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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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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处废弃的社区,方圆五公里内几乎遍地可见断壁残垣,有些道路甚至也被破裂的墙体阻断,但仍有一些保存尚算完好的建筑,成了许多流浪汉的栖身之地,这里除了没水没电之外,作为遮风挡雨的临时住所还是功能齐全,流浪汉们晚上铺点旧被褥席地而睡,到了白天就把简单的行李打包藏在角落,总比辗转在天桥下马路边公园里要安逸多了,而且在这些残破楼宇附近还有些小卖部,买包烟买瓶水还是很方便。

    小卖部真的只是小卖部,捡了一个没有倒塌的破旧平房就算自己的门面了,货架上的商品更是少的可怜,几包假烟几瓶假酒一些山寨饮料和濒临过期的方便面辣条,水电则全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打了水井抽取地下水,带上发电机自行发电。

    作为动迁区域本来是要进行管制的,但开发商拍下地皮不久便惹了官司,所以刚把屋舍推倒就陷入停工状态,一晃大半年过去了,一点新消息都没有。

    附近的人开始当然不敢擅自闯入,但时间一长就没那么简单了,除了前赴后继的流浪汉,甚至还有胆肥的小老板盘了几栋危楼搞起了租房的生意,除了供给水电,几乎没有什么额外成本,而且水电也是由租户承担,利润相当可观。

    然而在这种摇摇欲坠的危楼上居住毕竟有很大的安全隐患,敢在这里租住的人也多是遭遇经济危机的小年轻和附近一些从事颜色服务业的男女。

    大概摸清了眼前的局面,陈云峰却并没有感觉有多轻松,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李阳前递过一支烟,吐着烟圈说:“来吧陈队,搞一支先。”

    陈云峰缓缓地接了过来,却并没有急着点燃,而是若有所思地把玩起来,嘴里念叨:“这种荒郊野地还真是杀人抛尸的绝佳场地。”

    李阳前猛吸一口烟,附和说:“可不是吗,连个监控都没有,想找线索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还好尸体被人发现了,要不在这大热天很快腐烂掉,要确认死者身份都麻烦。”

    陈云峰说:“这就叫天网恢恢,不管再隐蔽的恶行都会被人看到,所有罪犯的最终命运也注定是会迎来法律的审判。”

    李阳前说:“话是这样讲,可是单就这个案子来看,要找凶手还真是有些挑战的。”

    这时法医团队已经做完了收集工作,陈云峰把香烟夹到耳朵上,上前问道:“老罗,怎么样?”

    老罗面色严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13个小时左右,死前有被侵犯的迹象。”

    “有没有可用的物证,脚印指纹一根头发丝也行。”

    “有一对清晰的脚印,但根据推断是目击者留下的,更多线索还需要详细鉴定。”

    “行那赶快动起来吧,争取一个小时搞出嫌疑人的画像。”

    法医的车子已经发动,陈云峰四下打量着周围,这里属实荒凉,连个围观群众都没有,换作其他地方,发生这种事,早有大堆看热闹的人在外围观望了。

    李阳前说:“哎陈队,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流浪汉贼喊捉贼?”

    “不像。”

    “这么肯定吗,你不是教我们说出结果之前不能否定任何可能吗?”

    “那没错,但这个可能显然是不成立的。”

    “陈队你可不能被他们的外表迷惑,这些人看着可怜兮兮的,其实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以我看来,他们做出什么离谱的事都毫不稀奇。”

    “怎么,你都经历什么啊,对底层的同胞这么大怨气?”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生活环境恶劣,恐怕人性越黑暗,来警队这几年更加深了对这句话的理解,真是有太多让人恼火的例子。”

    “小李你要记住,任何环境任何群体都可能出现不法分子,但我们不能因此就戴有色眼镜看待那些群体和环境,这是做警察的大忌,一旦你脱离现实,开始凭感情断案,那你离犯错就不远了。”

    李阳前听得猛点头,但表情似乎并不怎么认可,陈云峰并不感到奇怪,毕竟李阳前只是一个新手,初出茅庐时总是很难摆脱感情的束缚,经历多了才能真正领会理性的意思。

    此时距离接警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派出去的警员差不多也开始在对讲机反馈了,经过摸排走访,终于有人认出了死者的身份,是某足疗店的员工。

    谢某看到死者的照片非常震惊,声音都颤抖了,“这不是胡老师吗,她她怎么了,她哎呀,怎么会这样啊,昨天还好好的,哪个天杀的干的啊!”

    警员说:“怎么,她是老师吗,在哪个学校上课?”

    谢某说:“哦,她是我同事,也是我好姐妹,我说下班后给她发消息也没回我,我以为是睡着了,谁曾想……谁曾想……哎呀!”

    警员恍然,原来足疗店的女员工平时都会被称呼老师,还真是世道多变。

    “请这位女士先冷静一下,接下来的问题会非常关键,请你一定要仔细回想清楚回答我们,这也有利于我们尽快找到凶手,也好告慰你同事的在天之灵。”警员异常认真地说着,胸前的执法仪已经打开了。

    谢某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情绪终于缓和了不少,但声音却变得有些许沙哑,可见她与死者的关系应该很好吧,得知这种消息也实在有够受打击。

    “好,警察同志,请……请你们问吧,总之一定要把那个天杀的凶手给捉拿归案啊!胡老师多好的人啊,怎么能……”

    谢某说着说着,眼泪再度流了下来,警员赶忙递上一片纸巾,又不断安抚一阵。

    “胡…胡老师生前的朋友圈是怎么样的,朋友多吗,有没有稳定的恋爱关系?”

    “没有的,她才来了没多久,人特别好,爱笑,长得也漂亮,听说老家有个相亲对象,但似乎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到这边之后当然有很多顾客表达仰慕之情,但那只是走过场一样,不能当真的,她下班后的生活也很简单,就是回出租屋玩会手机睡觉,第二天睡醒了就和我一起到附近的小市场逛着玩,谁能想到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人就没了……”

    眼看她的情绪又要失控,警员接着问:“那你们的顾客里面有没有对她特别有好感的,明确表达爱慕之情的,要追求她的,你觉得有没有那种特别执着的顾客?”

    “你是说有可能是哪个顾客狠下杀手吗?”

    “不是,我们只是先了解情况,所有可能用得到的消息都要记录下来。”

    “警官你有所不知了,欢乐场都是大家一起演戏,没有谁会当真的,但你这么问,我想起来好像还真有一个特别喜欢胡老师的小年轻,几乎隔三岔五就会来关照生意,说起来今天晚上又该上门了。”

    “那你有没有那个小年轻的联系方式?”

    “这个……还真没有,但是胡老师肯定有,她的手机……哎呀天杀的,是不是连胡老师的手机和银包也被偷去了,可怜的胡老师,多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啊!”

    “女士请你冷静一下,那个顾客大概几点会过来?”

    “可能……可能在九点之后吧,最近几次都是那个时间。”

    “那这样吧,我们会安排一个警员在你们店附近,那个顾客来了的话,麻烦跟我们说一声。”

    “可以的,但是我觉得那个小年轻人挺和气的,不像是能干这种事的人。”

    “女士先不要胡乱猜测,我们也只是了解情况,并没有认定他就是凶手,也请你就像往常一样接待他。”

    “哦我懂,警官放心吧,可是你们一定要找到凶手啊,胡老师多好的人啊。”

    “您放心吧,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一定会尽快把凶手捉拿归案,还死者……还胡老师一个公道,说起来,胡老师的全名是叫什么?”

    “噢叫水飘,胡水飘。”

    眼前这处危楼竟然住了十几户人家,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房东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看到有警察过来,下意识地就要跑,但想到也实在跑不过人家,只得换个副笑脸迎上去。

    “老板挺会做生意啊?”警员说。

    房东尴尬地笑了笑,递上一支烟,被警员拒绝了。

    “你这生意应该很难有审批文件吧?”

    “警官是这样的,我呢……”

    “行了,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也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但以我个人的立场劝你赶紧撤了吧,你看这楼房多危险啊,而且这荒郊野外的,再有野兽出没,那也是预料之外的风险。”

    “是是,我会安排他们退租的,但是警官找我难道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可是我一直奉公守法,不记得哪里有什么问题。”

    “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找你聊聊,也请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们……”

    “这个我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

    房东笑呵呵地说,但看到警员们严肃的表情,只能又把笑容收了起来。

    “我们了解到,你这里有一个叫胡水飘的女租客,她住在哪个房间?”

    “你说胡老师啊,她怎么了,等等,发现的尸体不会就是她吧……我天……发生什么事了!”房东一脸震惊地问道。

    “你先带我们去她的房间看一眼。”

    “是是,我这就去拿钥匙。”

    房间门打开,里面的设施相当简陋,但物品摆放却很整洁,房东嘀咕:“我还是头一次来她的房间。”

    警员说:“为什么要和我们强调这种事?”

    房东立刻慌了,语无伦次地说:“那个……不是,你们不要误会,我真没来过她的房间,反正……反正我是肯定不会随便进一个租户的房间的,除非……除非有什么特殊状况。”

    “特殊状况,什么特殊状况?”

    “就像现在这样……”

    “行了,你来不来别人房间,我们并不关心,只要你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肯定没有的,警官你们要相信我,我可是个良民来的。”

    “良民是个旧时代的词汇,而且天生带着中国人民的苦难和血泪,所以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用这个词,我们现在都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就行了。”

    “是是,警官教训的是。”

    “所以你与胡水飘的关系怎么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有陌生人来找她吗?”

    房东沉吟片刻,认真地说:“据我所知,她是因为家庭矛盾才来到大城市找工作,因为身上没什么钱才在我这里租房子住,到这边总共也没多长时间,临时就在附近的一个简陋的足疗店上班,顾客也多是一些距离不算太远的穷鬼,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我见过那些去做按摩的人,衣着都不算整齐,一看就没什么钱,也难为胡老师成天侍候那样的人。”

    “你少在这里对别人指指点点了,到底有没有陌生人来找她?”

    “你这么一问,好像还真有一个,但不算是找她吧,就是远远地注视着她,等她上楼之后,那人就走了,我都见过好几回了,我寻思是哪个痴汉顾客吧,话说在这种地方居然有胡老师这种质量的技师,那帮穷鬼也是捡到宝了,真有几个痴汉也不稀奇,等等,不会就是那个人干的吧?”

    “我想你这里大概是没有安装监控设备吧?”

    “那个……实在是条件有限……”

    “那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因为我也没有特别地关注,只是偶然看了一眼,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感觉年龄应该不大,身材不算多魁梧,嗯,应该算有点偏瘦那种,估计不会太高,可能有个一米七?”

    “你是在问我?”

    “不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远,可能也瞧不太清楚,毕竟没个参照物,所以身高的部分不敢保证准确。”

    “穿什么衣服还有印象吧?”

    “衣服的话我记得,那我肯定记得,因为他就没换过什么衣服,每次都是那件半袖的t恤,下身穿了个黑色的短裤。”

    “行了,我知道了,手机保持网络畅通,我们有问题会再与你联系,你这个租房的买卖还是慎重考虑一下,风险太大了,你也不想再看到我们了吧?”

    “陈队,来吃桶泡面吧。”李阳前快步走到车前,敲开了副驾驶的车窗。

    陈云峰接过泡面桶,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前方的足疗店。

    李阳前说:“休息一下吧,距离九点还有段时间呢。”

    陈云峰的表情十分凝重,说道:“刚才物证科来电话了,现场除了几个杂乱的脚印,并没有任何其他可用的线索,死者虽曾被侵犯,但那个混蛋显然是戴了套的,可是又很奇怪连一根毛发都没找到,指纹更不用说。”

    李阳前说:“这确实很反常,难道咱们这次碰上了一个职业杀人犯?可是那个胡老师并没有什么仇家,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陈云峰吃了口泡面,若有所思地说:“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二人正说着,陈云峰突然放下泡面桶,因为太过仓促,泡面连着浓汤洒满了座位。

    “卧槽。”陈云峰骂了一句,但没过多理会,直接推门冲足疗店跑去。

    李阳前这时也发现足疗店门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陈云峰打量着眼前半袖的t恤和黑色短裤,笑着说:“小伙子,就这一套衣服?”

    小伙子红着脸说:“我来找飘飘的,你们是为什么?”

    “为什么找你是吧?那你先说说为什么找飘飘啊?”陈云峰一面问一面点了一支烟,坐在足疗店前台的桌子上。

    小伙子迟疑了一下,说道:“她从晚上就一直没回我消息,电话也关机了,我不放心,所以过来问问。”

    陈云峰说:“哦是这样,你先别着急,也许她回老家了,手机没有信号,又或者手机没电了,总之可能性很多,但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小伙子的脸更红了,小心翼翼地说:“好的,你问吧。”

    “你是不是在和她谈恋爱呢?”

    小伙子甚至不敢再看眼前的几个人,眼神恍惚地说:“没没有,没有。”

    陈云峰严肃地说:“往哪里看呢,我在这里呢,来看着我回答。”

    小伙子扭过脑袋,眼神却还是没能直视,而是盯着脚下说:“没有,我们没有谈朋友。”

    陈云峰说:“你也得有二十来岁了吧,谈个女朋友也没什么稀奇的,害羞什么,到底有没有在谈?”

    “没有。”

    “但是你喜欢她,想追求她是不是?”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一天见不着她,心里就很不舒服,一天听不到她的声音,心里就跟就跟被什么东西刺挠一样。”

    “你喜欢她,可是她却并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

    “她越不喜欢你,你反而越喜欢她,为了得到她,甚至不惜用强,可是你没想到她反抗那么激烈,你更加愤怒,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污辱,一时激动就把她掐死了……”

    “你胡说什么!谁死了?”小伙子瞬间起身,嘶吼着问。

    陈云峰没有理会他,接着说:“为了毁灭证据,你把她衣服手机和钱包全都拿走,还把现场的脚印也都破坏掉……”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谁死了,是飘飘吗,是飘飘吗,她她怎么会死的,怎么会死的!”

    陈云峰一直密切地看着小伙子的表情变化,李阳前听到这里大吼一声:“好啊,原来是你!”说着掏出手拷准备给小伙子拷上,陈云峰连忙冲他摇摇头。

    小伙子瘫坐在地上,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说:“我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我消息,都怪我走得太快了,我应该保护她的,都怪我,都怪我!”

    “行了,别打了,你就算把自己的脸打烂掉,她也不会复活了,而且这不怪你,要怪也是怪真正的凶手。”陈云峰说。

    小伙子起身抓住陈云峰的衣角,“是找到凶手了吗?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怎么着,你也要做凶手吗,你要杀了他吗?杀了他管用吗,除了把你自己也送进小黑屋,有个屁用啊!”

    “可是我总要做点什么,我总要做什么的!”

    “你当然要做点什么,现在就告诉我关于胡水飘,你都知道些什么,不能遗漏任何细节。”

    胡水飘看起来就很年轻,实际年龄则更小,只有17岁,可是却已经结婚还生了一个女儿,但因为年龄不够,并没有领结婚证。

    婚姻生活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可能还是过于繁琐,尤其当生下女儿,夫妻矛盾越演越烈,外人不好分辨究竟谁对谁错,也可能根本无所谓谁对谁错,只是两人的缘分走到了尽头。

    男方坚决要把女儿留下,而胡水飘也深知自己这个年龄带女儿属实艰难,所以只身一人逃离了婆家,来到了几百公里外的此处寻觅工作。

    她与丈夫的唯一关联只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儿,除此之外再无情感的瓜葛,因为丈夫不久就找到一个新的配偶,婚礼现场比前一次更加隆重盛大。

    胡水飘虽然尽量保持乐观,每天都笑呵呵的,可是真正的痛只有自己清楚,后来又多了一个人分享她的痛苦,那就是这个半袖小伙子。

    小伙子刚毕业不久,工作不是很顺心,也不太敢与异性接触,唯一享受两性快乐的时光就是花几百块钱找一家足疗店或者某某会所,但就算是自己花钱,他也不能做到随心所欲,还是会很腼腆。

    胡水飘似乎很懂男人心,让小伙子变得自信了不少,而在深入交流中,胡水飘也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两人渐渐成了朋友,小伙子虽然不肯明说,但显然正在找机会表白,因此当得知胡水飘的死讯,可想他的心情有多绝望,他甚至还没有机会真正表露自己的心迹。

    陈云峰也替他感到遗憾,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劝小伙子多向前看,多和身边的人交朋友,不要找一些邪门歪道。

    送走了小伙子,李阳前说:“陈队,你怎么看?”

    陈云峰猛吸一口烟,感慨起来:“问世间情是何物,但我相信他们的感情是美好的,至少在胡老师死之前是这样的,之后就希望小伙子能振作起来吧,我们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一旦跨过这个坎,我相信他会变得更强大。”

    李阳前说:“不是,陈队我意思是你看他会不会是凶手?”

    陈云峰说:“你说呢?”

    李阳前挠挠后脑勺,笑着说:“我觉得不像。”

    陈云峰说:“在真正的凶手伏法之前,他仍然是有嫌疑的,先密切关注一下他的动向,另外问一下b队,附近住户的摸排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李阳前打开了工作群,里面有十几条新消息,最新的一条尤其令人振奋,说是有一个独身的住户存在很大嫌疑,陈云峰戴上墨镜,按下了车子的启动键。

    “陈队,咱就是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戴墨镜呢,大晚上也不例外。”

    “你懂什么,这叫必要的手段,把自己的眼神藏起来,会让对方摸不着底,这在问讯时会有很大帮助,怎么,你以为我是单纯为了装b啊?”

    蓬松的头发,黑框眼镜,高瘦的身材,光滑的下巴,所有这些信息都在告诉陈云峰,这是一个深入简出的宅男,所以找不到不在场证明也很平常,问题在于他到底有没有嫌疑呢?

    黑框男不住争辩着:“我都说了一直在我房间,根本就没出去过,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李阳前说:“别人要么是两口子一起住,要么呢跟人打游戏聊天什么的,所以都有人可以提供不在场证明,只有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家,这附近又没有监控,你怎么说服我们?”

    黑框男急得满头大汗,却又实在无计可施,差点就哭出来了。

    陈云峰淡定地看了一遍他的房间,最后把眼神停在了垃圾筒里。

    “小伙子,可以看一眼你的手机吗?”陈云峰十分客气地问。

    虽然他很客气,但黑框男却根本无法拒绝,老实交出了自己的手机,并提前开了锁。

    陈云峰一边划着手机,一边自顾自地说:“还是个二次元呢,现在的年轻人哟,哎,这是个好东西啊,下载资源的神器,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惊喜呢。”

    黑框男脸上一红,作势就要去抢手机,可是手到半空还是收了回来,尴尬地低下了头。

    随着一阵难以描述的声音响起,李阳前突然叫道:“好啊小子,还不老实交待,是不是因为看了这些脏东西,所以一时精虫上脑就出去残害女性!简直可恶!”

    “冤枉啊!我没有!我没有!”

    黑框男近乎歇斯底里地喊起来,眼泪是真的忍不住淌了下来。

    陈云峰示意大家冷静,把手机还给了黑框男,然后拍了拍李阳前的肩膀,又对黑框男说:“行了小伙子,手机保持畅通,我们可能还会与你联系。”

    黑框男错愕地问:“怎么,你们要走了?”

    陈云峰说:“要不你请我们吃顿烧烤啊?”

    黑框男再次展现出浑身的小动作,又是扭头又是搓手又是错步,种种细节表示他是真的有点尴尬了。

    “行了,我们都吃过饭了,你歇着吧。”

    陈云峰说着已经推开了房间门,李阳前小声嘀咕:“陈队,这就走啊?”

    走了一段距离 ,陈云峰才十分肯定地说:“不是他。”

    李阳前说:“这么肯定的吗,你不是才说过在真凶伏法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吗,怎么他这么快就变无辜了?”

    陈云峰说:“当一个男人进入了贤者模式,是不可能再做什么其他出格的事的,尤其是针对女性的种种恶行,况且他也不是那种特别专业的人,不可能做到不留任何证据在现场。”

    李阳前说:“可是不对啊,虽然可以看到他的观看纪录,那有没有可能看完之后更加冲动,然后就跑出去祸害女性了?你怎么知道他进入贤者模式的?”

    陈云峰轻轻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臭小子没长进,你没看他的垃圾筒里有什么吗?平时让你多关注细节,就是不去看。”

    李阳前回忆起来,认真地说:“哦好像是有很多用过的卫生纸,但也不能确定就是……”

    “非常确定,十几小时后的状态就是那个样子的,而且纸量很多,显然昨天的视频比较刺激,自己快乐之后,身体会陷入疲惫,很快就入睡了,哪还有精力跑出去寻找猎物。”

    李阳前笑了起来:“陈队还真是经验老道啊,这都看得出来,平时估计没少那个吧,哈哈。”

    陈云峰骂道:“造反啊!敢跟我开起玩笑来了。”

    李阳前说:“但是这附近的人都查了一遍了,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我斗胆猜测,凶手要么是发现尸体的流浪汉,要么是她的前夫,我们是不是应该把重点放在这两个人身上。”

    陈云峰锁着眉头说:“放在他们身上,只会让真凶越逃越远,我们破案的难度也越拖越大。”

    李阳前说:“陈队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可是……我说下我的理解,也不知道对不对啊,那个胡水飘来这里没多久,并没有什么社交圈子,所以结仇结怨的不应该,况且听那个胖娘们说的,这胡老师性格特别好,只会让人如沐春风,也不会有其他歪心思,我猜是她的前夫得知她在足疗店上班之后,心里感觉不舒服,就算已经离婚了,还是有极强的控制欲,一怒之下铤而走险,也不是没可能,至于那个流浪汉,咱们都知道这些人好吃懒做,而且欲求不满,偶然看到了这种荒僻的地方居然有胡老师这么高质量的女性,反正他也无所畏惧,直接就上手了,进行到最后恐怕对方报警,所以干脆杀了她,又想洗脱嫌疑的最好办法就是贼喊捉贼,后来的事就很清晰明了了。”

    “听听你说的,杀人好像切菜一样,你以为那么简单的事呢,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成为杀人犯的,但你有自己的思路也属实难得,值得表扬,就是方向不太对。”

    “激情犯罪不就是这样咯,谁也没想过自己会杀人,可是一时情绪上来了,手一哆嗦就犯下了不可磨灭的罪行了。”

    陈云峰说:“很好,你就负责盯这两个人的动向,尽快提交报告给我。”

    “没问题!”李阳前敬了一个大大的军礼,随即又问:“陈队那你呢,你准备做什么?”

    陈云峰说:“恐怕我要连夜去趟三环了。”

    李阳前恍然大悟,“哦对啊!这种案子当然要找神探,哎呀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他都替咱们警局解决好几个疑难杂症了,真是厉害呀,他叫什么来着,李淼,啊对,跟我还是本家呢,嘿嘿。”

    转眼已到深夜,陈云峰气喘吁吁地敲开了李淼的家门,不等李淼邀请,已经自行从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坐在沙发上,一边抱怨:“话说你为什么还不换个房子,七层楼还没有电梯,每天跑上跑下多累人啊。”

    李淼笑着说:“我一直都想锻炼身体,又懒得去健身房,每天爬几层楼梯就当弥补遗憾了。”

    半瓶水下肚,陈云峰说:“我就知道你还没睡,所以也没提前打电话,不过我猜你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李淼摘下了防蓝光的眼镜,又把头发扎了起来,淡淡地说:“想必陈队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一点不错。”

    接下来的时间,陈云峰把案件详细叙述了一遍,李淼则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陈云峰说完之后才问道:“那个房东也确定没问题了吗?”

    陈云峰微微一怔,拍了拍脑袋说:“我倒从没往他身上想,你这一说,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对那个区域是最熟悉的。”

    李淼说:“现场的脚印只有流浪汉一个人还算清晰,其他的全都被破坏掉了,是这样吧?”

    “一点不错,所以我们现在嫌疑人的画像一直出不来,因为如果有清晰的脚印的话,至少还可以粗略判断凶手的身高和体型,现在真的是毫无头绪。”

    “另外连一根毛发都没找到吗?”

    “找到了,但全是死者身上的,还有几根属于流浪汉的,然后就再没有其他可用的信息了。”

    “房东、前夫、顾客、流浪汉,这四个人里面,陈队觉得哪个嫌疑最大?”

    “坦白讲,我觉得一个也没有,刚才我又想了一遍那个房东,他是有不在场证明的,拖家带口一块住,也很难偷摸出去干这种事,而且他那个身材,想要不留痕迹也太难了。”

    “很好,我们排除了一个。”

    陈云峰似乎没预想会得到神探如此肯定的反馈,愣了片刻接着又说:“前夫刚刚新婚,就算控制欲再强,也不至于不远数百里过来强奸杀人,还把尸体遗弃在一片废墟,况且他们还有共同的女儿,就算为了女儿也不太可能做这种事,我们明天就准备告知他这个消息,包括死者的父母和其他亲人。”

    “合理,如果晚上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一定悲痛欲绝,彻夜难眠,万一有人身体状况堪忧,那后果更加令人遗憾。”

    陈云峰说:“所以大神探觉得她的前夫有没有嫌疑?”

    李淼说:“陈队不妨接着说一下关于另两个嫌疑人的看法。”

    陈云峰把瓶子里剩下的水全都喝掉,接着说:“流浪汉不排除会在发现尸体后做出一些猥亵动作,死者旁边的毛发和脚印可以证明这点,所以我们现在还把他留在所里,并没有立刻放他回去,但死者颈部的掐痕表明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因为手掌明显要比流浪汉要大许多。”

    “所以只剩下那名顾客了。”

    陈云峰点了一支烟,感慨起来:“大神探啊,你是没看到那个小伙子的状态,看来是真的动情了,我都替他感到遗憾,还没表白呢,人就没了,凶手大概不会是他,但我们后期还是会密切关注他的动向。”

    李淼把烟灰缸推到了陈云峰面前,这个烟灰缸是特地为陈云峰准备的,因为李淼自己并不抽烟。

    “陈队有没有想过也许是激情犯罪?”李淼淡淡地说着。

    陈云峰说:“除了干净的现场之外,倒全都符合激情犯罪的条件,可是你我都清楚激情犯罪的现场不可能那么干净,除非这人本来就是个职业杀人犯,会有这种巧合吗?”

    李淼说:“当我们排除了几乎所有不可能的选项,那剩下的也许就是真相,不管真相看起来有多么离谱。”

    陈云峰的表情瞬间凝重了不少,然后猛地想起了什么,拨通电话说:“小赵,你把最近几年本市和周边地区还没有结案的杀人案件整理一遍,把详情发我一份。”

    挂断了电话,陈云峰嘀咕起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胡水飘绝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如果我们行动不及时,她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李淼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说明凶手是个极其残忍的变态,杀人完全没有固定的模式,只要环境允许就会狠下杀手,而且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陈队,这次我们可是遇到了魔鬼。”

    陈云峰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十分沉重地说:“神探你得帮我,就算为了更多的无辜性命。”

    李淼重新扎了一遍头发,回手拿出笔记本电脑,然后点开了地图软件,问道:“陈队,你把发现尸体的地点在这上面标记一下。”

    陈云峰认真地画了一个圈,李淼又说:“等会你同事把资料发来之后,我们也依样做好标记,看这些地点有无交叉信息,或许可以预测凶手的活动轨迹——我们姑且认定那些悬案全是同一人所为。”

    过了一会,资料已经就位,陈云峰耐心地标记了十几处发现尸体的地点,看得自己都有点怀疑人生了,“我本来知道有许多悬案,没曾想把数据摆在眼前,还是难以置信,想到有那么多凶手逍遥法外,实在寝食难安。”

    李淼说:“人之所以会自责是因为道德感太强的缘故,道德感强烈是好人的重要标识,警局有陈队这样的领导,实在是百姓之福。”

    陈云峰说:“我说大神探,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且不说我也算不得什么领导,我甚至也谈不上是什么好人,如果真是好人,怎么就没有一个姑娘肯嫁给我的。”

    李淼说:“我怎么听说有好几个姑娘都想嫁给你,只是你不想结婚罢,我大概理解你的心思,是觉得警察的工作不稳定而且风险很大,不想耽误人家,好人就是这样的,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也不想把风险交予别人分担。”

    陈云峰说:“所以大神探又为什么独身一人,也是因为人太好了吗”

    李淼说:“说来惭愧,我性格孤僻,很少与异性接触,就算偶尔遇到三两个也是呆若木鸡,不是我不想拥有爱情,实在是很难实现。”

    看着房间的工业化装修工格还有极简的家具摆设,陈云峰相信这个大神探是真的有点孤僻了,似乎除了看书观影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但也许正是这样的生活才让他成为远近闻名的神探。

    “我还一直以为神探是独身主义者,原来也是渴望爱情的,这还不好说,下回我给你介绍几个美女,你们好好相处。”陈云峰一脸坏笑地说。

    李淼不置可否,眼神落在电脑屏幕上,表情十分认真,看来已经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了。

    陈云峰不敢打扰他,也静静地分析起来这些地址信息,发现它们相隔很远,而且乍看来并没有什么共同点,有荒凉的地方也有闹市区,有南有北,但现场几乎不留痕迹的地点就不多了,实际上只有两个,且都在人烟稀少的地区,陈云峰惊呼:“莫非这两个案子也是同一个人所为!”

    李淼已经把这两个案子的详情调了出来,受害者确实也是年轻的女性,同样遭到了抢劫和强奸,死因甚至也是被人掐了脖子,案发时间一个是一年前,一个是三年前。

    陈云峰说:“从第一件到第二件时隔两年,第二件到第三件只隔了一年,照这个趋势,很快就会有第四件第五件,犯罪是会让人中毒的,那种变态的快感会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内心仅在的理智也会荡然无存,彻底变成行走的魔鬼。”

    他已经断定这三个案子是同一人所为,李淼说:“我们且假定这三个案子都是同一个人干的,要么这人专门进行了犯罪培训,要么他还杀过更多的人。”

    陈云峰明白他的意思,按照常理推断,人在第一次犯罪时不可能把现场收拾得那么干净,那得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和经验,可是无论他专门进行过犯罪培训,还是此前已杀了很多人,这两个可能都足以让人后怕不已。

    “我得抽支烟。”陈云峰说,他在向李淼求援,因为他的烟盒已经空了,可是李淼并不抽烟,家里自然是没有存货的。

    “来颗槟榔顶一下吧。”李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陈云峰。

    陈云峰只得含了一颗,心情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现在怎么办?”陈云峰问。

    李淼说:“这些受害者之间并无关联,包括前两个案子也都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凶手大概率是随机选择目标,只待环境允许,就会实施犯罪,这也算是激情犯罪的一种,而且是最棘手的,因为它毫无规律可言,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严密的犯罪也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陈云峰大喜,“神探可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李淼说:“对于一个强奸现场,却没有发现施暴人的任何dna信息,但这人绝不可能全身包裹,因为那样无法实施犯罪,至少下体是绝对会暴露在外的,所以如果并没有发现一丝的毛发,那么……”

    “那么这小子肯定进行了脱毛!”陈云峰替他说了出来,“好小子,果然进行了充分的准备!莫非还真有一个什么犯罪培训机构不成!”

    李淼说:“应该不只下体脱毛,恐怕头发眉毛汗毛这些全都处理过了,最离谱的怕不是指纹也被有意涂抹了。”

    陈云峰拍案而起,面色严峻地说:“如此一来,除非有极其可靠的证据,否则就算找到这个人,恐怕也很难给他定罪,因为缺乏最基本的生物认证,可是我不相信他能做到这么滴水不够,一定是有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对吧神探?”

    他虽这么问,心里却没敢抱太大希望,但李淼不愧有神探的称号,一句话就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只要能找到这个人,就一定不会让他逃脱法律的制裁!”李淼十分坚定地说。

    陈云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然后问道:“所以我们该怎么入手?”

    “相信这人就算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一定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了,所以才对地理环境如此熟悉,年龄至少25+,他不会流窜外地,因为那不是他的主场,没有十足的把握做到如此严密,如果他没有头发眉毛,一定特别惹眼,所以大概平时会戴帽子,还会画一对假眉毛,他的工作不会很体面,在工作单位也一定是可有可无的定位,很少受人关注,他的指纹被破坏掉了,如果需要指纹打卡上下班,那肯定不现实,但现在很多地方都是人脸识别,这一点似乎帮助不大,他应该经常健身,可能跑步之类的,黑夜里只有步行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就算一辆自行车也会有很大的异响,容易引人注意,他的工作时间应该不长,要么上班时间很晚要么下班时间很早,这样才有充足的时间外出寻觅猎物,我相信他实际上犯下的案子绝不只三件,只是有许多尸体不曾被人发现,而受害人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和谐,又甚至根本没有家人。”

    陈云峰早已开启了手机录音,听到这里,突然有个想法,凶手在行凶之前难道会事先了解目标的人际关系吗,然后只对那些符合条件的人下手?

    李淼说:“应该不会,那样首先会暴露自己,也就无法实施完美犯罪,但他还是会花费几天的时间进行观察,摸清目标的行动轨迹,然后也就大概掌握了目标的人际关系了,如果长期独来独往,没有什么交际,那不用进一步了解,也知道目标是否符合条件了。”

    陈云峰点了点头,李淼接着说:“说到完美犯罪,他应该经常看一些犯罪题材的影片和书籍,手机或者电脑里大概还有很多淫秽视频和图片,他应该没有什么朋友,更不可能谈女朋友,因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稳定的恋爱关系并不能带来心理上的快感,根本满足不了他的欲望,有时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可是他毕竟在很久之前是正常人,可能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才导致心理变态,既然他的目标都是弱势的女性,他大概曾经受过严重的情伤,至少他认定是女方辜负了他,所以对女性有着莫名的仇恨。”

    陈云峰越听越兴奋,挪了挪身子,离李淼更近了,李淼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还是接受了,接着说:“他应该不会很英俊,骨子里仍有严重的自卑情绪,自卑的原因一方面是长相,更大的可能是身高,三年前的受害者身高一米七一,一年前受害者身高一米六九,这次受害者身高一米七二,他专门选择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女性,一定是有原因的,大概他曾经女朋友或者对象的身高就是一米七,而他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这样才会在残害受害者的时候获取更大的快感,因为经常健身,大概有点肌肉,而且平时应该会很喜欢自拍,秀自己的身材,越是这样的人,其实越是有着极强的分享欲望,大胆猜测一下,他可能还有露阴癖。”

    陈云峰听得认真极了,临了忍不住拍手叫绝,搂着李淼的肩膀说:“不愧是大神探,我在想如果凶手也是像神探一样的人物,那我们可就倒霉了,恐怕一辈子都别想破案。”

    李淼本不喜欢与人有亲密接触,所以陈云峰的举动让他很不舒服,可是碍于面子也只好勉强支撑着,冲陈云峰挤了一个微笑,说:“陈队言重了,我一直相信邪不压正,不管谁是凶手,最终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这也是所有善良人士的信念不是吗,大家之所以敬畏法律渴求正义,不就是立足于此吗,如果所有罪犯都得不到制裁,如果所有犯罪都理所应当,这世界岂不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哈哈,神探所言及是,咱们保持联系,我得回去开会了,有什么难题再找你,你可千万不能关机呢。”

    陈云峰拍了拍李淼的肩膀就准备离开了,回头看了眼桌子上的半袋摈榔,冲李淼傻笑一气,李淼识趣地说:“如果不嫌弃,就送给陈队了,祝陈队早日捉获真凶。”

    陈云峰笑得更夸张了。

    凌晨四点的警局依旧人声鼎沸,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各自的工作,外呼电话、查看监控、调取各种记录、繁杂的数据整理……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把凶手捉拿归案,既还受害者公道,也防止出现更多的受害人。

    有了罪犯的基本画像,再加了队员们不懈的努力,时隔20个小时后,案件终于有了突破性地进展。

    朱金清正在一条野河边钓鱼,周边很荒凉,几乎连个灯光都没有,附近更没有钓友。

    所以当两辆警车突然出现在眼前,朱金清十分惊诧,但却并不害怕,上下打量着最前边的两个人,忍不住问:“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陈云峰说:“呐,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李阳前说:“你自己上车,还是让我押你上去?”

    朱金清笑了起来,脑袋后仰的同时,一阵急风吹过,正好把他的帽子掀翻——就算是在漫无人烟的独处环境,他也是戴着帽子,好像帽子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光头,李阳前凑上前看了眼他的眉毛发现浓得极不自然,而且并无突起,显然正是手动画上去的。

    陈云峰说:“你笑什么?是嫌我们来得太晚了吗?”

    朱金清说:“走吧,到警队再说。”

    瞧他的架势好像自己并不是嫌犯而是队长,这股自信让在场的人都看呆了,这人的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强大。

    李阳前一脚踢翻了他的水桶,对陈云峰说:“这王八蛋还得瑟起来了,真是要多欠有多欠。”

    陈云峰重新戴上墨镜,大手一挥,“收队。”

    讯问室里,朱金清也与其他嫌犯不同,并没有到处张望,而是十分稳重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直视前方,面带微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陈云峰隔着玻璃盯着他,而他似乎也正隔着玻璃盯着陈云峰,但这种单向的玻璃是不可能做到真正对视的,即便如此,陈云峰还是不大舒服,索性推门而入。

    “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吗,现在主动一点还可以争取个缓刑什么的,如果拒不配合,恐怕很快就要执行枪决了。”陈云峰一脸严肃地说着,手上还拿着这两天收集的各种证据和相关文件。

    他当然在虚张声势,枪决哪有那么容易的,这也是讯问的策略。

    朱金清对那些纸张毫无兴趣,全程都在看陈云峰的墨镜,因为他知道墨镜下的那双眼睛也正看着自己。

    “怎么,没有吗?”陈云峰接着问。

    朱金清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陈云峰笑了,一般来说嫌犯在这种时刻不是应该各种狡辩吗,没想到朱金清倒很坦诚,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过于穷凶极恶。

    “那很重要吗?”陈云峰终于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毒辣的眼睛。

    朱金清说:“很重要。”居然直接把陈云峰的眼睛忽略了,这可让陈云峰有些许受挫了。

    陈云峰点了一支烟,吐着烟圈说:“还是那句话,天网恢恢……”

    他还没说完,朱金清就打断了他,问道:“莫非又是那个传说中的神探在搅局?”

    陈云峰好像被点了穴道,几乎愣了两秒钟,这才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神探的事?”

    朱金清不屑地说:“哼,果然是他。”

    陈云峰说:“所以呢?你们认识?”

    朱金清突然感叹起来:“既生瑜何生亮呢,真是可笑。”

    陈云峰说:“周瑜可是个美儒生,你这副德行竟厚颜无耻地自比人家,可真是骇人听闻了,而且人家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你算什么,无非是个小贼罢了。”

    朱金清说:“我可不敢自比周瑜,瑜另有其人。”

    陈云峰自从三年前开始,便隐约感觉好像有一双大手在无形地操控着自己,也操控着警队所有人,听到朱金清这番话,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但也许破局的关键就在朱金清这里。

    “所以周瑜是谁?”陈云峰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心里却实在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朱金清说:“你们的神探那么牛叉,何必问我,他肯定已经有答案了。”

    陈云峰说:“我刚进门就说过了,你现在主动交待还有希望争取个缓刑,而且交待越多就越有好处,甚至当你供出幕后的大鱼,还有可能给你判个戴罪立功,让你在牢里苟活下去。”

    朱金清说:“你觉得我在乎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死对于不同的人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我的死也许是种解脱,你的活可能是种煎熬,谁知道呢?”说完竟然仰天大笑起来,因为看不到天,目光终于只停留在天花板的led灯上面。

    陈云峰揪起他的衣领怒吼道:“快说周瑜到底是谁?”

    朱金清却还只是哈哈大笑,并不作答。

    这时陈云峰的耳机里传来喜讯,朱金清的手机电脑里的文件都已破解,里面有很多受害人的图片和视频,还有许多网站下载的不良音视频,其中有一个名为“正道的光”的群记录,因为朱金清已被移出群聊,所以不能确定具体内容,但从恢复的聊天记录源文件可知,这个群是全体禁言的状态,只有群主偶尔发些资料和消息,最新的消息内容正是废墟抛尸案的细节。

    陈云峰慢慢放下朱金清,嘴角终于有了弧度,又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朱金清。

    这次换朱金清不淡定了,挤着滑稽的眉毛问:“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陈云峰说:“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你回不回答都不打紧了。”

    朱金清更加困惑,继续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继续问我啊,然后我再打太极,然后你继续问,最后失去耐心,对我严刑拷打,我开始嘴硬,时间一长终于憋不住了和盘托出,剧本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啊,你怎么能停止!”

    陈云峰说:“我不知道你被那个群主灌了多少迷魂汤,但一切都结束了,你大概很快就会被执行枪决了。”

    朱金清怒道:“你放屁!我一个指纹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只要我不认罪,法律也奈何不了我!”

    陈云峰说:“谁说我们没有证据的,我们手上的证据一大把,随便一个都能把你一锤敲死,我劝你早点认清现实,好好珍惜在人间的日子吧,因为时间不会太长的。”

    陈云峰说完就转身要离开了,朱金清赶忙叫住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妥协了。

    “好,我说,我说了。”

    “那你最好说点我不知道的,但我想大概也没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且听听你能说些什么新鲜玩意。”

    朱金清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群主的,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群主这个人就是魔鬼,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魔鬼!”

    陈云峰冷笑道:“很难想象,你这样一个不断残害弱势女性的家伙居然称呼别人是魔鬼,那你是什么,天使吗?”

    “你怎么不明白,我承认我干的那些事肯定不算好人了,但……但是如果我说那些事都是群主教我干的,你怎么想?”

    “呵,你在搞笑吗,就因为群主够神秘,就把这么大的锅甩给人家了?亏你想得出来,脸皮还真厚得可以。”

    “那个群有几十个人,也就意味着可能有几十人我这样的所谓罪犯,但这些人其实都和我一样只是一时迷茫,最后被群主调教成了变态杀人犯,你说我甩锅,你却不知道群主就是造锅的人。”

    “所以你也怕死吧,刚才不是还一脸坦然赴死的样子,现在突然就怂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哪个傻子会想不开啊!一心求死的人都是傻叉。”

    “哦你现在倒成了大明白了,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们约定谁也不能提群主的,可是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就不算是我告密了,我无非就是多透露一点细节而已。”

    “所以群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我不知道,我们所有人互相都不认识,是纯匿名的,因为这样才够安全。”

    “你们就没有人见过群主本尊?”

    “从没有。”

    “被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牵着鼻子走,是你们太蠢了,还是那个群主太神了?”

    “都有吧,我说了我们都是一群迷茫的人,而群主就像我们的指路明灯,是导师一样的存在。”

    “你是什么时候进群的,那个群又建立多长时间了?”

    “我算是第一批人吧,三年多之前刚进去的时候,群里只有五个人,包括群主,后来人越来越多。”

    “他有什么目的,这几年又到底犯过多少案子?”

    “就算每人只办一件,这几十号人,你就可以想象了,但是我猜大家身上应该都不只一两件才对。”

    陈云峰倒吸一口凉气,朱金清接着说:“但是很奇怪,最近的案子明明很完美,却总是被你们破解,后来我们才知道有一个号称神探的男人,他简直是我们的噩梦,费心经营数日,却都在两天内就被发现,不但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说惊悚。”

    “正义与邪恶本就是互相较劲的,你们有魔鬼,我们凭什么不能有天使了,这是世间万物守恒的定律,就像野外中了蛇毒,几步之内也必有解药。”

    “可能是这样吧,所以群主也很生气,他决定过几天就要释放一个超级大招,还说如果再度被那个神探破解,他就把群解散,从此销声匿迹,本来我有机会参与的,可是不幸也被神探拿捏到了,我猜现在应该已经被踢出群了。”

    “所以你也不清楚那个所谓的大招吧?”

    “嗯,我还没有机会接触到。”

    “行了我知道了。”

    “那个警官,我这样算是戴罪立功吧,可以给我缓刑的吧?”

    “帮我捉到群主,一定给你减刑。”

    “那个……我只不过是人家手上的玩偶,你让我反过来捉主人,那不太现实吧?”

    “就看你想不想减刑了,好好想想和群主接触的细节,稍后会有其他队员负责记录,一定要尽可能详细。”

    出来讯问室,陈云峰只觉胸口有如巨石压阵般喘不过气,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李阳前跟上前去递过一瓶水,说:“陈队,看来接下来会是群主和神探的对决啊。”

    陈云峰说:“我就是怕会出现这种局面,总是要神探出手,导致我们都不能独立办案了,发现案情就想着找神探,过度依赖任何人都是极危险的。”

    李阳前说:“这话也不对,我们全队的人可都仰仗陈队你呢。”

    陈云峰说:“那更不对,若是哪天我死了,你们就不办案了?”

    李阳前脱口而出:“就算豁出我的命,也要保陈队周全啊。”

    “臭小子拍马屁也要有个度,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嘿嘿,这不是表达一下对陈队你的仰慕之情吗。”

    “仰慕个屁,我到最后不也是要找神探才能解决问题,说起来我和他有个约定,现在是时候让他兑现诺言了。”

    “什么?”

    再次爬满七层楼梯,陈云峰还是叫苦不迭。

    李淼照例还是先把抽屉里的烟灰缸拿了出来,陈云峰笑着说:“今天就不抽烟了,说点严肃的事。”

    李淼说:“是不是关于群主的。”

    “看来这媒体的信息还挺快,也不知道好不好,可能会让群主知难而退,也或者会让他更加变态,哎,真是不好讲。”

    “那有查到关于群主的信息吗?”

    “并没有,他的ip定位显示在国外,但我猜这人肯定是通过了一些技术手段,本人应该就在我们周围。”

    “嗯,应该是这样,不过你要说什么严肃的事?”

    “哦是这样,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嘛,你到我们警队当顾问,我都跟领导申请好几次了,你上次说再解决一个案子就搬过去,现在案子已经差不多收尾了,领导也已经审批过了,平时你就给大家讲讲课,偶尔有案子就分析下案情,工作很简单,可是有编制啊,待遇也不错,比我的还要好。”

    “我可能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咱们之前都讨论过无数次了,就听我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东西搬过去。”陈云峰说完就站起身准备下手了,环顾周围,又说:“而且你这也没多少东西。”

    李淼赶紧劝阻他说:“陈队你先冷静一下,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哪有说搬就搬的,起码我得先归置一下我的物品。”

    “那就快归置吧,一边归置一边搬。”

    “不是,陈队,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陈云峰咧嘴笑了起来,两手搭在李淼肩膀上,郑重地说:“你已听说群主了,但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他正在酝酿一个针对你的大招,你没听错,就是针对你的,还说这次如果又被你打败,他就彻底销声匿迹,这玩意你上哪说理去,咱们时间不多,最好是在他出手之前就把他制服,不然还指不定会出现多少受害者,所以现在就归置,咱们一起在警局工作也更便利,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李淼听得一头雾水,揉了揉太阳穴,认真地问:“我捋一下,群主知道我的事,而且对我有很大的成见,现在准备出一道难题考我,只要我能答对,他就消失,是这个意思吗?”

    陈云峰突然变得异常兴奋,摘掉眼镜说:“退一步说,真的让他走了先手,那咱们只要破了案子就能把他按住,他还想消失,他上哪消失去?我跟你说这个群主可真算得上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咱们可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李淼还想再说点什么,陈云峰却已拔通了电话讲了起来:“小李快上来,把收纳盒收纳箱乱七八糟的全带上来。”

    李淼无奈地坐回沙发上,声音更加无奈:“陈队啊陈队,可真有你的。”

    过了好一会,李阳前终于拖着箱子袋子上来了,脸上的汗水仿佛刚洗完澡一样充沛,头发全湿了。

    李淼迎上去说:“哎呀实在没必要搞这些东西,我就是说拿个笔记本跟你们走就是了。”

    陈云峰说:“那怎么行,你这七层楼搬一次可不容易,趁着有两冤种帮手还不多搬点,起码换洗衣服要有吧,咱们可能要在警局连干个几天几夜那种,还有你平时喜欢的书,也正好可以和我们队的人分享一下,包括笔记之类的,肯定也不能少,小李准备动手吧。”

    李淼赶紧比划一个暂停手势,“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里进强盗了,这位警官先去洗把脸吧,我自己先归置一下。”

    李阳前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陈云峰说:“还得你们李家人,对你多关照,那就先去洗把脸再搬。”

    李阳前放下箱子直奔洗手间,他不单要洗脸,主要还憋着尿呢。

    客厅只有陈云峰自己,他有些得意地摸着下巴,心里已始想象和群主在讯问室面对面的场景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的语气十分惊悚,当听清楚了内容,陈云峰更加惊悚,朱金清刚被转移到拘留室不久居然暴毙了。

    “怎么会这样?”陈云峰几乎摔倒在地,踉踉跄跄地扶住墙才勉强站稳,冷静了几秒钟,冲着洗手间喊道:“小李,你和神探收拾完就立刻赶到警局,我先撤了。”

    李阳前正在洗脸,没听清楚陈云峰的话,推门出来却哪里还有陈云峰的影子,摇了摇头只得继续回到洗手间。

    李淼的房间不但客厅简约,洗手间也是别无长物,洗漱用品只有一块香皂和一套牙具,奇怪连洗发水都没有,李阳前突然来了兴致,感觉这个神探如此优秀,大概是不缺女伴的,没道理在洗手间就这点东西,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洗手池的下方就有一个小柜子,李阳前看了眼洗手间外边确定没有神探的影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柜子的门,里面果然有东西,但却出乎李阳前的预料,竟是一个头套,头套下方还有一块假发。

    “什么?”李阳前顿时陷入恐慌,浑身汗毛直竖,尤其当继续翻找,居然又发现了好几张女性的照片,且都是最近几年一些恶性犯罪事件的现场照片,当李阳前努力回忆,这些案件最后都是在神探的参与下才破解的,可是这些照片却并不是警队的备份,时间显然更早,也就意味着在警察赶到现场之前,照片就已经拍摄完成了。

    李阳前开始有些精神恍惚,蓦地向后一仰,刚好摔在垃圾筒上。

    噪声把李淼引来了,李淼看到李阳前手里的照片,沉默了半秒钟才说:“李警官啊李警官,你说我好心让你洗脸,你为什么要乱翻我的东西呢,你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

    他一边说一边把头上的假发扯了下来,露出了光滑的头皮,接着又把眉毛也撕了下来。

    李阳前大惊失色,指着李淼说:“你……你……”

    李淼回身把防盗门反锁,丢掉手里的假发和假眉,笑着说:“嘘,佛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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