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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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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桃,把花拿上。”她站起身,接过孙嬷嬷手里的扇子就往黎衍住的屋子走去。

    这边黎衍正数着雕花窗上的格子,就听见那珠帘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他望过去,就见姜绾捧着一个瓷白的花瓶走了过来。

    “你看,这栀子花是刚摘的。”她将花递到他跟前,一阵浓烈的香味瞬间填满了他的鼻子。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眼前姑娘眼睛明亮澄澈,笑靥如花,他只忍着不适点点头,“很好看。”

    姜绾看他悄悄侧过了头,只觉得好笑,黎衍幼时就不喜欢栀子香,于是她又将栀子花凑近了他,“你闻闻。”

    黎衍无法,只憋着气凑近了那栀子花,“很好闻。”

    “你就只会说很好看,很好闻,就没其他词了么?”姜绾笑得眉眼弯弯。

    她眼角略圆,不笑的时候像只机敏的猫儿,一笑就如弯弯的月牙儿,凭添了几分喜气,让人不自觉地开心。

    黎衍唇角微勾。

    “呀,你怎么又流血了?”

    雪白的细布条上浸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眼看着渐渐蔓延开来。

    黎衍有些尴尬,或许是刚刚他挣扎起来将伤口崩开了。

    “嬷嬷,你给他看一看。”姜绾皱眉,他这个样子,若强行让他搬出去,怕是伤口又要加重了。

    孙嬷嬷吩咐玉桃去拿些新的药和布条,自己则上前将被血染红的布条解开,果真见那伤口裂开了,看着眼前俊美的年轻人,又瞥见一旁站着的姜绾,她冷声道,“公子也要仔细些。”

    伤口这般,他什么时候才能走。

    虽不知道姑娘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可两人既没了婚约,自是不再相见才好。

    黎衍口上不住地应着。

    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虽看着已过半百,可精神矍铄,目光如炬,指腹和虎口处都有厚厚的茧,既会医术,又会武术,想来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嬷嬷,那眼前的这位姑娘又到底是谁呢?

    姜绾见他眼神有些不对劲,急急两步上前,“伤口裂开了么?”

    她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直直盯着他的伤口,触到他的视线,先是一愣,而后又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露出的侧脸粉红如霞。

    黎衍有一瞬的发懵,继而了然一笑。

    这便能说得通了,阿茸姑娘那日没将他丢出去,定是因为他这张脸。

    在京都,便有不少觊觎他美貌的女子,更时常发生为他争风吃醋之事,他觉得实在麻烦,这才和那位他从未见过的未婚妻退了婚,他不想每日回府,就要处理这种为他争风吃醋的小事。

    虽阿茸姑娘很好,可

    “嘶”

    黎衍疼得收回了视线。

    孙嬷嬷正将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狂放的姿势让他隐约觉得自己像砧板上待腌制的肉。

    “公子还是看着自己的伤口,奴婢老眼昏花,别弄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去。”孙嬷嬷冷冷道。

    黎衍瞥了一眼她炯炯有神的眼睛,点了点头。

    日子一晃而过,黎衍的伤口已结了浅色的痂。

    “公子可是要如厕?”

    他身子只微微动了动,一旁的观言就跑了过来。

    他很想说自己只是翻个身,可身体似乎并不答应他。

    于是,他默默点了点头。

    观言见状,圆圆的脸上立马挂了灿烂的笑,“那奴才扶您。”

    黎衍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想起几日前。

    孙嬷嬷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就将一旁的阿茸姑娘带了出去,见她脸色不太好看,黎衍自然也没再开口说什么。

    只是留下了那个叫轻霜的小丫鬟收拾刚刚从他身上拆下来的布条。

    “轻霜姑娘,不知我的衣裳在哪里?”

    身上那条水红色芍药绸裤有些勒得慌,他便想让那个小丫鬟将自己的衣裳拿来。

    “公子稍等,我去取过来。”

    幸好,她们没有将那身脏兮兮的衣服扔掉,还替他洗得干干净净。

    感激之余,黎衍看着自己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有些为难。

    于是,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丫鬟,原是想让她想想办法,“轻霜姑娘,你能不能帮我”

    “不能!”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衣裳,恶狠狠回道,转身就跑了出去。

    不多会儿,阿茸姑娘进了屋,身后跟着那个小丫鬟。

    她斜着眼睛不看他,脸上气鼓鼓的,似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阿茸姑娘还是笑眯眯的,不过说起话来像是带了软钉子,让人觉得不对劲,却又半天找不着地儿,“公子在家中想是被小丫鬟服侍惯了,可我这丫头,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性子蛮,怕是伺候不好公子,还望公子不要责怪。”

    黎衍张了张嘴,可还未等他解释,阿茸姑娘又说了话,“这院子里都是姑娘,想来公子也不甚方便,也不知道在益州公子是否有亲戚,我们也好给他们传个话。”

    与周赢他们联络的方式自是不能让别人知晓,他只能顶着她似笑非笑的眸子,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阿茸姑娘没再说话,只看了他一瞬,转身走了。

    黎衍原以为自己肯定要被拖出去喂狗了,谁知到了晚上,观松就端着一碗比午时更稀薄的粥进了屋子,“公子,奴才观言,姑娘让我来侍候您。”

    半大的少年,长得十分喜庆,浓眉大眼,脸儿圆圆,瞧着就十分机灵,甚至有些机灵过了头。

    “公子,您定是得罪我们姑娘了,我今日去厨房给您拿吃的,见灶上炖着鸡汤,我还以为是给您补身子的呢,刚想去拿,就被玉桃叉着腰赶了出来,只塞给我一碗这寡淡的野蕈汤,说您受了伤,不能吃油腻的,可我看着,您这身子应当补补才对吧,嘿嘿嘿”

    “不过,我们姑娘最是和气不过的,从未和我们这些下人黑过脸,便纵得她身边的人没规没矩的,您看那个轻霜姑娘就知道了”

    黎衍喝了一口野蕈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观松看着他,脸上神情莫测。

    “怎么了?”黎衍摸了摸自己的脸侧,刚刚沾上汤汁了?

    “公子,您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竟让我们姑娘这般生气。”观松摇头晃脑地叹着气。

    这汤的确寡淡!

    前些日子阴雨连绵还没察觉,这连着晴了几日,姜绾倒领教了这益州的闷热,到了午时,竟是连一丝风也没有。

    她都快将手中的乌木雕花柄团扇摇断,暑气也没见散了半分,身上汗津津的,发丝黏在颈后,越发让人烦躁。

    到这时候,她就越发想念京郊的避暑庄子。

    父亲知她怕热,在庄子的厅堂里挖了一口深井,直通地下水,井下的凉风会源源不断从送风口进到厅堂里,哪怕是最热的时候,那屋子里也是凉津津的。

    连冰鉴都用不着。

    可这益州,别说什么避暑庄子了,连冰鉴也是极少的。

    昨日舅舅虽派人送了些冰来,可仅仅就一晚就用了个干净。

    益州到京都,马车最快也要十日。

    如今天气这般溽热,也不是赶路的好时候。

    “唉”她大大地叹了口气,这次真真切切明白了什么叫左右为难。

    若不是前些日子见着黎衍,她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在京郊的庄子里舒舒服服地避暑了,怎会这般受罪!

    当时就该把他扔出去喂狗!

    越想越气,她猛地站起身气呼呼往东侧的小池塘去了。

    她今日穿着天水碧宝相花纹诃子裙,外搭轻纱广袖大衫,鬓边簪着一只嵌蓝宝石蝴蝶金步摇。

    臂间的缠绕的披帛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扬起,似是九天的仙女。

    黎衍原想着出来出来透透气,刚过转角,就见着这么一副画面。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姜绾走得急,他又突然停住,一不小心就撞上了。

    虽这几日的吃食不甚精致,可也没少了他的,黎衍身体本就强壮,养了这些时日,也大好了,如今被姜绾这么一撞,竟没挪动分毫,反而是姜绾退了两步。

    “哎呀!”她捂着额头站稳,气呼呼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雪颊鼓鼓,眼睛瞪得溜圆。

    “阿茸姑娘,你没事吧?”

    看着她光洁额头上的红印,他问的有些心虚。

    “没事!”姜绾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就想从他身侧过去。

    粉色的披帛轻轻从他手背上飘过,酥酥痒痒的,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

    “你干什么!”

    身侧的女孩儿脸色通红,像是池塘里的亭亭玉立的粉荷。

    她身边的嬷嬷丫鬟也气得恨不得上来撕了他。

    茫然一闪而过,他看着她,“我想和你谈谈。”

    也不知为何,他想和她解释那日的事情,他觉得他没有错,应当是阿茸姑娘误会了什么。

    “你先松开!”姜绾扯了扯披帛。

    “你先答应我。”黎衍又攥紧了些。

    他手骨节分明,颜色如玉,又薄又软的粉纱在他手中有些发皱,莫名透出一点暧昧。

    姜绾又羞又气,他这几日温和羞涩的性子统统都是骗人的!

    “好,我答应你,你可以松开了么?”她说。

    黎衍松开手,看着那薄纱软绵绵地飘了下去,心底竟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走吧。”姜绾理好自己的衣裳,冷冰冰地说道。

    小池塘两旁种着柳树,细细的枝条静静垂在水面之上。

    可惜,蝉鸣刺耳。

    姜绾靠坐在凉亭里,手中的团扇摇得都看不清上面的图案。

    她等了半天,身后的人也没开口。

    姜绾有些不耐烦地转头问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男人一身黑色劲衣,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姜绾与他对视了一瞬,就用团扇挡住了脸,“你不说,我就走了。”

    黎衍看得好笑。

    “你怕热?”他问。

    “你就问这个?”姜绾将扇子拿下,瞪着他。

    见着他含笑的眼睛,又猛地将自己遮住。

    听着他隐隐的笑声,姜绾觉得自己此时遮与不遮都不对,于是,她气呼呼地回答,“我讨厌热,还讨厌蝉,也讨厌”

    她步摇上的蝴蝶颤颤悠悠,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也讨厌什么?”

    黎衍听她未说完,饶有兴致问道。

    你。

    姜绾隔着扇子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树上的蝉叫得她心烦气躁,也没了心思在这里和他说这些,想着就站起了身。

    “那日,你为什么生气?”黎衍见她耐心告罄,也不再逗她。

    “哪日?”姜绾装傻。

    “呵”黎衍低笑一声。

    见对面的姑娘只装着傻,他上前将她手中的团扇往下压了压,弯下腰和她惊圆了的小猫眼对视,“孙嬷嬷给我换药的那日。”

    他离得太近,姜绾都能数清他纤长的睫毛。

    她往后仰了仰,纤薄的背抵上了有些微烫的栏杆。

    “姑娘!”

    孙嬷嬷几人被她留在亭外,此时见着两人离得那般近,不由得喊了一声,就要赶过来。

    姜绾摇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过来。

    而后,又盯着黎衍的眼睛看了一瞬,忽地莞尔一笑,拿着团扇的边缘抵着他的胸口,慢慢靠近,逼得他缓缓站起了身。

    “因家中规矩,府中丫鬟一律不会近身伺候男主子。”她道。

    这个规矩还是因着祖上的一桩旧事。

    当年,曾祖母生了祖父之后,身体受损,所以到了第二胎格外艰难,便一心养胎,连自己的儿子都忽略了,更别说丈夫。

    一日,祖父思念母亲,便背着嬷嬷偷偷跑到了母亲房中,母子很久没见,遣下奴仆,很是亲近了一阵,午时便在这边睡下了。

    迷迷糊糊之中,便听见有女子压抑的声音。

    一旁的母亲也醒了,脸色苍白,亲了亲儿子柔嫩的脸颊,便撑着大大的肚子出去查看。

    女子的哭声,还有男人的怒吼,而后是一声尖叫。

    祖父匆匆跑出去,只看见自己母亲倒在地上,身下是刺眼的血迹。

    一尸两命。

    那名女子是曾祖父的贴身丫鬟,不知那日两人是为了寻求刺激还是怎的,竟到主母房中行苟且之事。

    后来,祖父便不让府中女子近身伺候。

    一生也就娶了祖母一人,两个儿子都是自己亲自教导。

    父亲与二叔自也不让丫鬟近身伺候,久而久之,就成了姜府心照不宣的规矩。

    所以那日,轻霜才会那般大的反应。

    她也知道,姜府是异类,如今在京都,哪位大人不是三妻四妾,一个丫鬟近身伺候主子更不值得大惊小怪,可她自幼耳濡目染,乍一听到,还是有几分难以接受,所以才那般和他说话。

    如今想来,她与黎衍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她也懒得再让他以情相许,所以,哪怕他在府中有侍妾也没甚大不了的了。

    如今要紧的是,等天气略凉快些,快些回京都。

    姜绾打着自己算盘。

    而黎衍正低头瞧抵在他胸前的团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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