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意
姜绾先还挣扎了两下，黎衍便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出声。”
她扭头，见他俯身低头小心翼翼观察着刚刚他们待的巷子。
只见一个男人进了巷子，嘀咕着，“怎么没有人，我刚刚还听见声音了”
说着，他四处瞧了瞧，连一个小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无甚发现，又往上一望。
黎衍便又将身子往下压了压，两人的身子紧紧贴着。
姜绾被他在圈在怀里，耳畔的碎发被他灼热的气息扰得发颤，她耳尖渐渐染上了一片红色，悄悄扭了扭身子，侧开了脸。
底下那人似还不死心似的，在小巷子里转悠，时不时往上望一眼。
气得她恨不得下去将他打晕。
索性，他终于放弃了，嘀嘀咕咕地走了。
眼看他走远了，黎衍这才起身。
顺便将一旁的姜绾提了起来。
“别，别动。”她颤着嗓子，眼泪花花的。
“怎么了？”黎衍连忙将她扶起来，仔细瞧了瞧，难道是刚刚不小心伤着了？
“手麻了。”她侧着身子，指了指一旁右手。
黎衍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觉得好笑，他嘴角微微勾着。
姜绾看见他的模样，没好气道，“笑什么！”
看见她气鼓鼓的模样，黎衍只收了笑容，只是眼里漾着的笑意一览无遗。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轻轻地将姜绾的手握着手中，小心地替她揉着。
“刚刚那人是谁？”姜绾问他。
他摇了摇头，“想来是附近的百姓，听见巷子里的动静，这才想来看看的。”
姜绾无言，“那你躲什么？”
黎衍瞧了她一眼，“你是个姑娘，若被人瞧见和一个男人在巷子里，还不定传出什么。”
“谁知道我是谁。”姜绾不认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再过几日，哥哥来了，她就要回京都了，谁还会见到她。
黎衍无奈地看她一眼，“总是注意些才好。”
姜绾听着他的声音便不再说话了。
夜色如暮青色的帷幕，清冷的弯月高悬，将周围绕着的丝丝云雾照得明亮，衬得点点星子孤寂又暗淡，他们坐在屋顶之上，将益州城尽收眼底。
隐约有人声被风送来。
姜绾瞥了一眼身侧正垂着头认真为她揉手的黎衍，他面若冠玉，鼻梁挺直，剑眉凌厉，可一双桃花眼又极为多情。
她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
朝天上那孤零零的月亮伸出手，好似要将它握在手中。
黎衍察觉到她的动作，抬头看着她的手，在月色下，如一块玉一般，细腻白润。
想着她刚刚的话，缓缓开口，“今日我在船上听到你被退婚之事，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姜绾眯着的眼睛一颤。
而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坐直身子看他，“谁啊？”
可黎衍并没有回头，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望火楼。
他十二岁那年，父皇突然给他赐婚，是他从未见过的姜二姑娘，虽不情愿，可当时他并不懂男女之事，便觉得无甚关系。
可京中时常有官员因后宅不宁，惹出祸事被言官弹劾，见得多了，他觉得有几分无趣。
便不顾劝阻，一意孤行地和姜二姑娘退了婚。
虽被皇兄责骂，可他以为，这事就算是解决了，直到今日看见那些人对阿茸姑娘的态度，他才知道，他这样一意孤行让那位姜二姑娘受了多少奚落，若她胆子小些，恐怕如今都不敢出门了。
想着，他盯着姜绾的眼神看了一瞬，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姜绾不依不挠地扯了扯他那镶绣着祥云纹的袖口，“谁啊。”
黎衍抿了抿唇，与她对视了一瞬，“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她被他乌亮的眼神看得一愣，只默默偏过头，嘟囔着，“我生什么气啊”
她的侧脸如天上的月牙一般皎洁。
黎衍道，“我也曾有一个未婚妻，只是已经退婚，今日我看见你被那些人为难，就想，是不是她也会遇到这般情形”
姜绾听着他的话，指甲轻轻扣了扣掌心。
“自然会了，不管两人是因为什么原因退亲，被议论的总会是女子，哪怕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道。
她语调平缓，似是极为平静，可黎衍听着，却觉得就像表面平静安宁的湖水，其实里面蕴藏着极可怕的暗涌。
他只道是阿茸是觉得感同身受，所以才这般生气。
“咳”他极为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我今日也觉得极为对不起她，所以，阿茸，若是你的话，你最想得到怎样的赔罪。”
姜绾忽地转头看他，莞尔一笑。
“若是我的话，自然是什么珠宝首饰，田产铺子最好了，其他的，就算你给我，我也用不上啊。”
黎衍蹙眉，“可她是”
姜绾打断他，“不论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这些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你就算许给她其他的，她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这些金银钱财来的实际，等她想通了，若是还想嫁人，这些东西带着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真的？”黎衍问她。
姜绾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
黎衍仔细一想，安王府的田地铺子在京都也有好几个地段好的，到时候回去，就让人挑几个送到姜府，也算是他向姜二姑娘赔罪了。
看着黎衍的神色，她故意道，“说起来，我还与这位姑娘还真是有缘啊，都是被人退了亲的。”
她故作轻松，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可眼底却缠着丝丝缕缕不甘。
“是什么时候的事？”黎衍问她。
姜绾知道他是问退亲的事，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和他自小认识，他父亲见我们亲厚，便与我祖父提了亲，我祖父原是不愿意的，可我本就心慕于他，便央着祖父同意了，可后来我家中出了事情，被迫离开了临阳县，这么一别就是几年，后来我父亲沉冤得雪，来到益州之后，我便送了信去，可谁知，他竟已经去了，他家中长辈感念两家以往的情意，便做主退了婚，也说是他临终的意思。”
她将衣裙上的带子绕了一圈又一圈，眼神涣散。
刚刚他还有些怀疑阿茸就是姜府的二姑娘，可又一想，姜二姑娘娇蛮任性的名声是京都人人皆知的，若是见了他，只怕恨不得将他打一顿，哪里还会在那日救他。
她曾送过他一个荷包，不过，他那时候正值年少，叫身旁的朋友一打趣，觉得有些没面子，不但没收，还交代那个仆人回去告诉他们姑娘以后不必送这些没用的东西了，也不知那仆人回去怎么说的，过了几日，京都就传遍了，姜二姑娘说是以后送狗东西也不会再送安王殿下。
所以，他以为，这姜二姑娘也是讨厌他的，退婚一事便也没有与她商量。
况且，阿茸所说的，并不像是假话，有谁会咒自己未婚夫死了的，也不怕给自己安上个克夫的名声。
黎衍看着她，想着她所说，幼时心悦于她那个早逝的前未婚夫，心中莫名有些不快，可想着人家已经如今大概都成了一抔黄土，也不知该怎么计较。
一时，两人又沉默下来。
姜绾觉得有些不解，按理说，这黎衍应当已经怀疑她的身份才对，怎么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似乎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黎衍并不知姜绾所想，他瞧了一眼渐少的灯，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想来你家中的人也要担心了。”
她这才想起她忘了和嬷嬷他们打一声招呼了。这会儿找不到她，想来一定很着急。
姜绾慌忙地站起身，谁知，脚下没站稳，身体猛地往后一扬。
黎衍见状，连忙揽住了她的腰。
触手纤纤柔软。
刚刚慌忙时没察觉，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腰有多细，似乎他只要缓缓将五指收拢，便能将她的整个腰握在手中。
月亮也悄悄潜入了云层，只给他们留下暗暗的光辉。
腰间的大掌炽热灼人，微动的指尖宛若一支羽毛轻挠。
一股热从腰渐渐往上，直攀上了她的面庞，如春日里灼灼的桃花，明艳逼人。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黎衍反应了过来，虽扶着她站稳了些，可手仍虚虚搭在她的腰间，并没有将她放开。
看着他的眼神，姜绾心中突然就明白了，黎衍不是没有怀疑她，而是因为喜欢上了她，所以更愿意相信她的话。
有些好笑。
她作为他的未婚妻时，给他送了信，送了荷包，知他喜欢济慈和尚的画，便千方百计地为他找来，巴巴地给他送去，一腔真心，也没见他对她生出几分情意，反而还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说什么以后不要送他这种没用的东西。
这就算了，这事不过几日就在京都的贵女中传遍了，每每遇到与她不和的，便要拿他的话奚落她一番，气得她直言，以后她送狗东西，也不会送黎衍。
她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身份，对他虚情假意起来，他倒是越发喜欢了。
“噗嗤。”
想着，姜绾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