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家宴
上野家的家宴开始了。
陆沉和上野武刚走出门，外面就下起了阵阵细雨，乌云遮满了天空，挡住了正在落山的太阳。
说是家宴，其实一共也就三个人，上野武两兄弟外加一个陆沉。陆沉二人赶到时上野文已经落座。见到二人前来，上野文起身相迎。
“见过家主，见过陆先生。”
陆沉忙摆手道：“上野文先生不必客气。”
今天上野文的装束与那日见到的并不相同，他穿着一身黑色短服，袖口和领口镶着金边，给人一股干练的感觉。反观上野武身着一身白袍，腰间的束带几乎落地，肩部两衬像受惊的鸟张开了翅膀，处处繁琐且臃肿。
看了看两兄弟的架势陆沉就知道，这顿“家宴”可不简单。
众人落座，未等家主开口，上野文率先端起了酒杯，：“上次匆匆见了陆先生一面，没能好好打声招呼，听闻中国的规矩是罚酒三杯，在下不胜酒力，这一杯表示歉意。”不等陆沉回应，上野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上野文先生太客气了，听之前家主说您在国外学习，感觉如何。”陆沉看向上野文，从此人着装就能看出，国外事物的冲击力似乎不小啊。
“陆君叫我名字便好，其实也算不上学习，我对武道和那些打打杀杀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于是到欧洲各国游历了一番。不能说学有所成，不过是一些心得和领悟罢了。”上野文如实答道。
可上野武似乎对弟弟的答复并不满意，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陆沉：“陆君，在座的都是家里人，我也就明说了，今天叫你来，还是有一件要事相求。”“家主但说无妨。”
“前些日子，松山町那边，哦也就是沿海的那部分区域遭遇炮袭，美国人的炮很厉害，而各地的民众最近频繁暴动，我身上的伤也是那是留下的，不过不打紧。我想让你带一队人去和美国人谈判。”上野武直说道。
“额，家主，这种事情交给文君不是更为恰当么？”说着陆沉看向上野文。
“是啊兄长，交给我不是更好么？”上野文紧跟着附和道，不过他看向上野武的眼神满是嘲弄。
“交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底下那些小动作！”上野武突然大声呵斥道。
上野文似乎早就料定了他会是这个反应，“交给我有什么不对么？打架兄长在行，与人沟通我来就好啊。”
“你来？美国佬就是你引来的吧？我派出去的侍从一下船就找不到你的踪影，甲田村那些人你召集他们准备做什么？前些日子的暴动没有你的手笔？”似乎想到了什么，上野武叹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继续道：“上野家的事我从不让你和鹤子插手，我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活着，见不得人的事都由我来做，外面的压力都由我来抗，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和鹤子！”
“是啊兄长，有你保护，没人能动我们兄妹俩。可其他人呢？那些被你们镇压的村民呢？他们谁来保护？抛去上野家的光环，那我是不是也要和那些人一样，惨死在你们刀下！”上野文直直地看着他的兄长，那一丝书生气息荡然无存，眼中因用力而布满了血丝。陆沉在一旁看着，心想这个书呆子弟弟原来也不简单啊。
外面的雨更大了。
似是还有话说，上野文又添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摇了摇，看着杯中的酒因摇晃而泛起的涟漪，满是嘲弄地说道：“你口中的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当幕府的狗么？”
“够了！”上野武狠狠地将酒杯摔在桌上，杯中的酒撒了大半，“八大家效忠幕府数百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手下的人再敢乱动，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
看着洒在桌上的酒，上野文缓缓开口：“兄长你说，洒出来的酒，还能回到酒杯里去么？陆君，中国是不是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覆水难收’是吧？”上野文一脸笑意地看向陆沉，陆沉可没在那个微笑里感受到一丝温度，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上野家的人都是疯子！
半晌没说话的上野武此刻开口：“收不回去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就在家好好待着，不许出上野家半步！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我唯独对你们兄妹俩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那么我的兄长，芳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向妹妹解释？”上野文反将上野武一军。
上野武闻言一阵错愕，连陆沉都回过头想看这位家主作何反应，可没等上野武开口，上野文端着酒起身，一边大笑一边饮酒出门，“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你问问你刀下的亡魂答不答应……”
陆沉目送着上野文走到回廊而后渐渐远去，说来也巧，上野文刚走出房门雨势渐渐变小，不一会的功夫天就晴了。落日的余晖洒在他那黑色的短装上，渐渐地，他消失在了拐角处。
望着弟弟离去的身影上野武一言不发，而陆沉看着那山边的夕阳也心有所感。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良久，上野武伸出了右手想抓起桌上的酒杯，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陆君。”上野武满是疲惫的声音传来，陆沉从没见过这样的上野家主，哪怕是上回与自己辩论武道，也未曾见过他有何动摇。
“陆君。”上野武又唤了一声，“自有幕府以来，八大家就效忠于幕府，作为八大家的大家长……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将军死了，新的将军还会出现……你理解我的意思么？”“家主我都明白。”
陆沉只回了这一句，不是他不想多说。在他看来，此刻在上野家发生的这一幕看起来像是兄弟之间的矛盾，但何尝不是两种思想的碰撞呢？或许上野武对于幕府现在统治手段有所动摇，但长期以来，武士道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地扎根在他的内心深处，在他看来，对主人有所质疑是武士的耻辱，是不忠的表现。兄弟二人对武士道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孰对孰错交给历史去评判吧。
上野武颓然地站起，“抱歉陆君，让你看笑话了，之前说的与美国人商议的事，拜托了。”说着向陆沉深深鞠了一躬。陆沉欲要前去扶他，他只是摆了摆手，便迈步往门口走去。
上野武摇摇晃晃地向外走着，不知是不是喝醉酒的缘故。陆沉看向他的背影，与上野文的背影不同，此刻的他满是悲凉。陆沉内心期望着上野武能像从前一样挺起胸膛，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那个背影也没能直起。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