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在
黑夜降临,北凌城中渐渐燃起上万支火把,将夜空照耀的如同白昼。野人部队在城中蜿蜒推进,准备发起夜战,一鼓作气攻下这座让他们吃尽苦头的城池。
借着火光从城主府内鼓楼的最高处望去,依稀可见城墙处,那个巨大的的怪物正在攀越残垣。
祭祀广场上已被黑压压的野人占领,距广场五百米处,城主府前,最后的七千余凌渡军坚守在门前,府门之后,是雪堡逃回来的守将孙仟和他率领的三千溃兵,之前被吓破胆子,无法再战的三千人,如今也都个个手持长矛,严阵以待。
鼓楼之上,一袭明光银铠,大红披风的东方翎羽,笔直的站在楼前栏杆处,等待着这最后一场决战。黑夜中寒风肆虐,鼓楼上的北凌旗帜迎风摇摆,猎猎作响。
“元帅,北凌凌渡军,全部列阵。”北凌大都督林初抱拳,单膝跪地。
“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回复。东方翎羽不再说话,继续目视前方。
一身重甲的大都督林初走下鼓楼,握紧手中铁矛,走过府内的三千溃兵,经过孙仟身旁,略微停了下,轻声说:“东方珠老将军还在的话,会为你自豪。”
随后继续向前走出府外。穿过了整齐列阵的七千名凌渡军身旁,最后走过仅剩一臂的蛮冲将军东方黯身前,将铁矛重重插在地上。挺拔的站在全军最前沿。
两军在城内对峙,仅从人数上看,一边是约十万狼骑,一边是不到一万的北凌军,胜负只是时间问题,结果毫无悬念。双方都没有主动发起攻势,全都驻在原地凝望着对面,他们都在等。
达乌察腰挂金刀,骑着一头金黄色毛发的座狼,走向狼骑大军的前方,他在等,等神兽一点点的被牵引到这了,他要让北凌彻底覆灭之前,把他们最后的骨气连同胆子一同撵灭。他希望当六臂金刚猿走到这座鼓楼前时,他会看到对面这群人脸上的恐惧,他要让北凌人带着这种恐惧,一起下地狱。达乌察看着上方鼓楼内的娇小身影,眼中充满了杀戮的疯狂。
东方翎羽没选择以卵击石,发起最后的进攻,她同样在等,她也在等那头怪兽走到鼓楼范围内,事实上,从一开始选择北凌城内巷战,将怪兽引到城内,就是她的最终目的。六臂金刚猿行动十分迟缓,体型庞大,在城内无法正常活动。这也是为什么野人攻破长城,进入北凌界限后,它始终在城外平原屠戮,却从未走进过任何一座城池。
东方翎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依靠四万人在城中全歼野人这种不符合实际的想法,她真正要做的,就是激怒达乌察,将这头怪兽拉扯进城。事实证明,四万人的顽强抵抗,坚持了整整三日,折损大批狼骑的愤怒,终于让达乌察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的把怪兽拉扯进城内。
“只要你进来了”东方翎羽嘴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这里就是你和他们所有人的坟墓。”左手紧紧握住栏杆的一角,如果不是贴身仔细观察,是没人会发现这一角,竟是一处松动的机关的。
北凌城,一百年前大梁逐鹿中原,一统天下时,北凌城第一代家主东方鑠,上奏大梁皇帝,拟建长城,筹备凌渡军。以抵抗中原以北的荒蛮势力。同时请云梦川隐居的墨家出山,带领大批墨家巧匠,建起北方镇守中原的门户,北凌城。东方鑠死后留下祖训:“东方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可让北方蛮夷,踏入中原一步。”
一百年来,有个只有东方家历任家主,和继承人才可以知道的秘密,当年的墨家,以城主府内指挥鼓楼为中心,在整座北凌城地底之下,埋藏了千万吨的火药。常年由墨家派人人负责维护,更换。火药的威力顷刻就可以将整座北凌主城夷为平地,灰飞烟灭。而控制地底火药的唯一机关,就在鼓楼上的瞭望台,东方翎羽握住的栏杆之处。
半月之前,东方翎羽第一次请父亲带领北凌百姓迁出城中时,城主东方霜就知道女儿要做什么,当时他是直接否决的:
“我万万不可,让你这么做!明日和我一起,放弃北境,带领所有人,撤向中原!”
“爹”东方翎羽目光坚定,站在东方霜的书桌前,“如果我们不能把野人和那头怪兽封死在北方,即使去了中原又能怎么样?等到他们攻进中原,我们还能撤向哪?”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同意,朝廷兵强马壮,集整个中原之力,野人不会赢的。”东方霜此刻不像是北境之主,更像一个心疼女儿的老人:“我绝不能,让我的女儿!这么做”老泪纵横,东方霜攥紧拳头敲在桌上,北凌城历任城主皆是重武轻文,唯到了东方霜这一代,自小就不喜欢行军打仗,而是更推崇儒家治世。本不是家主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他,因兄长过早夭折,遂被推上了北凌城主的位置,虽然没有治军的本事,但治理一方的本事却恰到好处。北境在他的治理下,也是达到了空前的富饶。
后来迎娶先皇的妹妹长公主,诞下一女,女孩长大后,不爱女妆爱甲胄,十几岁就展现了得天独厚的统帅才能,东方霜十分欣慰。将三十万大军的指挥权尽交给女儿。而她也不负所望,不但赢得了北境各部将士的拥戴,也让北凌军的威名扬名宇内。
东方翎羽绕过书桌,蹲在父亲身前,握住父亲颤抖的双手,轻柔地道:“爹,东方家祖训,决不能放野人踏进中原一步。您忘了吗。”
东方霜看着面前的女儿,;“爹不敢,不敢忘记祖宗家训。”看着面前的女儿,决绝的说:“但是爹不会让唯一的女儿死在这。你带百姓离开!爹才是北凌城主,让爹守在这里。”
东方翎羽浅浅笑着,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轻轻用手帮他整理额前的散发。柔声细语道:“长城被破,五州十一座城池遭屠,三十万凌渡军抛尸沙场,逾千万北境百姓家破人亡。是我们东方家没有保护好他们,这个血海深仇,女儿要亲自去和野人算明白,杀掉达乌察,杀光野人和那头畜生,女儿要用这座城,做他们最后的坟墓。”东方翎羽盯着父亲,目光逐渐坚毅:
“女儿是北凌军的统帅,今天如果我跑了,日后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如何面对他们活着的家人。女儿要让天下人明白,北凌军不是徒有虚名,北凌军不是失败者。北凌军的家在这里,骨气在这里,北凌军只要还剩一兵一卒,就绝不放野人跨过北境。让大梁的子民都记住,是谁守卫了他们的北方门户,北凌城可灭,人可死。北凌魂,不能丢。”
东方霜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十岁一般,恍恍惚惚地起身,走向门口,身后的东方翎羽缓缓跪下叩首:
“爹,这个计划先不要告诉我娘,女儿不孝,无法再在您和娘面前侍奉了。”
老泪再次布满脸颊,不忍心再回头看一眼身披甲胄的女儿。东方霜慢慢挪步,离开书房,这几步路,仿佛走了几年一般的漫长。
当率领百姓撤出城池那日,老城主最后回头遥望鼓楼之上,那个纤细娇弱,却身披重甲,挺拔的站在楼前的身影,心想,当初扎着羊角辫在自己膝下承欢,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是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呢?长大到一人,扛下了整座北凌。
北凌祭祀广场上,漫长的等待,六臂金刚猿终于通过了狭窄的城内主路,一路上都是撞毁的高阁楼台,浓烟滚滚之后,暴躁的出现在狼骑后方,震天动地的吼叫声,划破了漆黑的长夜。
胜券在握的达乌察脸上终于有了笑脸,拔出金刀直指鼓楼,成群结队的狼骑狂热的催动座狼,开始发起冲锋。
东方翎羽抬手示意,两支令旗在楼前挥舞,鼓楼上激射出十支燃着火焰的巨大弩箭,射向对面的庞然大物。城主府外,大都督林初,拔起地上铁矛,迎向狼骑,身后独臂将军东方黯,换上一把崭新的唐刀,高声大喊:
“北凌军!杀!”
“杀!杀!杀!”
七千甲士纷纷抽出长刀,跟随主将撞向迎面冲来的潮水般的狼骑。
城主府门大开,雪堡将军孙仟率领三千北凌军走出大门,扬声大喊:
“元帅就在后面看着我们!如果还记得你们是北凌军,丢掉逃兵的称号,证明你们自己不是懦夫,!跟我杀”
“杀!”曾经被吓破胆子的三千溃兵,如今视死如归的三千北凌军
长夜之下,如流星般的火把燃起,两军撞阵,如同小溪撞上了大海,汇聚在了一起,火光在黑夜中混杂着刀光剑影。人马嘶鸣,血肉横飞。
六臂金刚猿愤怒的拔掉身上燃着火的弩箭,从被拉扯进城中,狭窄的道路就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暴怒之下几名兽奴也惨死在它脚下,血红的双眼狰狞的望着对面鼓楼那个蝼蚁般的身影。捡起地上的两块巨石,砸了过去。
达乌察看着划破天空如流星一般飞向鼓楼的巨石,脸色挂起一丝冷笑。摘下身侧黄金雕琢的弓箭,瞄准鼓楼上的东方翎羽。
城里的喊杀声直冲云霄,东方翎羽静静的看着面前几乎和鼓楼平视的巨兽,在火光中甚至可以看清它浑身竖起的黑色毛发,看着它捡起巨石向自己砸来,紧紧握住手中栏杆上的机关,看着城下犹在和野人对杀的最后北凌军。双眼渐渐闭上,脑海中回荡着父母的身影,三十万凌渡军封狼居胥的场面,最后,隐约定格在一个模糊的白衣男子
“北凌,我在。”
嘴边默默地轻声说着,双手骤然发力,准备拧动机关,将整座北凌城炸毁。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将东方翎羽准备旋转机关的双手从栏杆上击开。下一刻,东方翎羽只觉得整个人被从鼓楼上抱着飞了起来,刚刚驻足的地方被巨石砸毁,支离破碎,鼓楼之上顿时浓烟滚滚。
东方翎羽睁开眼,看着一手将她抱在怀内,另一手握着一支箭矢的俊秀男子。男子脸上有些灰尘,双眼布满血丝,原本柔顺的黑发此时已经凌散。
“云潇澜是你吗?”差点和怪兽同归于尽的东方翎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男子,用手轻抚男子的脸颊。
“翎羽,我回来了,放心,我在。”男子温柔的对怀里的女孩轻声安抚,一手将箭矢寸寸折断,双眼充满腾腾杀气,死死盯着下方的达乌察和那头六臂金刚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