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心城
刚到基地,唐宣就坚持直接去中心城。加缪洛无奈,只好安排大型空间站作交通工具,慢慢按照星系轨道前往中心城。加缪洛如此快妥协,看的辛瑞尔是啧啧称奇。唐宣见好就收,抓紧时间了解塞拉星的情况。
传送途中发生的事,唐宣已经写过一份报告交给两个星系的基地了。考虑到骞达尔基地还有很多可疑之处,唐宣选择隐去许多细节,尤其是与伯德谈话的内容。
“我想让你休息几天再出发,可以吗?”在大型空间站里,加缪洛递了杯水给唐宣,关切地问。
唐宣坐在沙发上,接过水,水温刚好。他猛灌一口,腮帮子鼓了一下又瘪下去,然后他才说:“去的路上休息一下就好了,这几天你先跟我说说我以前的事。”
加缪洛稍稍低头,不急着回答,安静温柔又专注地注视着唐宣,金黄色的双眸深远幽静。他一言不发听唐宣说话,伸手勾出唐宣脖子上的小牌子。
唐宣感觉敏锐,加缪洛钩牌子时,稍带凉意的指尖划过颈部的皮肤,让他整个人都酥麻了几秒。
换做别人这么碰唐宣,抗揍的最多痛会儿,不抗揍的早就趴下了。
唐宣不抗拒加缪洛的接触,就任由加缪洛挑那个小牌子。
“这个牌子是你给的吗?我刚醒那会儿脑子里天旋地转的,什么都记不清楚想不清楚,就这牌子的气息还挺熟的,跟你的还有点像。”
加缪洛微微低头听唐宣说一大堆,他大拇指和食指按在牌子上,细细密密的血珠从他皮肤里渗出来又渗进牌子里。牌子上深棕色的花纹微微发光发亮。
“过去我们的关系很亲密,甚至可以说,我们差点就要成为伴侣了。”
那小牌子又重新滑到唐宣的胸膛前。唐宣忽然想起自己对加缪洛的信任这茬,一下子就站起来。
他反握着加缪洛的手,毫不避讳地说:“亲密?那就是可信任关系。就是我对你的信任感,来源于此的概率非常大。”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所有的一切。但是他也没有忘掉那些,已经融入骨血的无形的情感和意识,譬如永恒的诚恳和爱意。
加缪洛身体轻微地僵了一下,趁着唐宣还没起疑,他赶紧回答说:“嗯,应该是了,我年少时受了很重的伤,你用自己的骨血救了我。我身上也算一直带有你的气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情感很复杂。
这番话就像唐宣交给骞达尔基地的报告一样,省略了太多细节。
事关过去,唐宣就没什么话说了。他的记忆只有近两年的,至于过去的记忆,只剩了点儿渣,还是玻璃渣,一看就不好受的那种。
早在基地唐宣就想明白了,加缪洛逻辑清晰,思维敏捷,多复杂的过去都讲的清楚,每次时空重叠的时间早就够了。
是加缪洛不想说,所以这次就算唐宣当面问他,也只有这样模糊的答案。过去再怎么乱,慢慢说,总说得完,只怕是不能说,不肯说,不愿说。
唐宣算是验证了一个小小的猜测,他罕见地能察觉到气氛沉闷了不少,就连一直温润似玉的加缪洛也免不了阴沉起来。
无意间,唐宣透过杯子看着自己的手,光被折射,手上的指纹被放大,纹路清晰地印在杯子上。
杯子里还剩了些水,他晃了晃之后一饮而尽,那些晃动的波纹一丝都不见了,然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急什么呀,两年都等了,这一时半会儿就急了?
唐宣抬头,直视加缪洛的眼睛,然后愣了一下。加缪洛的眼神有点不太一样。不止有温柔,关心,还有一些情绪,就像唐宣很久以前看到的一些记录情情爱爱的小说里描写的男女主久别重逢的描写一样。他暂时没有办法理解,就先丢到一边。
唐宣把杯子放在前面的桌子上,又坐回沙发上:“好,我了解了。我们先管好眼前这件事吧。”
“你信了?”加缪洛好像只听到前半句一样开口询问。
“那个伯德应该是研究了什么东西,还参与了一个叫造神计划的活动。 ”唐宣答非所问,自顾自往下说。
你不想说,那我说还不行吗?过去深重,未来迷离,那就先管好眼下吧。理不清过去那就理清现在。
加缪洛了然,轻笑一声,坐到唐宣旁边,接着他的话说:“伯德是希克曼的特聘生物研究人员。多年前,他提出了一个很荒谬的改造生物体的理论,遭到许多人抨击。后来,他逐渐销声匿迹。我调查后才发现他已经为希克曼工作很多年了,保密程度极高,还伪造了一个普通生物公司员工的身份。”
“他一个技术人员,不顾战力差距对我下手。要么是研究出了问题,希克曼不再聘用他,需要我去证明研究可以成功;要么就是他的申请不被允许,只能私下独自行动。可是无论哪种情况,希克曼都不会让他到处跑才对。”
唐宣想了想,感觉希克曼没理由处理不好一个研究员。
身为多个星系恨得牙痒痒的大祸害,希克曼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好,也太说不过去了。
一个叠着层层密码锁橙色的小屏幕在两人中间,加缪洛快速解锁,复杂得唐宣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触犯了什么大机密。
“他和我们的关系不浅,资料在这,你看看。”
加缪洛把小屏幕往唐宣那边递,顺手把唐宣脖子上的红绳往外钩,红绳还系着那块小牌子。
唐宣举起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操作器,交接过资料,不解地问:“嗯,嗯?怎么又挑这个小牌子?这小牌子到底是什么?”
“一块骨头。你刚醒的时候我其实去过一次,人太多了不方便交流,就给你留了这个。刚才是初步激活。”
加缪洛往上面滴了一小滴猩红的液体,那骨头就像刚才吸收那些小血珠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吸收那些液体。
唐宣把目光从资料上移开,移到加缪洛的侧脸上:“我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加缪洛不笑的时候好像总微微皱着眉,周身总凝着一股凌冽的杀气,就像常年积雪的高山。但是在面对唐宣的时候,积雪会融化。
加缪洛装作不经意间往外瞥:“它要激活,不然就只是个装饰品。”
唐宣不赞同:“它不是装饰品,很多危险的时候,它会发热给我提示,我的骨剑,就我胸口有一块可以拿出来的骨头,就是它激活的。”
这不挺有用一骨头,怎么说是装饰品。
听他把从自己胸口拔根骨头说得那么轻松,加缪洛暂时信奉沉默是金的格言。
傍晚时分,大型空间站缓缓在星系轨道上运作。辛瑞尔摆着她的蛇尾巴慢慢悠悠晃进空间站里位置最隐秘的休息室。不同于整个空间站金属质感的冷色调,休息室里橙黄色的灯光烘托得气氛很温馨。
辛瑞尔浅蓝紫色的长发用一只骨簪盘起来,骨簪下坠着一颗小珍珠,圆润莹泽,在空中摇啊摇,晃啊晃。
她围着唐宣慢慢转圈圈,看了又看,嘴还碎,“啧啧啧,长得这副模样,难怪前两年你就算冒着被时空乱流搅碎的风险都要去看着。”她的手指纤细白嫩,做势要去戳唐宣的脸。
唐宣跟辛瑞尔距离很近,他又不好对女孩子出手,只能站在原地紧张慌乱。
加缪洛抬手制止了人蛇形的螺旋环,一下拍掉辛瑞尔的手指:“你别逗他,阿宣还不太适应这边环境。”
辛瑞尔见一个装不懂,一个真不懂,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地面,有些不悦:“诶呀呀,这就护上了。”她原地假装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想要说什么,“诶哟,又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辛瑞尔。九域,我的地盘,杀人越货,我的专业。以后要是有权钱交易什么的,欢迎咨询。”
加缪洛习以为常,打开个人终端发送文件。顺手把唐宣拉到自己身边,大拇指在唐宣手腕内侧轻轻摩擦几下才放开。
“这次的事故报告,你先了解一下大概,待会儿阿宣再细说。”
唐宣动了下手腕,已经习惯加缪洛莫名其妙的小动作。他接上加缪洛的话大概说一下情况。
辛瑞尔听罢,冷笑一声,露出一颗尖尖的牙齿,“哼,伯德还真的是祸害遗千年啊,前几年那一下还没给够他教训呐,还是抓回来剁碎了喂蚺合适。”
唐宣看了杀气藏都藏不住的辛瑞尔一小会儿。她人美心狠,把在基地醒过来还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唐宣稍微震惊了一下:“还是先等等吧,他接触到希克曼在研究方面的核心,可能和希克曼攻击各大基地有关系。”
他转而将目光放在加缪洛身上。在基地时空重叠时,大多数时间里,唐宣觉得他很温和,沉稳冷静,从容文雅。
可是在各族类混居,弱肉强食,时空混乱的塞拉星,他会变成蛰伏在黑暗里的冷血动物,紧紧盯着无处可逃的猎物,伺机撕碎吞噬它们。
正在被揣摩的人毫不知情,他还在认真地为唐宣解释:“三年前我们针对希克曼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扫活动。伯德的实验室就是那时候被我们端了,他本人下落不明。我们猜测他会继续为希克曼卖命,但没想到自那以后他踪迹全无,一直到他假冒督察员才又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三年前?唐宣想起伯德透露的信息,看来那场变故是加缪洛他们引起的。
辛瑞尔挥着蛇尾往沙发上一搭,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不谈那个坏东西了。唐宣,加缪洛想给你办个介绍会,你准备准备。”
“介绍会定在中心城的行政中心举行,到时我会以你是我爱人的身份向大家介绍你。你以后和我一起执行任务,总的有个身份。还有,你不是想引出伯德吗?他不会放弃那么好的机会的。”加缪洛没想到辛瑞尔这么快就说出来,赶紧把修改了好几次的事件理由摆明。
“好,但是我对这里还不熟,先把等等。还是先换一个身份吧,爱人,太亲密了,不合适。”
唐宣一本正经地说。
“的确还有几个身份可供选择。但是你不想要这个身份,是讨厌我吗?”加缪洛语调不经意间沉了沉,往旁边的辛瑞尔使了一下眼色。
隔着好几米距离,辛瑞尔就听到加缪洛心里打算盘的声音。她回了一个白眼,心里埋怨几句见色忘友,但还是说:“放心吧,这身份合适。加缪洛想这天不知道想了多久,缜密得很。何况这是在中心城,没有多少人会去追究你的身份。赶紧把那老头抓住才是要紧事呀。”
唐宣被两人哄得无言以对,只能回答:“我不讨厌你,也不怕别人追究我的身份。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扮演这种角色。我应该没有这方面经验吧?”
他的语气极其不坚定。
加缪洛身上的气息缓缓由温和转变冷冽,又在瞬间转回温和。
辛瑞尔见气氛不对,赶紧救场:“没事,只是演场戏,不用太逼真的,把人引出来就行。加缪洛,你先出来。唐宣,你好好休息啊。”
大型空间站里还有格斗场,仅供娱乐,武器齐全但是杀伤力不高。加缪洛被辛瑞尔拽着出休息室,又一路听她数落自己。
到竞技场上,两人实打实地切磋一下,把气撒撒,现在好好静下来谈话。
辛瑞尔先开口:“你干嘛非得选这个身份?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又什么都不知道,活该你刚才被他无意中呛那一下。还有,过去的事,你要不直接让他看?别舍不得呀,要不就是折磨自己”叭叭那么久,见加缪洛只想当个忠实的听众,辛瑞尔只能放弃:“算了算了,你们的事我就不插嘴了。反正看小唐那样暂时是急不了。”
格斗场的灯全都亮着,相比于休息室里温馨的橘黄的灯光,有点刺眼。加缪洛直视灯光,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啊,活该,过去太重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与家族失联,重伤濒死的时候没有叹过气;孤身一人当卧底,被人日夜猜忌的时候没有叹过气;一步步凶险万分,完全拿下无人境的过程没有叹过气;
加缪洛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波澜不惊,表演的分寸拿捏精准。他猝然失而复得自己的珍宝,在外流浪多年的七情六欲骤然归位,悲喜一时都太过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