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阿祖的小猫孙儿
宣莨镇一个偏僻的村落内。
一个由竹篱笆围成简陋的院儿里,两间茅草房并排正对着院门,进到院内便是由茅草搭建的草棚子,棚内搭着一个简易灶台,灶台上摆着为数不多的厨具和调料,灶台边是一张方桌儿,桌台上放着两副碗筷,一些蔫了的蔬菜和一个药炉,方桌下是两把马凳,此时一张马凳上坐着一个胡子拉碴儿,额上与眼睛周围布满未结痂伤痕的中年男人,挽起袖子的手臂上,也隐约可瞧见内里的伤。
此时,中年男人正在给眼前的药炉,缓缓扇着火,药炉上的罐子冒着丝丝白气儿,罐子盖沿上泛着黑褐色药汁儿,让人一看便觉着这罐子里的药,是非比寻常的苦涩。
他看的火候该差不多了,便起身拿碗,才发觉中年男人的右腿是瘸了的。
他把碗放与桌台上,拿过布巾包住罐子手柄,倾倒而出的药汁儿呈黑褐色。
他端起药碗,便向左边的茅草屋行去,行至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方才推门而进。
屋内的摆设一览无余,只简单摆放了一张竹编的床榻,和一张矮几,兼对着床榻的盥洗盆。
此时床榻上正趴躺着一个,正在昏睡的稚龄小儿,不时还发出呓语:
“乐乐~”
“辰儿……”
仔细看小儿的脸,全都绑满了绷带,些许地方还渗着血水,透过绷带。小儿趴躺着的原因也一目了然,他的背上整整一大片血淋淋的绷带,比脸上的还严重,手上和腿上也遍布着绑好的绷带。
中年男人端着药碗行至床榻前,喊了声:
“少爷。”
此人正是自景府废墟中背着自家少爷逃走的福伯。
福伯望着床榻上浑噩呓语的少爷,满是心疼和无奈。如此稚龄,受的伤却如此严重,这般痛苦,少爷是怎么忍着没喊出来的。若是能替少爷疼痛,自己绝对义无反顾。将药碗放与床榻边沿,福伯轻声唤道:
“少爷,醒醒…”
“唔……”床榻上的人动了动,艰难睁开裹在绷带里的眼睛,虚弱的眨了眨眼。浑身的疼痛让他麻木僵硬,此时的脑袋重若千斤,抬都抬不起来,身体时而像火炉般胀热,时而又如堕入冰窟,他想着:这便是鬼门关景象麽。
福伯小心翼翼的扶着少爷的肩膀,生怕碰着儿后背的伤口,将少爷扶起来一些后,用手托着少爷的脖颈,才将药碗给送至少爷嘴边。
眼看那药都进不到少爷口中,福伯只能附在少爷耳边轻声说道:
“少爷,你若想活下去,就必须把药喝下去。”说完,硬是把药给灌进大半儿。
喂过药后,福伯便端着空碗出去了。
接着便是做日常的饭食,屋内的少爷连喂药都难,更别说进食饭食了,福伯只能将菜叶子切碎加入米,煮成米汤给少爷灌进去,这几日福伯便每日如此照顾着少爷。
晚间,池州林氏绸庄分行。
伙计阿良进来禀报道:
“老爷,太爷回了。”
林婉与洛霆忙走去门口迎,洛恒把马鞭扔给阿良,简单吩咐二人:
“进去再说!”
随后,洛霆夫妇便随着阿爹洛恒来到了书房,椅子还没坐热就听的一阵猫儿跑步声,接着房门打开冲进一只小豆丁儿,扑进了洛恒怀里:
“阿祖阿祖…”小郎君抱着洛恒脖子撒娇道:“您可是回来啦,小子可想着阿祖了…”
“哎呦……是谁家的小猫儿撞我怀里了?”洛恒抱起小猫儿掂了掂笑道:
“还是个小胖猫儿…”
林婉柔声呵斥道:
“怎的如此不懂事儿,阿祖刚回来,多劳累啊,你就往阿祖身上扑,你不知道自个儿多重啊,累着儿阿祖…”
“是啊,彦彦乖,阿祖茶都没喝一口儿呢,快下来,让阿祖好生歇会儿。”洛霆也附和。
洛恒摆摆手,哈哈笑道: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阿祖的小猫孙儿不重,阿祖抱得动,哈哈…
你们也坐着吧,我跟你们讲讲宣歙城的事儿。”
说完,便抱着自家小猫儿孙,落坐于堂位,林婉与洛霆则坐于洛恒侧边。
小郎君从阿祖身上落下,捧起茶壶便要斟茶:
“阿祖,小子给您斟茶…”
洛恒笑着把小猫孙儿揽回了怀里:
“乖孙,别烫着儿…还是阿祖自己来。”顺手给自己斟了茶。
许是几十年从军习性,洛恒从不喜让人侍候。
“今辰寅时,我赶至宣歙城后,去了景府探看,已经晚了…”洛恒凝重道:
“唉…池州府衙的人于我不久之后到的,也无济于事!我趁着府衙的人没到,先行进到景府查探,无一活口…”
小郎君见着阿祖凝重的脸,不敢出声,只得在一旁静静听着。
林婉惊道:
“无一活口?那岂不是,被灭门了…”
洛霆望向洛恒,接过话道:
“景府上下连带着主人家,也才二十余人,那实没错了。唉……
那阿爹可探查到,可是那池州落枫林处的常乐寨所为?”
洛恒点了点头,喝了口茶:
“我和战友们赶至景府的时候,景府已烧了大半儿了,还是周围四邻联合扑的火儿,我等没见着山匪的踪迹。
此事已摆明了是常乐寨所为,只是不知府衙那边如何断定与打算。”
林婉叹息着惋惜道:
“景家有那般声名,为人和善纯良,昨日还热情款待着人儿,怎的就遭遇此等祸事呢,那景家俩小儿还如此幼小…也是遭孽啊!”
洛霆拍了拍娘子的手,柔声安慰:
“娘子莫要过于伤怀,人生在世,福祸难料。只能归咎于天命了,天命如此,凡人怎能阻止?唉…可惜了,景府上至老夫人,下至小少爷,皆殒命于此,好人不长命啊!
阿爹,那山匪的事儿,府衙那边的人知晓嘛?为何不派兵缴了这些个儿挨千刀的杀神?”
洛恒摇了摇头回道:
“景府的事是否为山匪所为,府衙不定会如何断定,唯一肯定的是府衙那边的人,不会尽心清理山匪的事儿的,山匪的存在能让天家儿拨款平患,若真给缴了,府衙还怎么有理由接收天家儿的拨款呢?
且每回出兵围剿,山匪皆会第一时辰收到信儿,事先藏起来,围剿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你能说山匪内有府衙的眼线?亦或是说府衙里混入了山匪?谁说的准呐!不若山匪怎的还存在着!”
洛霆与林婉听后无言片刻,接着洛恒又说道:
“此次我回来,便不再离开了,戎马了半生,也无甚计较,对外你们便称,我已为国奉献,此后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是你们的叔公,也省去遭人疑的麻烦了。”
“小猫孙儿,以后在外人前不能喊阿祖了,要喊叔祖,阿祖只能在家里喊,明白了嘛!”洛恒捏着小猫孙儿圆嘟嘟的小脸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