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早晨七点, 天色未亮，细雨却先光临。
樱桃八点有手术，她一般会提前二十分钟去医院做准备。
这对于别人或许没必要, 但对樱桃的意义不同。
喻丽安每天会比樱桃先起床，为女儿做好早餐，替她准备好出行要用的伞和围巾。
喻丽安帮樱桃把围巾戴好, 慈祥地摸着她苍白脸庞，“要不请假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吧, 你看起来好累, 妈妈不放心。”
喻丽安的眼泡有些肿, 最近都是这样, 应该是背着她哭过好几次。
樱桃温柔浅笑：“我总觉得, 能多救一个人就多点功德。妈妈，我想为你们多攒点。”
喻丽安声音微哽：“妈妈不需要你为我积功德，妈妈只希望你好好的。”
“我知道。”樱桃拥抱她。
目送樱桃离开后，喻丽安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纪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 无声地揽住她双肩, “樱桃很懂事。”
喻丽安怅然：“是啊, 她就是太懂事了, 不想给别人添一点麻烦, 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
“小时候的樱桃明明那样天真单纯, 这几年却越来越话少, 她总是怕我担心, 什么都藏在心里。”
“其实我都知道, 她之所以疏远我，是怕我接受不了她终究会离开的事。既然这是她的心愿，我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我怎能不心疼？”
喻丽安靠在纪良肩上哭得有些失控。
他们身后的纪樣有些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喻丽安和纪良回头，看到纪樣蹙着眉站在楼梯口。
“喻樱桃怎么了？”
纪良望向喻丽安，征求她的意见，见喻丽安点头，纪良才开口：“你以后要对你姐姐好点，别气她。”
纪樣烦躁：“别这么神神叨叨，有事说事。”
“樱桃……有先天性心脏病。”
早上是上班的高峰期，再加上下雨就更容易堵车。
哪怕提前出来，也还是堵在了路上。眼看四十分钟过去，就快要到八点，车还堵在原地。
若是不手术，迟到十几分钟也没关系，可今天的手术非常重要，她是主刀，自然不能缺席。
樱桃握着手机思考，几番犹豫，还是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送信息。
他说过永久有效，不知道会不会来。
程桀是在去剧组路上收到樱桃短信的。
就一个字。
［滴。］
还有她所在的位置。
程桀轻轻挑唇，让文正去最近的租车行。
文正疑惑：“去租车行干什么啊？”
“让你去就去。”
文正发觉程桀心情非常好，这在早上接到他时就能明显感觉出来。
到租车行，程桀选辆机车骑上去，文正默默坐到后面。
程桀冷不丁看他。
文正愣了愣，小心翼翼挪动着屁股下车。
程桀立刻轰动油门。
“桀哥，你去哪儿啊！”
程桀没回答，将头盔玻璃按下去，骑车就走。
樱桃其实没抱什么希望，也许程桀已经忘记了，可没多久，机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樱桃诧异转头。
男人骑着车，从拥挤的车道驶来。
樱桃有些怔愣，她以为八年过去，程桀早就忘记。
可他来了，这般风尘仆仆。
机车稳稳停在她面前，程桀长腿撑地，冷锐的眼睛从头盔玻璃里看来，把头盔丢给她。
“上来。”
樱桃戴好头盔坐上去，没抱他，只揪住他衣服。
当机车启动，樱桃被那股冲力推到程桀背上，似乎听到了他沉哑的笑声。
他腾出手把她手拉到自己腰间的兜里，挺霸道。
安全起见，樱桃没在这时候矫情。
程桀骑车的速度很快，细雨都落在他身上。
他忽然问：“有急事？”
没急事她根本不会滴他。
“有台重要的手术。”
他就没再多问，专心骑车。
很快到医院，差十分钟到八点。
樱桃下车便急匆匆要进医院，程桀把她扯回来，敲她头盔，“你就戴着这玩意儿去做手术？”
樱桃摸到脑袋上的头盔，伸手推了推，谁知这东西并不是那么好取。
程桀难得见她犯傻，抱着头盔怎么也取不下来，靠着机车浑浑地笑。
樱桃心里着急，抓住程桀的手放自己头盔里：“快帮我。”
她声音天生娇软，因为着急带了点嗔意，更像撒娇卖软。
程桀本来在笑，被突然撩得咬到舌头。
轻“嘶”着，他揽过她的腰。
“笨死。”
程桀摸到头盔开关，帮她取下来。
樱桃头发微乱，没来得及整理，匆匆说声谢谢便走。
进更衣室换过手术服，清洗好双手，时间刚刚好。
几个小时后手术结束，樱桃疲倦地换下手术服准备回办公室休息，却在走廊看到熟悉的修长身形。
他坐在医院走廊座椅里，头懒洋洋后靠，喉结性感。堆帽的帽沿和白色口罩几乎遮住整张脸。
他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黑色靴子的鞋带有些松。看起来像是睡着，可修长的手指却转着手机。
樱桃走到他跟前：“你怎么还没走？”
程桀把帽沿推开，樱桃已经换上白大褂，头发梳得很温柔，面色疲倦苍白。
盯着她看了会儿，程桀长臂一伸将她拽进怀里，慢条斯理取下口罩，“我受伤了。”
医院来来往往，樱桃担心被别人看见。
“别胡闹。”
程桀压住她腰，伸出舌尖。
樱桃根本看不出哪里受伤。
“咬到了，好疼。医生给我吹吹呗。”
“……”
有人经过，樱桃立刻蒙住程桀的脸。
等人离开，她把口罩给程桀戴上，拉起他到医院货仓，那里没人。
樱桃皱眉望向程桀漾笑的双眸。
没等她责问，程桀便像树懒一样抱住她，脸埋进她颈弯里使劲儿的吸。
这让樱桃怀疑自己是只猫，而他在吸自己。
“……”
“你今天好奇怪啊。”
“比如呢？”
“很粘人。”
程桀笑，鼻尖蹭她锁骨窝。
“你不拍戏吗？”
“请假了。”
樱桃一愣，程桀出道后以敬业著称，不管多么艰苦的环境他都不用替身，更别说请假这种事，今天却为了她耽误工作。
“抱歉。”
“那作为补偿，亲我一下呗。”她身上没有一点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而是不算浓郁但很香甜的栀子香，抱起来娇软温暖，程桀有些犯困，嗓音慵懒。
“程桀，你别闹。我要去工作了。”
程桀问：“手术怎么样？”
“成功了。”
樱桃感觉男人的唇移到她耳廓旁，“真棒啊，我的宝宝。”
她睫毛煽动频率有点快，胡乱把他推开。
程桀就和没骨头似的，被她推得靠墙，慵懒笑。
“啧，害羞了啊？”
樱桃要走，腰被程桀圈住。
“喻樱桃。”
他嗓音莫名柔：“我也喜欢你。”
“喻医生？”
“喻医生？”
护士喊了几次之后，樱桃才回神，“什么？”
护士将怀里抱着的几本病历放在她办公桌：“这是手术病人的病历。”
“好，谢谢。”
樱桃摁着眉心轻揉，秦叙推椅子靠过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护士叫你不答应，柯易刚刚跟你说话，你也总是出神。”
“没什么。”
“我才不信呢，你最近好奇怪，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是不是那个了？”
“哪个？”
秦叙伸出手鼓掌。
“……”
樱桃的确有心事，一直在想程桀说的那句话。
为什么他在说喜欢的时候，要加一个“也”字？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柯易参与进话题，秦叙就算再怎么女流氓，也不好当着男医生说这种私密话题，她冲樱桃挤眉弄眼的推着办公椅回去。
柯易笑问：“说什么呢你们？”
“没什么，有事吗？”
柯易俯身靠近，樱桃立刻把椅子推远些。
“关于咱们俩那个课题，我有些新的想法，想跟你探讨一下。”
因为是工作的事，樱桃没有拒绝。
俩人的探讨很融洽，柯易不愧是海归博士，知识储备深厚，思想也深，樱桃的很多想法和他很契合。
俩人探讨得愈发深入，逐渐忽略了时间，连下班都抛到脑后。
樱桃是的确忘了，柯易是刻意想和他多呆。
他早就搬椅子坐在她身边，和她共用一张办公桌。
樱桃分析问题时说得嗓音略哑，柯易为她倒杯热水，樱桃接过来喝点润喉，继续往下说。
“喻医生挺会勾三搭四啊。”
突兀的冷戾嗓音让樱桃停住话。
她抬起头，看到门边的男人。
他和白天离开医院时的打扮一样，口罩和帽子遮脸，只露出充满寒意的眼睛。
程桀手里拎着很多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眼神森凉，阴沉沉盯住柯易不动。
柯易被他盯得发毛，打心底里觉得危险。
程桀靴子往前踏，步子缓慢，看着悠闲散漫，可眼睛里的戾气骗不了人。
柯易默默吞唾沫，身体越来越僵。
程桀停在柯易跟前，忽然捏住他脖子。
樱桃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程桀把柯易拽起来扔地上。
柯易吓坏了，他从小规规矩矩读书，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一句话不说就动手的人。
他看到对方紧紧攥着的拳头，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阴狠。
如果不是樱桃抱着他手臂阻止，他的拳头现在一定落到了自己脸上。
樱桃对柯易说：“柯医生，你先回去吧。”
柯易愣愣看着程桀：“……好，好。”
他连忙爬起来，忘记收拾东西就跑出办公室。
“可以啊，还挺护他。”
樱桃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嘲讽，松开他手，开始整理刚刚弄乱的资料。
程桀冷眼看她沉默，“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樱桃把一叠一叠的文件放好，对于刚刚的事始终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那男的谁？”
“同事。”
“同事会用那种眼神看你？会给你端茶递水？会离你这么近？”
解释的话到樱桃嘴边，最终没有选择说出口。
她想要的本就是程桀憎恶她，远离她。
“你如果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偶然听秦叙说过，这句话是渣男最常用的语录。
樱桃想到程桀说她是渣女，好像也没错。
“行，算我贱。”
程桀把买给她的零食扔进垃圾桶，阔步走出去。
樱桃瞬时脱力坐下，胃部翻江倒海，恶心感让她迅速冲进办公室里的洗手间。
干呕了很久，什么也吐不出来。
微信一直响，樱桃跪在马桶旁拿出手机。
是喻天明询问要不要给她送吃的过来。
樱桃今天值晚班，喻天明知道。
她头昏脑胀，看东西重重叠叠，点进喻天明对话框，让他顺便给自己带点药。
回去路上，文正默默开车，完全不敢吱声。
他想不明白，明明白天的桀哥心情还非常好，怎么去一趟医院回来就变了样。
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抽烟。
车后面的窗户完全降下，凉风吹进秋雨，程桀抽烟时吸进凉风，咳嗽得眼圈潮红。
文正帮他把窗户关上，“……桀哥，你是不是和喻医生吵架了？”
程桀重新点支烟，“别提她。”
手机忽然震动，程桀没理。
第二次震动时他才接，喻天明打来的电话。
“我妹妹不舒服，你要不要给她送点药？”
程桀说：“不去。”
喻天明沉默了一瞬。
“好。”
挂电话后没几秒，程桀忽然摁灭烟，“找个药店靠边停。”
文正赶紧照做。
喻天明还算了解程桀，不用程桀问，就已经把需要的药发给程桀。
是一些胃药。
程桀买药时不断摁着打火机。
这是他着急特有的习惯。
买好药，车往回开却堵车了，附近没有租车行，程桀直接下车往医院方向跑。
十分钟左右到医院，人流量大，电梯太慢，他干脆爬楼梯。
心外科在八楼，他没歇半秒钟，脑子里全是樱桃苍白的面孔。
他攥紧药，到八楼后迅速冲进樱桃办公室，没在她的办公桌看到人。
程桀去洗手间找，樱桃果然在里面，虚弱的跪在地上抱着马桶吐。
樱桃什么也吐不出来，可就是犯恶心。
背上突然多了一只手给她轻轻拍背，对方温柔地帮她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
樱桃知道是喻天明，但她累得睁不开眼。
“哥……”
“麻烦你去帮我买根验孕棒。”
算算时间，也可以测了。
虽然上次有过安全措施，但万一真的有了呢？
给她拍背的手徒然僵住，喻天明很久没有回应。
樱桃转过头，看到的竟是程桀错愕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