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今天是于老爷子的六十岁寿宴，上下加起来几乎邀请了整个淮宜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除去那些没有应邀的高门家族，其他来到现场的也占据了整个酒店的大会场。
程可柠到时主会场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于老爷子一副暴发户的打扮，脖子上的大金项链站在门口都能看得到。
程威早早就带着妻女过来了，朱芬打扮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站在旁边，程威则正领着程雨婕笑着和周围的人攀谈介绍。
“老程还是会养女儿啊，雨婕出落地这么标致，现在还是大明星吧哈哈哈！”
程雨婕面带羞涩：“孙伯伯过奖了，不过都是些爱好，哪比得上您事业有成呢。”
程雨婕这一番话说的漂亮谦逊，程威满意极了，周围同龄的中年男人们听这奉承更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没想到雨婕还这么会说话！老程你真有福气！”
“听说今天于老爷子的寿宴也是你们家和他们家的订婚宴，也不知道谁这么好福气能娶到雨婕这样贴心的媳妇儿！”
“哈哈哈要不是程小姐已经订婚了，我还想撮合一下我们家那小子呢”
程雨婕享受地听着这些话，嘴里依然谦逊温和地说自己还有许多不足，实则暗中默认了她是那位联姻的程家女儿，自然又引来一众夸赞。
而另一边程威已经看见刚踏进大门的程可柠。
没钱没房，就知道这死丫头在外面捱不了几天。
今天程可柠卷着栗色的大波浪，高跟鞋修饰长腿纤细，裸粉色的抹胸礼裙随着她优雅上楼的步伐勾勒出绝美而曼妙的身姿。
她当久了幕后导演，也让人忽视了她实则有远高于内娱众多女明星的外在资本。
不少人的注意力被程可柠吸引，程雨婕暗自咬紧牙。
程可柠仿佛有所察觉，毫不客气地坐到她旁边，浅浅一笑。
这丫头！别人都没上桌她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程威火气又上来了，可碍于面子不好在这里发作。
这一来我往的，大家同在一个利益圈子里，对程家的家事自然有所耳闻。
程家虽然在这些年逐渐落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近还刚从明家嘴边夺来一块地皮预备和于家联姻这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不必要的家务事都识趣地不再询问。
宴会即将开始，明炽人还没来，于老爷子满脸焦急地催人问了一遍又一遍，都石沉大海。
今晚最大的重头便是拉拢明家，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于老爷子再急也得主持大局，他忍下不满开始上台发表演讲，于嘉礼一袭卡其色西装站在他旁边。
和南华对赌协议的胜利对于嘉礼来说是一场翻身仗，他因私生子身份不受待见的过往因这场战役的胜利重新在家族提名，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于老爷子也终于在晚年看到了他的潜力。
而今天不光是寿宴和订婚宴，更是于嘉礼彰显家族地位的时候。
他目光扫视过台下，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粉色礼裙的程可柠。
于嘉礼眉头皱了皱。
他不喜欢程可柠穿粉色，太幼稚，这些年程可柠也的确听了他的话和他出门时都会选择更知性成熟的色调
但最近她和以前有些不同。
不但没有强行跟他的组，连消息都很少给他发。
以前于嘉礼很反感她总是黏着自己，可这段时间她真的与他保持距离后他总觉得有哪里很不适应。
但骄傲如他是不可能表露出这种情绪的，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参加我老于的寿宴，下面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犬子今日决定答应与程家千金订婚，婚期未定，届时希望大家前来捧场！”
语落下方一阵阵道喜，程威却尴尬地笑不出来。
他眼睛往程可柠的方向一瞪，程可柠好像完全没听见般夹了一筷子菜。
没出息的东西！
“于老先生教子有方，嘉礼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独自摸爬滚打能到今天不容易啊！”
“虎父无犬子，于老先生的儿子那可是个个优秀啊！”
“就是不知道是程家的哪个女儿？”
“二女儿吧，他们一直走的很近。”
“大家误会了，今天订婚的是小女程可柠。”程威笑着打哈哈。
这于家行事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订婚宴就是这样草草一句话，不说订婚礼仪规矩，现在连人都不告知清楚，还决定答应，白白像他们程家上赶着高攀他们。
他一张老脸全被这个不孝女丢尽了！
程威忍了又忍：“柠柠，今天你订婚宴又是你于伯伯的寿宴，你准备的礼物呢？”
所有人目光齐齐移过来，于老爷子因明炽没来的烦躁稍稍减退，得意地摸了把不存在的胡子。
程可柠还在恍若未闻地自己吃饭。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程威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今天还被于家暗中奚落，他气极一把夺过她的筷子扔在地上。
宴席安静了。
“没有。”程可柠终于开口。
“不光我没有，于嘉礼那份也没有。”
此言既出，于老爷子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于嘉礼眉头皱得更深。
这女人上次还专门嘱咐过她。
“知道为什么没有吗？”程可柠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缓缓站起来，“因为觉得你不配。”
于老爷子一哽：“你”
“年年办宴年年送礼还要被年年挑刺，于伯伯，这您都没记住我——”她目光上移，笑得很甜，“还真是老年痴呆。”
于老爷子气得发抖：“你、你程威！你就是这么教你女儿的！”
而于嘉礼冷眼看她没有丝毫要为她说话的意思。
程可柠突然觉得很荒诞。
这些年，所有人或默认、或故意都在忽视她这个程家的女儿，是真的弄不清楚谁才是于嘉礼今天的订婚对象吗？
不。
无非是看不起现在落败的程家，也看不起她。
从前她觉得只要有爱就能跨越千难万阻，所以哪怕程雨婕借着这些看不起将名分的舆论诱引自己身上，程可柠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她的付出成了不值钱的倒贴，她促成了他的成功却反过来被他嫌弃，最终将她的付出淹没地底。
程威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程可柠，你”
“我要退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于嘉礼倏得缩紧瞳孔，沉声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程可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可柠坦荡地回之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要跟你退婚。”
“我早就受不了你这个虚伪浅薄冷漠无情的男人，也完全忍受不了你那高傲无礼死要面子的爸爸，我不会跟你结婚，当然，如果你们还想继续两家联姻，我这儿还有个妹妹，相信她一定非常愿——”
啪！
一巴掌猛地扇过来。
程可柠被打得头一偏，程威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捂住脸，耳边被打得嗡嗡作响。
就在程威下一巴掌即将扇过来时，程可柠眼疾手快地一把扯过旁边看戏的程雨婕。
啪！
这巴掌结结实实挨在程雨婕脸上。
“啊——”
与此同时，会场的灯光骤然熄灭，全场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没电了！”
“谁在踩我？？”
“别拉我衣服！”
尖叫声、怒吼声、慌乱声接连起伏，场面一片混乱。
程可柠缓了好几秒才适应了在黑暗中的视野。
耳边嘈杂不断，她的心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隐隐生出刺激和冲动。
她摸索着往大门外跑，沿路被挤被撞，哗啦啦地掀翻了无数杯盏酒具。
“程可柠！”
混乱之中，她忽然听到男人含怒的大吼，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一瞬间就辨认出了它的主人。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近乎失控的声音：“程可柠，你在哪——”
程可柠摸索到会场的后门，然后猛地拉开，毫不回头。
程可柠穿着高跟鞋跑了很久，收紧的晚礼服绷得她双腿酸痛。
主会场的后门是酒店里一条安静的绿茵长道。
她脱掉高跟鞋赤脚站在地上慢慢走，跑散的妆发胡乱地被风吹动。
夜色萧索，人烟寥寥，程可柠心灰意冷地缩坐到花坛边，大脑还处于冲动过后的不应期。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清晰。
程可柠茫然抬头，只见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停在她跟前。
男人白衬衫恣意地散开几粒顶扣，他随手关上车门，修长的双腿慢悠悠朝她迈过来。
“漂亮的退婚。”
程可柠嘴角抽搐，别过脸懒得理他。
明炽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不过——”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程可柠，几年不见，搞成这样？”
程可柠自嘲地闭上眼睛。
失去的东西多了之后，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哪怕是她从前最在意的脸面。
“你很满意吧。”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恐怕不是没来，而是早早就在暗中看自己的笑话。
七年前他撂下的狠话终究还是在今天让他心满意足地看见应验，早知道前段时间何必跟他装来装去？
没劲。
程可柠想站起来离开，可弯曲的双腿忽然发麻，她又一屁股坐回去。
月色飘渺，暗流涌动，七月的树林里蝉鸣不绝，就像很多年前，她固执地追逐于嘉礼的每一个夏天。
忽然，头顶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和我结婚吗？”
程可柠惊愕地睁开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疯了吧。
“首先你今晚不用睡大街，上个月被拿去拍卖的你外婆祖传的阳绿翡翠手镯三倍价能收回来，你妈留给你的老宅大概还能保住，你继母还没拿到程氏股份吧哦对了，还有你前男友——”明炽弯腰挑眉，“他新电影最大的投资商是我。”
这一连串话砸得程可柠好半响没反应过来。
沉默之际，一只冰袋贴上她刚刚被扇肿的脸。
程可柠一愣，记忆忽然被拨到好多年前。
挨了父亲耳光的少女怒极跑到后花园‘离家出走’，少年翻墙过来给她送来从家里带来冰袋。
冰凉的触感一寸寸麻木着她脸上的痛觉神经。
程可柠表情精彩变化，憋红眼眶，最终露出得体的笑：“你说的还真有道理。”
冰袋外层的水雾融化成水滴浸润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指缝，她伸手接替他按住。
“可是明炽——”程可柠目露怀疑，“你哪来这么好心？”
她委屈憋红的眼眶映入他黑色的瞳孔。
明炽蹲下来与她对视，半开玩笑道：“因为我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