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光
片刻后，一位须发皆白的学者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地协掌握了最先进的理论、技术和设备，真的检测不出这种物质是什么吗？”
他叫维奇，曾经担任卡罗琳医学院的院长，卸任之后也一直在从事研究和教学，是真正的权威。
“我们试过了所有方法。”赫尔曼依旧面色冷峻，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维奇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没有人知道他在研究哈洛温症的过程中投入了多少精力。
作为医学界的传奇，他曾经挽救过一整国的人的生命，如今他却是心力交瘁，几乎要一蹶不振。
坐在后面的许唯看着维奇微微佝偻的身影，莫名感到一丝悲凉。
英雄迟暮依然壮心不已，却在强敌面前一筹莫展。
而这很可能就是他此生最后一个敌人了。
会议仍在继续，却没有人再说话了。拜尔院长也沉默了下来，他的脸上一片疲惫。
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好几天，双眼布满了血丝。
过了许久，院长终究还是出声维持会议的进行：“大家对这次的新型病例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人应答。
琳达赫尔曼看了看众人，说道：
“产生痛觉，说明神经细胞受到了刺激。虽然不知道大脑里的病变是怎么影响到神经细胞的，但人体能对感染物做出反应，这也许对发现感染物有帮助。”
维奇思考了一下，说：“先让我们看看这次的患者吧。”
拜尔院长点了点头，结束了会议，组织会诊。
诊断过程并不顺利。他们依然没有检测到感染物，但病人的痛楚增强是很明显的。
关于最新的病情，一众专家各执己见，每一种说法听上去都有一定道理，可是没有一种能说服所有人。
讨论的过程很激烈，各种声音、各国语言此起彼伏，却提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意见，只听得大家心烦意乱。
……
许唯坐在边上，听着众人各执己见，一个个想法被提出又迅速地被否决。
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关掉耳朵里的同声传译耳机。
她暗自心想，这会不会成为人类的又一场灾难呢？
就像从前那些大规模流行的疫病一样。
最终，研究方案还是确定了下来。
研究工作分为两部分进行：一方面继续用各种方法尝试提取感染物，破解它的来历；另一方面要通过大量的实验寻找可以抑制感染物的物质，研制可用的药物。
一切敲定时，已经是凌晨。赫尔曼博士给学生们分派好任务，表示可以休息了。
一帮年轻人一下子就瘫成了一片。
众人没能休息太久。天还没亮透，他们就必须起来工作。
根据任务安排，许唯需要等另一组人收集好相关数据才能进行工作，而这一般需要一天的时间。这么看她似乎没什么要忙的。
但是赫尔曼博士的规矩一向就是：在应该干活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闲着！
于是，熟悉了一下实验室的环境和设备之后，许唯就前往医疗区域查看病人的情况。
来到哈洛温症病人的病房前，许唯的心情其实有些微妙。
说来惭愧，她从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从事关于哈洛温症的科研工作，见过的哈洛温患者却是屈指可数。
算起来，她一直都在纸上谈兵罢了。
缓缓地走过一个又一个病房，看到那一双双死灰色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眼神。
那不是简单的呆滞无神，而是一片死寂。
有几个人眼中的灰色还不明显，但他们的瞳仁里也只透出绝望。
许唯注视着那些眼睛，感到心脏被刺得生疼。她不禁难受地蹙起了眉。
但是，无意中的一转头，却让她看到了一丝光亮。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金色的长发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眉眼如一幅画卷，安静，祥和，而又明亮。
她安静地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瞳孔中隐隐的灰色没有减去她的光彩。
感觉到有人走近，女孩抬起头来，看到许唯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许唯礼貌地点头回应。
在病例册中找到女孩的名字，许唯微笑着打招呼：“金吉娅，你好，我叫许唯。”
“许唯医生，早上好。”
金吉娅的声音就如她的面容，温温柔柔，落在耳朵里很舒服。
斟酌了一下词句，许唯问道：“你在这里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金吉娅合上书，说：“还不错，虽然在医院，但是一切东西都很齐全。我病得不重，活动也比较自由。”
许唯在椅子上坐下，想和这位看起来不太寻常的病人聊一聊。
两个人年龄相仿，也都是好相处的性格。从陌生人变成朋友，有时只在一瞬间。
许唯看着金吉娅，说出了自己的感觉：“你……和别的病人不太一样。”
金吉娅回答道：“是啊，我是不是显得很奇怪？”
笑了一笑，她又接着说：“我偶尔也会想，我明明应该为自己感到悲伤啊！可是我没有。我能理解其他人的绝望，但是我却没有和他们一样的感受。”
“为什么呢？”
金吉娅微微皱起眉，偏着头想了想，说:“我已经见过了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最好的人，做过了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我的生命有多长，只要我认真地对待每一分、每一秒，就不会留有遗憾。”
听罢，许唯有些被这番话镇住，一个年纪轻轻的人，难得有这样的心境。
同时，她又感到一丝酸楚。
这样鲜活，这样热烈的生命，本应该更长久地绽放。
作为一个医学工作者，想要救人却做不到，这沉重的无力感一直折磨着她和她的同伴们。
现在，她面对着金吉娅这样一个坦然之至的病人，这种折磨来得更加强烈。
“对了，我能问问你是什么科的大夫吗？”察觉到她情绪有异，金吉娅主动岔开话题。
这个问题倒是许唯没想到的。
一方面，由于哈洛温症的复杂性，现在不管什么科的医生都在研究它。在本院，病人被分到了脑科诊室，但治病的医生可不一定是脑科的。
而另一方面，地协的科研向来是全面性的，需要什么就会研究什么。
她上学的时候主修外科，但在去到未来城以后也被迫成为了全科医生。
“我什么科都能治，虽然不一定比别人治得更好吧。”
金吉娅又是莞尔一笑：“这么厉害吗？那我就更相信，你和你的伙伴们能帮助我们打倒病魔了！”
……
时间悄然过去，病房中的交谈也随之结束。
中午，许唯回到宿舍，一推开门看到杂乱的房间，哀叹一声，还是不得不动手整理。
昨晚太晚了没顾得上，今晚可不能就这样住了。她也清楚，一起住的师姐绝对不是收拾房间的料。
终于整理妥当，她正准备去吃饭，就接到了师兄伊凡的电话。
“韦德说有一场手术需要马上做。刚刚医院接收了一个哈洛温症患者，大脑病变区域确认可以切除，但是要尽快。”
伊凡语气平稳，但话语间还是能听出一丝紧迫感。
他们给这个病人做了反复检查，再三确认后才敢保证手术可以正常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