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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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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间,侍女将陆沉带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正殿的地方,殿内几个人正围在一起商量什么事,见陆沉前来,为首的男子大手一挥,身旁的众人纷纷点头示意,退了出去,见众人已从游廊两侧散开,这名男子摆手示意陆沉进来。

    “陆君,请坐。”男子伸手让道。待到陆沉坐下,男子示意身旁的侍女上茶。男子正是上野家的家主上野武,与一般的东瀛男子不同的是,上野武是鲜有的高大,倒是不那种特别强壮的感觉,是身材匀称,充满着力量的美。只不过平常这些“力量”都隐藏在宽大的衣袍间,让人窥探不见。

    但是接下来家主的一句话让陆沉一口茶都喷了出来:

    “陆君,我决定把妹妹嫁给你!”

    随着几片茶叶从面颊上缓缓落下,上野武毫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茶水,开口询问道:“陆君可是对这门亲事有意见?”

    “意见不意见的先不提,你哪来的妹妹啊?”陆沉又喝了口茶水,压压惊。

    上野武看着他把那口茶水咽了下去,才开口道:“舍妹名叫上野鹤子,我早早就将她送去国外读书,陆君自是没见过她,时代要变了,女孩子家多读些书,终归是好的。”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她的婚姻大事倒是由我做主,本来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思来想去,我觉得陆君你最稳妥当。”

    陆沉直直地看着他不做回答,上野武便急忙问道:“陆君可是有心仪的女子?”“未曾有过。”“那是不满意日本的姑娘?”“我没这个意思。”“那您是什么想法?”

    陆沉仍没挪开看着上野武的双眼,只见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太看好包办婚姻……”

    “何为包办婚姻?”

    自知现在还没有包办婚姻的陆沉急忙打岔道:“额,不重要,就是我觉得自由恋爱比较好,这种大事自己做主总要好过父母兄长。”

    上野武惊讶地看陆沉:“可我听说中国的婚姻都是父母操办的啊,难道现在世道变了?有机会我得和幕府那帮家伙好好聊聊。”

    陆沉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连忙打着哈哈:“日后再说,日后再说哈。”

    看着他有些敷衍上野武只当是他害羞,便也不再多问,转而又捧起桌上的几张纸。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这些都是最近他与陆沉谈心时的收获,可随着交谈的深入,他就愈发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陆君,还记得前几日我问你我等的职责与使命是什么吗?”上野武紧锁着眉头问道。这似乎已成了他的标志,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眉头却未曾舒展过半分。

    “当然记得。吾辈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陆沉看着上野武紧缩的眉头,悠悠地开口:“家主已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还有什么疑惑。”

    上野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起身,走到一幅画的面前静静地欣赏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沉静的声音传来:“陆君你知道么?从一出生,我就被冠上上野家长子的称号。父亲更是拿我当下一任家主培养,与弟弟不同,从小我就对刀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一直被灌输一个概念,只有变强才能重铸上野家的荣光!上野家要恢复往日的霸主地位!我做到了,我打败了八大家所有的高手,我让上野一族成为最强的武士家族!”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上野武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道:“真正的武士,要毫不留念的死!毫不顾忌的死!毫不犹豫地死!对于‘义’,我扪心自问完全遵守的义理和道德;对于‘勇’,我是八大家最勇敢的武士;对于‘仁’我对待乡里,一直都是仁爱,怜悯,手下的武士也从未放任过欺负百姓;对于‘诚’,曾有富商送我他的全部身家我也不为所动。对于‘名誉’,我甘愿为其付出一切。对于‘忠义’,身为上野家的家主我深知,我就是幕府最锋利的剑!”

    他突然回头看着陆沉,双眼布满血丝,他想从陆沉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可惜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映出了癫狂的自己,他似乎卸了力,像一个漏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他用手半撑着自己,然后无奈的笑道:“我是幕府最锋利的剑啊,所以幕府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这是一个武士最忠义的表现。我们研究过你们儒家的思想,我们觉得你们就是在粉饰你们贪生怕死的信条。一个武士如果怕死,那他和浪人有什么区别?所以之后我们没再研究过你们其他的道义,因为我们觉得那就是无用功。武士道才是最完美的道义。”

    “但是。”上野武话锋一转,“通过与陆君你近段时间以来的相处,我突然发现你说的一些似乎是对的,这与我们的信条相悖。”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用手攥着它。

    “这才是令我恐惧的地方。”上野武嗤笑一声,“没想到吧陆君,连我也有害怕的地方,我的内心动摇了!我甚至有的时候觉得我们才是错的!”

    上野武握着杯子的手逐渐用力,此刻这只手青筋暴起,“一个武士怎么能怀疑他自身的存在?这是可耻的!我不怕死,上野家就没有怕死的孬种!”

    他手中的杯子因用力而突然炸裂,一股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到衣袖当中。他颓然地放下了手,鲜血又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地上,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念叨:“其实并不怪你,陆君。在你来之前我就隐隐地有这种感觉了,当我的剑为了幕府而刺向暴乱的农民时,我的手竟不自主地颤抖,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开始闪烁一些画面。他可能是谁的父亲,又可能是谁的丈夫,亦可能是谁的儿子,而本该其乐融融的家,却因为我!因为我手中的刀!因为那被克扣的原本属于他们的粮食!因为这该死的社会……”

    似乎是没了力气,连那半个支撑身体的手臂也被他收回,他就这么躺在草席上,静静地看着屋顶。突然他伸手指向屋外,“陆君你看,樱花开的正盛,多漂亮啊。”说完又摇了摇头,“世人皆以为樱花开放的时候最为美丽,殊不知它的优美之处在凋谢的时候。武士亦是如此,一个真正的武士最有价值的时刻就是凋零之时,所以我不后悔,那些死去的也更不会后悔!”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向陆沉,“所以干嘛要质疑自己呢?伟大的武士道的英明是不容我等质疑的,我说的一定没错吧?陆君。”不等陆沉回答上野武自顾自地径直向大门口走去。

    待到大门口,他突然站在原地,理了理衣袖,又抹了抹手上的血,挺起胸膛向门外走去。

    仿佛那个自信的上野家家主又回来了。

    “我错了么?”

    似有一句呢喃,离得太远陆沉没有听清,转头这句话就消散在了空中。对于陆沉来说这句话无关紧要,因为此时的他转头看向的草席:那里有几滴血迹还没有干涸,像屋外漫天飞舞的樱花一样,几朵‘樱花’正出现在视野里。

    似是盛开,又似是凋零。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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