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良时
不过一天时间。
从久别重逢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
他所有的计划,全部都在崩盘。
昨晚在京大门口看到她的时候,梁时遇就跟自己说,你别着急。
命运给你“重逢”的时机,你别窃喜。
你先掂量掂量,“久别”在彼此生命中所占的分量。
你先掂量掂量,你手中的砝码,是否重得过时光。
但有时候,男人的直觉,就是准的可怕。
他不想窥探她隐私,可隔着两层玻璃,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在那场谈话中,她并不开心。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难道感受不到?
车里的电台一直没关,还是刚才那首歌,不过换了一个人唱,听起来像是酒吧live版本。
现场演唱,魅力在于真实。
那是一道极具故事感的女声,听起来更释然,却也更无奈。
“我们也曾是对方唯一的希望/
现在谁又代替我出场”
梁时遇听着,只知道——
这代替,不行。
他不放心,也不甘心。
然后,推门而入,听到那则对话,眉心一蹙。
那个人把她当什么?
相处一段时间,就必须回馈给他一段感情的物品?
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只想护着她。
然后,带她离开。
回去的路上,邹喻目光直直盯着窗外,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打破沉默。
邹喻看他在开车,收回目光看向中控台,问:“要帮你接吗?”
梁时遇瞥了眼,说:“麻烦帮我按个免提。”
邹喻拿起他的手机,接连按下接通键和免提键。
手机那端立马传来一道不安的女声:“时遇哥。”
梁时遇“嗯”了声。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断断续续的哭腔打断。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梁时遇尽力安抚,“你慢慢说。”
“我爸我爸他突然晕倒了,医生说要做手术,县医院没办法做,要去省中心医院我现在”
“别怕,”梁时遇打断她,“你别害怕,听医生的话,医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马上就回去,我等会儿给你董旭哥打个电话,他会在那边接应你,你放心。”
挂了这则电话,邹喻立刻问他:“要打给董旭吗?”
看她这般周全,梁时遇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喉结滚动了下,轻声说:“谢谢。”
邹喻回了句没事,然后在通讯录找到董旭,拨了过去。
电话拨通后,梁时遇言简意赅地交待:“魏老师生病了,估计要手术,马上要转到省医,我坐高铁回去,最快也得三个小时,你先替我照看着。”
“知道了,”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走路,“我说你也别着急,有我在,出不了事儿。”
“嗯。”
电话挂断,邹喻连忙说:“你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吧,我走路回去就行。”
梁时遇没应:“把你送回家。”
知道他一定不会把她丢在半途,邹喻索性也不再说话,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订票app开始查票。
看到最上面的那趟车,她问:“最近的高铁票是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之后开,买这趟可以吗?”
梁时遇没看票,只看了她一眼,说:“嗯。”
然后,他就看着她,流畅地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
“邹喻。”
“嗯?”
“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好。”
两个人这才算加上联系方式。
车子很快到达楼下,怕耽误他时间,邹喻动作利落地解开了安全带,跟他说了句“一路平安”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梁时遇看她站定,降下车窗,喊她:“邹喻。”
她回眸:“嗯?”
他直视着她,一字一句,落得真切:
“等我回来。”
-
邹喻上楼的时候,林央已经醒了,看她从外面回来,问:“去干嘛了?”
“见周艇。”
“说清楚了?”
“嗯。”
“说清楚就行,咱这条件,啥样的找不到啊,这一个拜拜,下一个更乖!”说着,揽着邹喻的胳膊往外走,“走,姐们带你去做spa。”
做完spa,两个人又在一楼的理发店做了个头发护理。
两个人都是老顾客,理发师都认识,看到邹喻问:“还是老样子?稍微剪短一些?”
邹喻点头:“嗯。”
说完,她闭上眼,想要放空一下。
却不曾想,满眼都是他刚才的那个怀抱。
干净清冽,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一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他修长凌厉的脖颈曲线,再往上,是他根根分明的长睫,连同他目光里的安抚,都看得清晰又真切。
想起这一幕,她又倏地睁开了眼。恰好理发师正要去拿剪刀,邹喻看着他的动作,猛地叫住他:“等一下。”
理发师转身,问:“怎么了?”
邹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改变了主意:“不剪了,就吹干吧。”
-
梁时遇到达医院的时候,魏永怀已经做完手术,转入了icu观察。
算是暂时地,脱离了生命危险。
处理完事情,梁时遇走到阳台,董旭见状,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递了根烟过去。
梁时遇摆摆手:“不抽。”
董旭笑:“我也真是佩服你,人活这一辈子,总得给自己找点消遣,你这抽烟喝酒都不沾,那一夜夜的,真不知道你怎么熬过来的。”
梁时遇捻了捻指尖,语气很淡:“没什么熬不过来的。”
平城比京溪还要靠北,冬季很冷。
此时,室外温度接近零下,还有北风呼啸,梁时遇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修长身量背对长夜,身后是温暖的灯火,身前是肆虐的寒风。
像极了昨晚的她。
昨晚,在医院,她躺在床上输液。液体含有让人嗜睡的成分,输到一半,她拽着他的手,不知不觉地睡着。
梁时遇垂下眼,盯着她的侧脸,心思蓦地就放得特别软。
抬起另一只手,想摸摸她。
却没敢。
只敢隔着空气,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
从额头描摹起,沿着侧脸弧度慢慢往下滑,进行到中间,画个小半圆,那是她的耳朵;再往下,轻轻一勾,是她的下颌线;然后,笔锋抖转,一折一落,是她的唇形;再往上,勾个小山丘,是她挺翘的鼻。
就要画到眼睛的时候,说不清是默契使然,还是心有灵犀,总之,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然后又轻轻闭上了。
看到她嘴唇微动,梁时遇伏低身子,听她说话。
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什么,但声音倒是清晰:“梁时遇,你还挺准时。”
他没听懂,扬起音调问:“嗯?”
邹喻拽着他的手,声音极轻地答:“每次我想你的时候,你都会准时出现在我梦里。”
刹那间,梁时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抓住一样,猛地一紧。
然后,耳边陷入一阵浩瀚的沉寂。
旁人的交谈声,走廊的脚步声,还有窗外的风声,悉数敛尽。
原来思念有声,真能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