考如何解决问题,但是不能为这些不值当的东西烦恼。
和事事都喜欢考虑周全的加缪洛呆久后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离风岛只有极小一部分的旅游区,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不开放面积。
旅游区的建筑风格靠区域划分,从远古地球中国的唐朝建筑风格到中世纪欧洲的城堡,应有尽有。
两人住的地方在一座靠海的城堡,这里离中心区远,周围是一片小森林,间杂鲜花莺语。
唐宣来了两三次,吃过晚饭出去瞎逛。加缪洛一直泡在各种资料堆里。
接近半夜,唐宣才拿着瓶酒从外面回到庭院,蹑手蹑脚地从一楼沿着螺旋式砖石楼梯往上走。
灯光朦胧的过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一种极其柔和轻灵的声音。
唐宣直觉上认为这是那架一直在卧室里吃灰的钢琴在发声。
卧室的房门没关,大片大片的淡橘色调光影倾洒出来,唐宣放慢动作,怕惊扰了这位午夜的演奏家。
阵阵潮声和缓轻柔传入卧室内成为伴奏,一曲完毕,唐宣给才发现自己入了迷,加缪洛正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唐宣被看的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走到钢琴旁,倚着那个大物件,一脸新奇地问:“你还会演奏这种乐器?”
加缪洛看着眼前这些黑白分明的琴键说:“小时候父亲曾为我请过一位音乐老师,那位老师对这些古时的乐器情有独钟,我就跟着学了一些。”
“不止一些吧?”唐宣带着笑意,看着那双在琴键上的手,“这架钢琴在这一直是摆设,你来了它才算有生命,能不能继续?很好听,我想听。”
唐宣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一支名为“深红之吻”的红酒,深红色液体在透明玻璃杯里碰撞又融合,在黑夜里有一种隐晦的意味。
“深红之吻”偶然诞生在古世纪的一个钢琴家那双价值连城的手里。
那夜,他与陪伴在身侧的爱人共酌,钢琴声响彻在皎白月光,微凉夜风里。
那支对爱的颂歌也被命名为深红之吻,如今在加缪洛手下流转,爱意缠绵悱恻,情深意切。
星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加缪洛一曲完毕,满怀期待地看着唐宣。
乐曲好听,亦有懂欣赏的人,唐宣举杯:“深红之吻,美酒和乐曲,绝配。听别人说,它背后还有一段很美好的故事。”
加缪洛看着唐宣,等待后文。
“你不好奇,我是怎样拿到这瓶酒的吗?用来待客的城堡的酒窖里可没有这种东西。”
“看来今晚你经历了一些事情。”
“维拉斯酒馆的老板是一个半兽族,在战场上和子弹擦肩而过,也在一场大火中因为救下心爱的姑娘而烧掉半张脸。养伤期间,那姑娘不离不弃,可惜后来她无意间被辐射,基因感染,永远地离开了他。一直到现在,老板的心里还是住着那位美丽动人的善良的姑娘。”
“对了,老板还跟我说了这酒的来历。”唐宣又把钢琴家的故事简要说了一下,“我最后还跟他买了一瓶。”
“他偶然间得到这张配方,酿好了对爱的最高赞颂,可惜却没能及时说出来,应该听到这个故事的人就不在了。”
一直随性洒脱的人忽然抒情,事情就变得不简单起来。
唐宣谈论情爱故事的次数屈指可数,星际间那里爆发战争,哪个实验室取得重大突破的新闻对他的吸引力,要远比哪个星际巨星该税不税和不该睡却睡大得多。
“他颓丧了许多年后,决定在姑娘的故乡结束流浪。维拉斯是那位姑娘的名字,他也一直酿着深红之吻。你说,世事有多无常?情爱都来不及说出口,就只能酿在酒里。”唐宣转过身,眼里没有一丝儿戏,“又有几个人可以像那个钢琴家那样,和爱人相守一生呢?”
加缪洛手上一顿,瞬间懂了唐宣的情绪。为了缓解紧张,他弹起和缓的音调,伴随着他低沉感性的声音回旋在光亮昏暗的房间里。
“唐宣,阿宣,我在想,我们有没有机会,成为那样一对令人艳羡的伴侣。”
话里有话,听得懂自己话外之音的人,无论是知己还是爱人,都值得厮守一生。
唐宣笑着伸手盖住加缪洛的双眼:“加缪洛,等我叫你,好吗?”
加缪洛点了点头。
唐宣的手上多了一条项链,几根深绿色细藤条紧紧旋扭在一起,极细的光纹在上面流转,细碎晶石点缀其间,散发出柔和的光。
加缪洛后颈部接触到藤条,他紧张地连肌肉不自己绷紧了一些,低下头,方便唐宣系项链。
他酒量一般,几杯“深红之吻”下去,意识有些许模糊,可是系扣子的时候却稳稳当当。
自从项链真正完工的那刻起,他就构思过无数次亲手为加缪洛带上去的场景,盛大的,浪漫的,热烈的。
直到那两个小小的银扣紧紧啮合的时候,唐宣才发现,他根本感觉不到环境,他现在心里眼里只有眼前人。
加缪洛用食指和拇指触摸着项链上的每一处细节,透过心灵的感应,每一次完善项链的细节的画面就在眼前闪过。
“决定好了吗?一生都要和我在一起?”
“你不想?”唐宣坐到钢琴凳的旁边,靠近加缪洛,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赫依族的项链只会送给相伴一生的人,我决定让它跟着你,就永远不会变。”
“听到那个姑娘被基因感染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你满身鲜血躺在我面前的样子。当感觉到恐惧时,我就知道,这条项链得早点送出去了。”
两人身上都沾上了淡淡的酒味,有几缕碎发不听话跑下来,遮住了唐宣的深棕色的眼睛,加缪洛伸手把它们拨开,抚上唐宣的侧脸。
“很高兴终于以能伴侣身份参加你的生活,我深爱的人。”
半兽族对酒精的代谢速率大于人族,两种不同浓淡的酒的味道通过一个吻交融。
这个吻生涩又绵长,他们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存在,呼吸,心跳,掌间的薄茧。
在星光下,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唐宣被吻得有些发懵,低声轻笑:“接下来应该再发生什么,才对得起我犹豫的时间。”
“如我们所愿。”
加缪洛一下抱起唐宣,他被抱得措手不及,慌忙中搂住加缪洛:“诶!我,我可以自己走。”
无奈对方眼神太深情,唐宣越说越小声。
“这次就听我的,怎么样?”
唐宣把脸往加缪洛颈部蹭了蹭,顺便附赠上一个吻,加缪洛耳后至颈部的皮肤肉眼可见地一片红。
钢琴离床边有七八米远,加缪洛走至床沿,他单膝跪在床边,唐宣就坐在他眼前。两人都只穿着宽松的便服,这时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极具诱惑力。
加缪洛拉着唐宣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隔着薄薄的衣衫,那颗快速跳动的心带着一块甲片,在唐宣掌下规律起伏。
“这就是我的心甲,它是你的了。”
赫依族送项链是习俗,但天麒族是否送心甲却只受个人想法左右,心甲就相当于天麒族的逆鳞。将逆鳞赠与别人,在这种年代怎么看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唐宣那刻点的头,犹如在典礼接受自然万物见证般庄重认真:“受君爱意,白首不渝。”
加缪洛又牵起唐宣的手吻住指尖,他站起来,一手从上衣下摆探进,抚摸唐宣的背,在情潮中陷入柔软的床被间。
亲吻从额头落下,眉眼,鼻梁,嘴唇,这个旖旎又缱绻的夜,只剩动情时克制不住的呻吟和入睡前浅浅的低语。
可惜春宵苦短,一觉醒来,现实总在提示危机才刚刚露出苗头,两人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坐以待毙。
发起攻击的舰队到底是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密集的火力肯定有强大的财力支持,现在钱权兼有的集团或势力勾心斗角,离风岛的资源对它们来说,吸引力没有大到让它们愿意冒留下道德把柄的地步,那又会是谁?
忙活了几天,回到聚集地,实验室数据也出来了。
唐宣和加缪洛脚踏实地没几分钟,就被叫去开会。
会议室里跟开水锅一样,吵吵闹闹,但好歹可以听清楚每个人说了什么。
“各位,时空防护网再修下去,只会给它们提供更多数据解读我们的结构,再这样下去,后果很严重啊!”
“时空防护网一定要修下去,客户们的安危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各地还同时收到不同程度的袭击,这肯定是一次有预谋的大型针对我们的攻击啊!”
“而且攻击形式也不同于往常的数据网络形式攻击,而是通过物理攻击来达到分析数据的目的。”
唐氏夫妇坐在主位上,冷静地听着每个人的观点,不时提出一些见解,他们需要汇总,等两天后的晨会上作结论。
“父亲,母亲,事情怎么样了?”
“你们回来啦,刚才估计也听到一些了,一起想想法子。”
唐婉茹刚要接着丈夫的话往下讲,就看到从加缪洛领口处露出来的一截小小的深绿色藤条。
她一时愣住,然后回过神来,暂时只言不提所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