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情相许
此时,姜绾已将所有灯盏点亮,地上男人如玉般的面庞猛地跃入轻霜眼中。
安王殿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而如今,安王殿下死在了姑娘的屋中
看着心情极好的姑娘,轻霜顿时双腿发软,莫不是姑娘杀了安王殿下吧?
想着,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姑娘”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嗓音,姜绾顿时噗嗤一笑,知道不能再逗她,“还没死呢。”
轻霜先是一愣,而后看向男人起伏的胸膛,顿时松了口气,“姑娘,那怎么办啊。”
姜绾不作声,只低头思索。
轻霜也不催她,看着狼狈躺在地上都那般俊美的安王殿下,顿时觉得他有些可怜,明明是夏天,还冻得瑟瑟发抖。
可一想到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害得她们姑娘被人嘲笑,她又觉得活该。
轻霜正纠结,就见姜绾走过来,脚尖轻轻碰了碰黎衍的肩膀,笑得有些恶劣。
轻霜暗道不好。
果然,她压低了声音,“要不,把他拖出去喂狗吧。”
“姑娘!”轻霜又好气又好笑。
安王殿下受伤,姑娘心情倒好了,可要是安王殿下死在这里,可怎么办才好!
“去找孙嬷嬷来吧。”姜绾看着黎衍越发苍白的脸色,终于出声。
堂堂安王殿下,自是不会孤身一人出行,如今这般狼狈,定是遇到意外和侍卫们分散,才迫不得已闯入民宅,若她出门为他寻大夫被人察觉,自己惹上麻烦也就罢了,若连累了外祖母和舅舅,才是大大的罪过。
孙嬷嬷懂医术,先让她来看看。
“是。”轻霜连忙去了。
烛光跳跃,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刚刚紧张不察觉,此时她才闻见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薄唇,姜杏撇了撇嘴,转身将床上的锦被随意扔在他身上。
轻霜还未回来,她围着黎衍转了两圈,觉得有些无聊,又坐在床榻上,支着下巴打量他,屋内的烛光昏黄,栀子花的花影映在他脸上,像是一副画。
“姑娘。”轻霜带着孙嬷嬷步履匆匆。
“轻霜,你慢点儿,粥撒了。”孙嬷嬷稳了稳手中的食盘,嗔道。
轻霜急得直跺脚,也不知道孙嬷嬷和姑娘怎的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若是安王殿下死在这里,姑娘可就惹上麻烦了!
“姑娘,先过来吃点东西。”孙嬷嬷将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朝姜绾说道。
倒不是她不急,姑娘幼时也跟她学过一些医术,虽说不上精湛,伤重不重好歹也是能分辨的清楚,既然姑娘不急,这安王殿下定无性命之忧,多流些血,受些苦,也算是还了姑娘的债了。
孙嬷嬷想着,走到黎衍身边蹲下,又招呼玉桃将烛火递近些。
腹部有两寸长的刀伤,皮肉有些翻卷,被雨水泡得发白,孙嬷嬷用棉布沾了水细细将污血洗净,又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虽已昏了过去,黎衍仍疼得眉头紧皱。
孙嬷嬷叹息了一声,安王殿下模样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没有与姑娘退婚,也是一段极好的姻缘。
“嬷嬷,怎么了?”
姜绾听见孙嬷嬷的声音,以为自己诊断错了,不由得走了过来。
“姑娘,殿下没有大碍,伤口虽看着狰狞,实则并没有伤到要害。”孙嬷嬷一边替黎衍缠着布条,一边回答。
姜绾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地上的黎衍。
刚刚他穿着衣裳时还未察觉,这会儿衣裳半褪,露出精壮的胸膛,肌肉结实,线条流畅,轮廓分明,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倒像个闯荡江湖的侠客。
“姑娘?”轻霜看着自家姑娘紧紧盯着衣衫不整的王爷,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只觉得头皮发麻,姑娘莫不是又想将王爷丢出去喂狗吧?
姜绾回身看她。
“姑娘,今夜该如何啊?”轻霜有些发愁。
刚刚脑子混沌,她没有细想,黎衍劫持她时天色虽有些暗了,可他们离得那般近,他应当是看清楚了她的脸才对,可他并无任何异常,如今想来,自长大后,黎衍应当是没再见过她的,所以也并不知她是谁。
她来益州也只家中的人知晓,租这间宅子,也是孙嬷嬷出的面,秦府并未插手,只要小心些,黎衍并非一定能查出她的身份。
“把观松叫来,给他换身衣裳。”姜杏吩咐。
“是。”轻霜脆声应到。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夏风微凉。
黎衍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银红缠枝海棠绣帐,床角挂着两只秀气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吵得他头疼。
“嘶。”他想抬手揉揉眉头,却不小心扯到伤口。
腹间缠着雪白的布带,看样子是已经有人处理过了。
可这分明是女孩子的闺阁,肯定不会是周赢他们找到了他,难道是昨夜的那个姑娘?
想起那位姑娘,他眼前突然又浮现出她那双盈满了泪水的黑眸。
“你醒啦?”清脆的声音让他回过了神。
她今日穿着桃夭对襟折枝海棠半臂,里面套着玉色襦衫,下着同色高腰襦裙,玉色的带子将腰束得盈盈一握,鬓边除了几朵绒花,只斜插着一支荔枝玉簪,端的是清新可爱。
“你伤还未好,可别起身。”姜绾见他似要挣扎着起来,快步上前将手中的漆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虚按着他又躺了下去。
“多谢姑娘。”黎衍耳朵发烫,几分是瞥见近在咫尺的玉白侧脸,剩下的几分则是昨日他的无礼。
若是这姑娘对他不管不顾倒也罢了,偏偏人家救了他。
姜绾瞥见他染上血色的耳朵,只觉得好笑,外界都道安王殿下冷血无情,没想到脸皮子竟这么薄。
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坐在了床边的小杌子上,朝后边垂着脑袋的轻霜招手,“把粥端来。”
轻霜连忙上前将彩绘虫草纹的小碗递给她。
又见她神色温柔地给安王殿下喂粥,只感叹自家姑娘沉得住气,昨夜还说要将殿下扔出去喂狗,今日清晨就交代她们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还要假装不认识殿下,也不知道姑娘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她的手细细长长,像是雨后新出的笋芽尖,又白又嫩,指甲也修的十分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色,一动,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黎衍只觉得越发不自在,他试图伸了伸手,“姑娘,我自己来吧。”
“阿茸。”姜绾将勺子里的粥晾凉,递到他嘴边,看着他眼睛说道。
“什,什么?”她的眼睛实在太过明亮,黎衍避开她的视线,结结巴巴回道。
“我说,叫我阿茸就好啦。”她笑起来,眼睛就像挂在天上的月牙儿似的。
“好。阿茸姑娘。”黎衍点点头。
眼见他脸红得都快要烧起来,姜绾这才收了勺子,“好了,你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再来看你。”
她站起身,笑眯眯地和他告辞。
一转身,脸上那明媚的笑就收了个干净,黎衍,救命之恩,不以身相许,总得以情相许吧。
可怜了安王殿下,自昨日夜里就颗粒未进,此时刚醒来,肚子里正空的慌,不过才吃了小半碗白粥,哪里能饱,看着姜绾袅袅婷婷离去的纤细背影,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让她把那剩下的半碗粥留下。
外面莺声脆语,一片欢笑,独留他一个人躺在女孩子的闺床里,满鼻子都是娇娇气气的香味,偏偏他还不能自己下床,等他数完了绣帐上的海棠花朵,开始数上面的枝叶时,倒庆幸自己没多吃了,这院儿里似乎只有女孩子,若自己想要如厕,可不是尴尬得要当场死过去。
想到这里,他艰难地低头去看,顿时俊脸通红,早时他还未察觉,自己的衣裳早就被剥了个干净,此时穿着一条水红绸裤,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看着很是娇艳。
应是姑娘的,他的小腿露出了大半。
黎衍自觉自己这二十年来从未如此难熬过。
他挣扎着从镂空雕花小窗望出去,那漆红的游廊里坐着那位阿茸姑娘,她垂着头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露出一截嫩藕似的脖颈,耳边的珍珠坠子摇摇晃晃。
身旁还站着两个年轻的丫鬟,时不时低头和她说话。
“嬷嬷,我要那朵。”她忽地站起身,细白的手指指向他这个方向。
黎衍不知为何,脑袋往下压了压。
等反应过来,又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般模样,不成偷窥了么!
“姑娘,殿下刚刚好像在看您。”轻霜有些莫名,殿下怎的也像京都那些浪荡公子般偷看姑娘。
“轻霜,你又忘了?”姜绾将孙嬷嬷拿过来的栀子花插在瓶子里,又左右瞧了瞧,这才抬头看她。
轻霜吐了吐舌头,“下次不会了。”
姜绾嗔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只仔仔细细又交代了她们一遍。
快到午时,日头渐大了起来,虽昨日刚下过了一场雨,可这会儿,已有些热了,姜绾不过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背后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孙嬷嬷看她小脸薄红,只心疼地拿了扇子替她扇风。
这蘅芜馆内最清凉的地方便是姑娘之前住的小院儿,虽说那位是安王殿下,可姑娘既已经和他退了婚,也就无甚关系了。
“姑娘,那位公子既无大碍,就让他搬到西厢房吧。”她想了想,说道。
姜绾也正有此意,她如今是想让黎衍喜欢她,可也没得因为这个自己受了苦,她最恼的就是夏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