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流
北凌城
与野人一战之后，伤亡殆尽的北凌凌渡军在朝廷和地方的大力扶持下，城主东方霜一边尽快安抚各城池百姓，一边招兵买马，重建凌渡军。
在新的凌渡军行辕内，曾经那个在雪堡弃城而逃的守将孙仟，因为在北凌最后的守城战中率领三千溃兵战斗到最后一刻，死守城主府。被城主东方霜新封为凌渡军骑军统领。
这天，孙仟在校场检视完刚分来的五千新兵，肚子有些饿了，遂叫上身边亲兵赵小五，一同向军营外走去。
“将军，现在看着这座城，哪里像是曾经被野人差点毁掉的样子。”赵小五一边走，一边看着街道两旁已经熙熙攘攘的市集。他原来是冰烟城一名士兵，在冰烟城破时，因为年纪小，被当时城中的守将东方佑命令带着城中百姓逃离，一路裹挟着流民和各处溃兵逃到北凌城，后来东方翎羽将所有溃兵拢在一起交到孙仟手上，镇守城主府最后一道防线，赵小五也是第一个拿起刀，跟在孙仟身后的，因此得到赏识，留在了孙仟身边。
孙仟同样感慨着北凌城的恢复速度，虽然规模尚不及往日的十分之一，但是至少此刻，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这座北方第一雄城也在慢慢的重新焕发生机。而他，因为最后时刻的悔悟，北境的人没有再追究他当初弃城而逃的罪责，而是只会记得他率兵誓死护卫北凌城的样子。
两人一路走过青石巷，潺潺溪水在在巷子中缓缓流淌，一点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堆满了尸体血流成河。走出巷子，孙仟跟街边摊贩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却看到一个书生装扮的长衫老者，衣冠整齐，懒洋洋的在地上铺着一摊书籍，与周围大多穿着粗布衣物摆摊的商贩在一起，十分显眼。
孙仟今日好像格外有兴致，啃着包子带赵小五走过去书摊，蹲下来简单翻了翻，却看到都是些杂七杂八的武功秘籍和一些杂文怪谈。抬头看了看正闭目假寐的老书生，孙仟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放在书摊上，就要起身离开。
“这位将军既给了钱，何不随便挑上几本带走。”
孙仟诧异的抬头，却看见刚刚还闭着眼睛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椅子上，正和蔼的望着他。
“我看老先生这也出了半天的摊子了，生意寡淡，还是早点收了摊子，去找个酒楼喝上两杯岂不痛快。”孙仟笑着对老者笑言。
老书生将摊子上的碎银拾起，忽的抚掌大笑：
“哈哈哈，好一个痛快，真是一个为百姓着想的仁义将军啊。”
一把将手里的碎银扔至孙仟脚边，老书生猛然起身，用手指向孙仟，怒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洗刷你扔下十数万手无寸铁的百姓，独自逃命的罪行了吗！孙将军。”
这声怒吼，让周边的商贩行人纷纷瞩目过来，亲卫赵小五握紧腰间佩刀，喝到：
“大胆，哪里来的老匹夫在这里撒野！”
“小五！住手！！”孙仟脸色苍白，拦住赵小五，看向老书生，颤声道：“老先生，您是什么人。”
“老夫是谁无足挂齿，今日，老夫只为雪堡死去的人，问问你孙大将军。”老书生向前踏上一步，再次逼问道：
“老夫问问你孙大将军，北境长城之后，五州十一城，还有哪座城池的刺史，守将像你一样弃城而逃。”老书生停下脚步，最终站在了孙仟面前。
“问问你这凌渡军骑军大将军！你，拿什么偿还他们的性命！”
孙仟一步步后退，面对气势逼人的瘦小老人，竟一句话也说不得，直憋得满面通红，羞愧难当。
老书生见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地上的书摊也不顾，向地上啐了一口，甩袖扬长而去。只留下满街看热闹的人群，和如同丢了魂一样的孙仟。
临京，丞相府
“当今天下，就如同面前这盘棋一样，看上去非黑即白，可说到底，这黑或是白，还不是要看操纵在谁的手上。”丞相苏悛身穿藏青色的便服，惬意的靠在太师椅上，看着交错复杂的棋盘。对面坐着的男人，身材雄壮。宛如一座小山，此刻正拈着一颗黑子，凝神思考着如何落子。听到丞相苏悛的话，粗声道：
“天下的局势我不懂，我只知道带兵打仗，比不得你们这些文官，肚子里都是些弯弯绕绕的算计。”
“对牛弹琴。”苏悛无奈的摇摇头，眯起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小心的将棋子落下，他则轻松地落下白子，再次将对方精心布置的大龙拦腰斩断。
“兵部尚书的空缺没落到你头上？就没有一点怨言？”
“我有什么可抱怨的，咱们家，自祖父的时候被赐国姓，世代公卿，到了今日，你是当朝第一宰相，百官之首。我又是京畿玄武军统帅。论家世地位，这大梁上上下下谁能比得上我们苏家，我何必因为一个兵部尚书怄气。”说话的粗犷男人，正是丞相苏悛胞弟，京畿玄武营统帅，苏梃。
苏悛再落一颗棋子，彻底让弟弟翻盘无望，拢了拢袖子，侍候在旁的婢女忙将一盏热茶递上前。
“论家世，军功，资历，你比黄灏强上百倍。他带兵不过两年，立下点微末寸功，就拿到了四镇兵马的统领权，加上被翁韬抢走的兵部尚书。先后被两个后辈压了一头，朝中多少同仁为你不平，你自己倒是看得开。”
“江山代有才人出，黄灏不论是战功还是在军中的威望，都是我所钦佩的，翁韬虽然贸然领了兵部，资历尚欠，但他曾是羽林军大总管，对陛下忠心耿耿，况且，我认为我们家的权势，已经够多了。”苏梃说完，看向苏悛。
“兄长，一直以来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家宅中，你一向尊崇无为而治。可是最近，我听说，几次朝会上，兄长的声音，可是比以往多了许多啊。”
“哦？呵呵。”苏悛笑了笑，道：“当今天子年轻，继位时间尚短，威望不足。我身为三朝老臣，又受先帝临终托付，辅佐天子。理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这么说来，近日，如吏部史大人弹劾北凌东方城主损兵折将，任人唯亲；礼部文大人弹劾皇后懒散惰政。治理后宫不严；以及御史台成日里的那些弹劾奏章。也都是为天子排忧解难？这些人可都是兄长的得意门生啊。”苏梃从椅子上站起来，宛如一座小山一般，俯视着苏悛。
“我不知兄长是受什么人蛊惑，又或者是否真心为国。现如今我大梁并非什么太平盛世。北边野人新败，但根基未损，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可是北凌如今确是无兵无将。西边西域十八国又在玉门关外虎视眈眈。东边海上倭贼还有南边十万大山都在伺机而动。一旦我大梁朝中不稳，届时处处危机四伏。这些，兄长不会看不到。”苏梃抱拳向苏悛告辞，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后，却又停下。背身道：
“即便不为国事，兄长在做任何事前，也切不要将我苏家几代人努力的家业搭上去，免得百年之后，兄长在地下无脸面对咱家的列祖列宗。”
苏悛望着弟弟离开的背影，不屑的笑了笑，将杯子扔到茶案上。
“苏家，老祖宗的姓氏都忘了，在这里跟我谈什么国恩，家族？可笑。”苏悛手指沾着桌上的水渍，缓缓在上面划出两个字—“公孙”
一个在当今几乎被遗忘的姓氏，可是在大梁建国之初，这个姓氏的影响力，一度压在四大家族头上数年。只是因为一些隐晦的事件和史书编撰者的故意遗忘，这个姓氏不再有人提及，甚至没有了延续。乃至于当今人们，只知道当朝宰辅一族与国同姓，却全然不知在被赐姓之前，他们祖辈的姓氏。
吩咐下人收拾棋案茶水，苏悛起身准备回房，将要走到自己房间时，正看到府上的周管家从屋内出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苏悛见四下无人，弯腰向他深深行了一揖。
南漓城，落霞谷
一个农夫背着个背篓在浓烟迷雾的谷内慢吞吞的摸索着前行，山路上能见度仅有几米。背篓里装着一些不知名的珍稀草药，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农夫眼前的浓雾逐渐散去，只见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映入眼前，山峰之间只有一条细微的蜿蜒小路。这里叫做两线山，是落霞谷的边界，穿过那条细微小路，就是南蛮十万大山的领地。
农夫走到山峰入口处，四处张望了下，随后搓了搓手，有些紧张的向着蜿蜒小路走去，等到农夫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进入大山中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浓烟中闯了出来。大约二十余骑覆盖着湛蓝色盔甲的骑士，慢慢勒马在山峰小路上。半晌，没听到山峰内的异样，为首一将轻轻挥了挥手，二十余骑慢慢策动坐骑，谨慎着向小路走去。
南蛮十万大山，连绵不绝的山脉如同平地崛起一般，一座接着一座，道路艰难险阻。山中多奇珍异草，沼泽瘴气，时有猛兽出没。千百年来，中原朝代更迭，历代统治者都有过征服这座疆土的事迹，然而无不铩羽而归。大梁王朝建国之初，也曾由四大家族出兵近四十余万，都是当年逐鹿中原的精兵强将。在大山内累战历经两年有余，最后活着逃回来的，不过十分之一。生还者无不三缄其口，所以连史书，都不曾详细记载。
自此之后，中原与南蛮默契的以落霞谷为界，互不侵扰，直到南漓城城主次子因落霞谷内莫名中毒，这才开始不断试探。
当背着背篓的农夫走过狭窄的小路，出口处，是被群山包裹着的一片茂密森林。农夫小心翼翼地用镰刀在一棵树上留下记号，迈开步子向森林内走去。林内树木茂密，枝杈横生，外界的阳光丝毫照射不进来，漆黑一片之中，农夫摸索着，每走几步，便停下做个记号。全然不觉，就在自己头上近百米的古树上，有一双布满血丝，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正满眼贪婪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农夫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森林内已经漆黑不见五指，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背篓放在地上，从身上翻出火折子。一只手拿着用来照明，另一只手在背篓内翻找，将上面压着的草药翻出来，下面，竟赫然是满满一层的硝石，硫磺，木炭。农夫左顾右盼，终于找到一棵满意的古树，掏出镰刀，开始挖坑，一边挖，还一边念念有词。
“炸了这里，烧死你们这些怪物等我大军压境，杀光你们这群南蛮子。”
挖了良久，农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满意的看着树下刚挖好的坑。正准备将背篓里的东西倒进去，背后忽的感觉到一阵脊柱发凉。猛地回头看去，原来是一条小蛇，通体成黑绿色，全身不过寸余长，吐着猩红的信子，一对招子又大又亮。
“嘿，小家伙，长得怪可爱的。”农夫看着毫无威胁的小蛇，继续着手里的活计，絮叨着：
“可惜喽，小家伙。马上你就要跟着这森林一起毁掉了。下辈子好好投胎，做个人吧。”农夫将背篓里的东西都堆在树坑内，拿出火折子，刚要点起来，那条小蛇一扭一扭的蹭到了农夫脚下，歪着脑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农夫，乖巧的吐着信子。农夫看着可爱，伸手想要摸摸它的脑袋，却看见小蛇的大眼睛瞳孔由一个红点逐渐放大，农夫好奇的伸头看去，小蛇的瞳孔越来越大，身子开始胀大。
“啊～”
农夫吓得踉跄地摔倒，慌张地捡起地上的镰刀，可是面前原本寸长的小蛇，瞬间就已经长成近三十丈长的巨蟒，腥红的眼睛看着脚下渺小的农夫，
“佛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救救我，救救我。”农夫浑身颤栗，手中的镰刀已经握不住，恐惧的看着面前的巨物，一股热流伴随着屎尿味在裆下流出。
巨蟒硕大的头颅靠近农夫，吐着信子的巨口缓缓张开，竟分成了四瓣，每一瓣都长满密密麻麻锋利的獠牙。
一声凄厉地惨叫在寂静的黑森林响彻。与此同时，刚刚的二十余名骑士刚刚穿过山峰，还不及领略是十万大山的雄伟奇峻，就听到森林深处隐约的惨叫声，领头的骑士心知不妙，急忙下令想要撤回落霞谷。只见刚刚走过的蜿蜒小路上，大片浓浓的白雾在山峰间蔓延。一阵阵怪异的嘶吼声音在四面八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