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观心
乱世书分六卷，对应书者此生观想，第一卷，即是观心卷——内视己心，去伪存真。
顾青舟心神沉浸于乱世书第一卷，再次睁开眼睛，四周环境已然变化。
乱世书每一卷皆分为入门、小成、大成、圆满四个境界，其中每一卷修至大成前，都会有一段乱世书根据修行者生平编织的幻境，只有通过幻境的考验，才能抵达大成之境。
顾青舟此时身处一羊肠小道间，天空阴沉黑暗，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颇为难行。
他伸手感触雨滴，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掌颇为小巧。
借着水洼，顾青舟看到了一个纤瘦白皙的孩子，眉眼尚未长开，稚嫩的脸庞却已显三分俊逸。
顾青舟有些惊讶，竟然是幼年时逃难途中的自己。
适应了一下瘦弱的身体，这种恶劣天气、两边又是悬壁，自不能继续赶路。
记忆慢慢复苏，顾青舟记起，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山洞，曾经自己就是跑去那里避雨。
熟悉的山洞再次出现，更深层的记忆也随之唤醒——
刚进去没几步，他便见到一个同样单薄瘦小的女孩，在满是劲风的山洞边缘缩成一团，紧抱自己瑟瑟发抖。
因为天气糟糕，山洞内灰暗无光，曾经自己第一时间没有发现她，直到不小心发生碰撞，才反应过来。
而当初自己在见她面色饥黄、嘴唇发白后，给了她半个窝窝头。
那是他今日的干粮。
女孩在见到食物后，一把抢过，疯狂啃食起来，自己则在一边坐着，等她吃完后，才问起她名字和祖籍。
女孩则是一脸冷漠地盯着小青舟，那眼神，透露出一股不知名的光亮，后来小青舟才知道，她盯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后的包裹。
确定小青舟暂时不会离开后，女孩跑入了洞穴深处。
小青舟也跟着追上她，洞内越来越暖和，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要守在洞口。
直到遇见一群两眼突出、围着一束火光坐着的难民，他们以饿狼般的眼神看向小青舟，因为女孩告诉他们，小青舟那里有粮食。
小青舟拔腿就跑，但哪里跑的过那些如狼似虎的成年人，很快被按倒在地，背包被洗劫一空。
而与父母走失的小青舟当时又能有多少食物呢？因为数量的稀缺，难民又将对生存希望渺茫的怒火倾泄于小青舟身上。
所以，女孩才会畏惧地躲在洞口边吧？
在那后，小青舟不仅失去了所有口粮，身体还留下了难以自愈的创伤，更是被这些难民遗弃在了山洞内……
如果、如果不是逍自在以一种极其浮夸的姿态降临，他应该在那时，就已经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咳！老夫见你骨骼清奇，是个修炼奇才，不如拜我门下……”
“死鬼，别废话了，这孩子都快饿死了！这些伤口还瘀阻了他的经脉，得赶紧疗伤……”
……
回忆散去，顾青舟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复杂。
饶是他有两世为人的经验，也不可能预测到后续的发展。
女孩双眼无光、不断颤抖，对进入山洞的顾青舟没有表露丝毫反应。
良久，顾青舟走至她面前，时间线似乎重叠，他递给女孩半个窝窝头，然后又将背包放在地上。
“我知道这些这些都是幻象……虽然记忆已被尘封，实际却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但就算重新再选一次，我还是会给你食物。毕竟这世间诸多苦难，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如果能让你的生活里出现一点希望，那都是好的。”
“不过我也不喜欢当傻子，所以东西就都给你了，不要去喊大人揍我了。”
说到最后，顾青舟突然笑了，像是释怀。
女孩终是抬头看向他，顾青舟看到了她眼里的惊讶，时间定格于此，随后一切如镜片般破碎。
结束了吗？
恍惚间两个身影出现在顾青舟眼前——
“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把食物分给那女孩？”声音清脆悦耳，是个白裙女子。
“我哪晓得？”声音大大咧咧，是个黑袍中年人。
“好吧好吧……这小子根骨实在了得，你不收我收了哈！”
“别急，不妨看看这小子会怎么做。”
“怎么，不分你就不收？现在这么挑了？”
“非也。”中年人声音深沉了些。
女子也不再言语。
在小青舟递去窝窝头后，女子接着道：“行了吧？提人？”
“你以为这是好事？”中年人摇了摇头，“不妨再看看。”
女子撇撇嘴，很是不满中年人打机锋。
在小青舟被夺走食物并被暴揍一顿后，女子义愤填膺：“这些该死的家伙，那个女孩也是，亏我还准备提点她一二！”
“很多时候一个选择，就是一个人未来道心的具现，他选择了‘善’的一面，就需要承担某些‘不善’的结果，并不是所有好的出发就会收获好的结果，今日之事只是提前磨练他的道心罢了……”
“行了行了，赶紧去救人！”
女子一把扯过长篇大论的中年人，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发言，一切也如云烟般消散。
顾青舟嘴角勾起：“徒儿受教。”
……
再次睁开眼睛，顾青舟感受着充盈的灵气，确定考验已经结束，乱世书第一卷已然修至大成。
脑海中也出现一门新的术法——善终恶报。
实际这个术法分为两方面，一为“善有终”，主动使用，可以预测对手接下来三秒内的所有行为；
二为“恶有报”，被动使用，反馈对手所有伤害的三成——或者细致点说，这个反馈是指顾青舟只会受到对方战技七成的伤害，其余三成则是由对手承担。
顾青舟刚发觉这两个效果，也是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知道乱世书很强，但完全没想到这么强，这个“善终恶报”完全可以属于道品术法，而且绝不会是最低那阶。
还是说，因为自己“观心”考验完成度很高，所以乱世书才提前给予了如此强大的术法？
不过总归是对顾青舟实力的巨大提升，现在他自信，再面对安益城的烬灭时，绝不会那么狼狈，最起码可以闪的游刃有余。
至于苏心素——顾青舟回想起那切口平滑的一剑，赶紧驱散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实力提升的喜悦立刻被浇灭了。
气息内敛、磨合修为后，顾青舟结束了闭关，离开了修炼室。
走至前院，如意正在照料花卉。
出乎顾青舟意料的是，青绾居然也在，正于石桌上一边浏览留声石一边书写着什么。
因为和顾青舟心意相通，如意最先发觉，对顾青舟甜甜一笑：“主人，你出关啦。”
“嗯。”顾青舟点头。
听到声音的青绾也站起身来，观察着顾青舟。
只觉其神华内敛，说不出的一种空明自然之意，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恭贺道：“掌门实力又精进不少啊，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顾青舟抱拳回礼：“师姐谬赞，侥幸有所收获……不知师姐找我何事？”
“本是有一问题想找你了解……”青绾看向那堆留声石，“但见掌门事务繁忙，就僭越查阅一二，并阐述了我对一些事情的见解。掌门若是不弃，可有所参考。”
“师姐客气。”
顾青舟移步至桌前，拿起青绾所书笔录端详起来。
药堂，议，宗门增加灵石投入，以购置炼丹器具及材料——驳，药堂灵石投入产出已趋稳定，近期丹药品质一般，未有创新，如无具体改进，不宜批复。
任务堂，议，发布弟子清扫周边躁动魔门任务，预以安益城为中心，分批清扫——准，但切记暗中安排强者跟随，对弟子综合素质进行评估，并解决魔门隐藏强者，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九转峰，议，欲让峰内筑基弟子外出历练，生死自负——准，磨练弟子实战经验与处世准则，契合修行之道。
……
顾青舟因为记忆超群，一目十行看完所有事务以及处理方案，内心不禁感叹，青绾师姐虽少有离开行健峰，但对于宗门大小事务都有着精细了解，处理方式简洁周到，节约了顾青舟许多精力。
“师姐，你做的这么周到我都想让你当代掌门了。”顾青舟说出心声。
青绾狡黠地看着他：“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给我发灵石。除此之外，我如果有什么问题你要给我解惑。”
顾青舟沉吟片刻，应道：“行，宗门大事或者你拿不准的我来处理，其他下到堂和峰的具体事务，皆由你负责。”
换到青绾有些惊讶：“这样我的权力可不小吧？而且我的问题可以很宽泛，你就不怕我强人所难？”
顾青舟摇了摇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连同门师姐都不相信，我又能依靠谁呢？”
看着顾青舟真挚的眼神，青绾一愣，恍惚间见到了那个初入行健峰的小家伙。
师父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传授功法后就少在峰内，那时基本上是大师姐、二师兄还有早慧的她轮流照顾赵音音和顾青舟这两个最小的弟子。
赵音音最会撒娇、顾青舟最会谦让，本性都很纯粹，但那时她就感觉，顾青舟小小年纪就是那种性格，会很可怜——就算现在不会，以前也会，未来，更有可能。
所以她时常悄悄将顾青舟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直到顾青舟长大了，尤其是当了掌门后。
此刻，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照顾他的时光，那个小男孩也是一脸诚挚地看着自己，即便青绾表面待他甚是冷淡。
青绾眼中的温和一闪而逝，反正自己也志非登仙，不如借助顾青舟了解更多感兴趣的事情：“好，我答应了。
那么我第一个问题就是，不二峰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