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枯木
一日无事。第二天，时间来到6月5日。
许唯一早就开始关注着来医院的病人。
系统后台可以看到来就诊的每个人的信息，但她观察了许久，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的地方。
对此，许唯并没有太过在意。她一边专注于工作，一边分出一丝精力留意着进出的病人。
直到上午十点，许唯随手打开系统看了一眼，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名字。
她又看了看详细信息，很容易就确认了这个人是谁。而昨天那张字条是什么意思，她现在也终于知晓了。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许唯没有随众人一起离开。收拾好实验室的物品后，她独自前往了住院区。
来到哈洛温症患者所在的区域，许唯放慢了脚步，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了过去。
不多时，许唯锁定了目标，推开一间病房走了进去。
这里住的是今天刚进来的病人，她要找的那个人就在其中。
进入房门之后，许唯的眼神扫视了一圈，飘向了独自待在房间一隅的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那天她在莫里斯家看见的那本书的创作者，在纸上写下了“荆棘带来永生”这句话的人。
现在呈现在许唯眼前的，是一个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的人。
这位作家现在看起来双目空洞，茫然地望着前方。但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在思考着什么。
干枯的头发，纷乱的胡须，瘦削的面庞……无一不显示出此人身心饱受摧折，衰弱无比。
可是，看他的装束却是干净整洁，此时端坐着的身躯也是挺得笔直。完全不像是一个精神错乱的人。
虽然精神病人也有清醒的时候，不一定能从表面看出精神如何。
但许唯就是很肯定，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精神病人。
他的神智甚至可能比正常人还要清楚。
对于医生在休息时间出现在这里，作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
他并没有看周围的人，而是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像一截枯木。
许唯轻轻地走到作家面前，缓缓开口：“您好。”
作家像是没听清这声音。良久之后，他才缓慢地转过头，将涣散的眼神凝聚起来。
但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作家就又将脸转到了一边，看起来对医生的突然到访并没有什么兴趣。
看对方这副样子，许唯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说。
她沉默了片刻，思考着该怎样开启谈话。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作家毫无疑问是“毒刺”的人。但从他的现状，可以想到他如今的处境有些许的莫可名状。
他和“毒刺”的关系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在昨天的字条上，梁峥写了“可往一叙”，那就是说这个人目前不会对自己产生很大的威胁。
但他后面又写着“注意安全”……
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许唯决定还是不想那么多了。
这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之下，甚至走廊里巡逻的人就没断过。这要是还能让她被人害了，那整个世界上恐怕都找不到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根据检查结果，你现在的病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许唯没理会作家拒绝沟通的态度，她拿起病例，用例行公事的语气问着问题。
作家依旧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许唯等待了一会儿，见等不到回应，也不再啰嗦。
她收起病例，拿出了另一件东西。
“那我们聊一点别的吧。”许唯说着，拿出一张纸在作家眼前晃了晃。
纸上有打印下来的图案：一个十字星，上面缠绕着毒蛇一样的荆棘。图案的下方，是一串没有人能看懂的字符。
“请问，这个，你认识吗？”许唯接着问道。
许唯注意到，作家面部的肌肉终于被牵动了一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表情虽缓慢但无可抑止地变得明显起来，然后逐渐走向夸张。
最终呈现在他脸上的，是一种混杂着不甘、愤怒、惊恐等多种情绪的表情。
作家的目光停留在那一串疑似文字的符号上，瞳孔放大着，眉毛也有些微弱的抖动。
许久之后，他终于张开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喑哑的声音。
这段符号似乎很难念。他的发音十分怪异，虽然每个音节都很准确地发了出来，但对于听者来说，是很难辨认出来的。
许唯也只捕捉到几个含混的音：啊……可、嘶……
听不清楚。不过起码她现在知道了这确实是一行文字。
作家脸上的神情仍然在变幻着，可以清晰地从他身上感受到情绪的翻涌。
许唯耐心地等待着。
窗户没有关紧，从缝隙中钻入的流风拂过她脸上细碎的发丝。
冷冽的风似乎唤回了作家一部分的理智。
他的目光渐渐回归平静。在很短的时间内，作家又重新变回了一截枯木。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作家的声音此时显得有些低沉，气息弱下去不少。
语气中的疲惫，仿佛他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无心也无力去做任何事，哪怕这件事只是动一下手指。
在许唯接触过的病人中，这种感觉通常只会在临终之人身上出现。
“你刚刚说出来的，啊……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作家眼神晦暗，气力似乎上来了一些，但声音依旧低沉：
“这个词，我并不知道它具体的含义。但是它指代的是一群人，是……‘毒刺’的建立者。”
“噢，你知道‘毒刺’吧？或许我应该先问问你已经知道的有多少？”
许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您继续说吧。如果听到不明白的东西，我会询问的。”
于是作家继续开始了他的叙述。
“我遇到他们是在二十几年前。那时我还不明白‘毒刺’为何叫做毒刺。我只看到他们看待人类和世界的方法十分新奇。”
“加入‘毒刺’之后我知道了，他们计划的是，建立起一个完全按照最优方式运行的世界。”
“听我这样说你可能感觉不到什么，但当时那些人的话的确是十分具有感染力。”
“恐怕很少有人能不被说服吧。”
听着这一切，许唯的心绪不禁凝重起来。
“毒刺”，竟然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存在。而且，他们想染指的并非一城，一地，而是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