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程可柠对睡大街的执念非常坚持，一旦明炽有想要靠近强制把人带走的意图，她便像只八爪鱼般紧紧攀附着椅背死也不肯挪动一步。
僵持半个小时后，明炽不耐地双手撑着椅背俯视她：“你一定要睡在这儿？”
程可柠用脸靠着冰凉的椅背，舒服地眯眼睛：“嗯嗯！”
明炽好声好气道：“回家比这里舒服，我们回去，嗯？”
“不回去。”程可柠依然紧紧攀附着椅背，不知想到哪里，有点委屈，“我早就没有家了。”
明炽稍顿：“程可柠。”
“嗯？”
“跟我走吗？”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却也能感受到其中暗藏的认真。
可惜醉酒的程可柠毫无知觉，她茫然地睁开眼看见头顶放大的俊脸，辨认出他：“狗东西我不跟你走！”
边说着她翻了个身，声音提高了几度：“就算这世界上的男人全死绝了，我、也、不、跟、你、走！”
明炽额角青筋跳了几跳：“”
他猛地直起腰，转身就走。
刚好杨峥正过来：“明总，程小姐的住址查到了”
“我管她住哪儿？”明炽冷声。
杨峥霎时噤声。
总裁刚刚还那么关心程小姐，怎么现在就
“杨峥。”明炽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隐忍咬牙，“我看起来很贱？”
杨峥：“？”
这死亡问题。
他感觉自己明天要因为左手打开车门被开除。
明炽也没真指望杨峥回答，他闭上眼沉沉呼气：“走。”
“是。”
“等等。”
杨峥骤然停顿，心惊胆颤。
明炽紧绷着下颚又折回去，从程可柠身上一把扯回自己的外套搭上臂弯：“身上有现金吗？”
杨峥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家老板跳跃的话题：“有，但是只有几百”
“够了。”明炽平复了一下心情，那双桃花眼再次恢复从前的懒散平静。
他随意瞥了眼不远处湖边人工桥下躺着的流浪汉：“去把他身上是军大衣买下来。”
“？”
宿醉的感觉不好受。
宿醉后在大街上躺着吹了一晚上冷风的感觉更不好受。
程可柠是被清晨的阳光刺醒的。
她睁开眼的刹那只觉脑子里面有一万只蚂蚁在来回啃噬，痛的她嘶了一声。
身上披了一晚上的军绿色军大衣掉在地上。
程可柠懵了几秒。
坐直身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夜。
昨天的记忆如碎片般缓慢拼凑，程可柠双手撑着额头眉心紧锁。
房东把她赶出来后她气不过去unlabelled报复性消费完了身上所有的余额。
满桌的烈酒，辛辣冲鼻的气味，躁动混乱的灯光然后她看见一个女孩被渣男推倒，自己气急上前扇了人家一巴掌，再然后
她就被人扔到了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晚上？
程可柠心情复杂地俯身捡起那件掉在地上的旧军大衣，馊味之间竟然还夹杂这一点点柠檬香？？
程可柠努力接受这些奇怪的因果逻辑。
但不管怎么说这流浪汉人还怪好的。
路边的树荫下，杨峥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瞥了眼总裁。
明炽一整晚都保持着望向那边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总，程小姐已经走了，现在送您回名都公馆吗？”
名都公馆是明炽回国后最常住的地方，而他昨晚看着程可柠一夜未眠。
直到女人走远消失在视线中，明炽才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去公司。”
杨峥：“是。”
或许在外界眼中，明炽是明家说一不二的绝对掌权人，他手段果决狠辣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但杨峥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东南亚到华尔街再到现在重新回国，一路多么艰苦坎坷他再清楚不过。
明炽虽然表面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好多次刀刃直逼命脉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其实他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上位者。
明炽到公司的时候junko已经在接待室玩了半天游戏了。
vu集团有条规定，除非总裁本人应允，否则任何人都不准进他的办公室。
“阿炽哥你可算来了我去，你这黑眼圈，昨晚战况激烈啊！”
明炽冷冷地横了她一眼。
junko吐舌闭嘴。
明炽将西装外套扔到一边，松了松领带：“什么事？”
junko跟着明炽进去，大剌剌地躺上他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惬意道：“阿炽哥，我想联姻！”
“咳”明炽一口咖啡差点呛到，“你说什么？”
junko双手托腮，晃着小腿：“联姻啊，我想联姻！”
她兴奋地小跑过去，掏出手机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程可柠许久之前拍过了一则狗血豪门小短片，夺眼球的大标题标红加粗——《一夜七次：豪门老公别太宠》
“呜呜呜柠柠姐真的太会拍了，甜妹和大佬的先婚后爱也太宠了吧，可惜这短剧就一集就下架了，我也想”
“”
明炽面无表情地关掉她的手机：“少看点这些。”
junko不满意了：“怎么了嘛！阿炽哥~哥~哥哥~哥哥哥~我求求你啦，你认识那么多人肯定有长得帅的！对了，上次那个风云集团的ceo叫什么来着？长得太太太好看了！完全是在我的xp上疯狂蹦迪，要不——”
“明爽。”男人忽然叫她大名。
明爽戛然而止，顿时不敢再说话。
明炽一晚上没睡本来就在头疼，还以为她大早上过来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结果就这。
他指节抵住太阳穴，沉声一字一顿：“首先，他跟我一样大你十岁，其次，他有未婚妻，最后，我们家不需要联姻。”
明爽本来就是突然想到那天回国匆匆一瞥的风云集团ceo，毕竟她长这么大除了明炽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可她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真的要发生什么：“哥，你这么凶干嘛，我还没跟你算你把我那傻白甜老爹送进局子十日游的账呢！”
一点小小的教训。
明炽当然知道他那没什么脑子的三叔干不出偷税的事。
“你也知道是十日游。”明炽懒散地靠上座椅，双手交叠于腹。
明爽张了张嘴，突然想到：“可是你不是要联姻吗！”
她越想越对：“前几天我还听四叔五叔说你要为了公司股权和程家的小姐结婚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凭什么你可以？！”
明炽淡淡：“因为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明爽赌气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明炽：“。”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一些无法沟通的女人。
“不过哥，我觉得程家的那位小姐和我气场不和，我不喜欢她的面相。”
明炽敷衍地嗯了声。
明爽嘟囔：“我说真的，我之前随便听过别人聊了几次，圈内对她的风评不太好，虽然人长得一副我见犹怜清纯小白花的模样，天天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哭了，和别人碰上还没怎么的就像个受害者”
“你说的是？”明炽犹疑地打断。
明爽：“你的未婚妻啊。”
顿了顿，她又补充，“程雨婕，那个最近炒作上去的自封新晋女顶流，啧，人不火倒是爱蹭。”
明炽对娱乐圈并不了解，也是最近回国才慢慢涉猎投资影视这一块儿。
“我说哥，你真的真的真的要和这样的人结婚吗？”明爽满脸担忧，“或者说程家有没有什么长得帅人狠话不多的男人，让妹妹我去帮你顶了这灾吧！”
明炽：“别做梦。”
明爽哽住：“”
明炽漫不经心地勾唇：“谁说程家只有一个女儿？”
明爽：“？”
程可柠还没走回去，向瑶已经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
“柠姐，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闻到她身上的味儿，向瑶忍不住皱起眉。
程可柠怀里还抱着那件馊味军大衣，后知后觉地才扔到一边，沮丧道：“我没地方住了。”
“我知道呀。”
“？”
向瑶指了指楼上：“刚刚已经喊了车把你的东西都暂时搬到我家去了。”
程可柠先是一愣，立马感动到眼泪汪汪：“呜呜呜向瑶你怎么这么好啊！”
程可柠被向瑶收留暂时有了住所，只可惜这住所也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以前程可柠从来都是一个人住，没钱的时候就租个一室一厅，有钱一点就租个套房，哪怕空余两个小单间也没想过和别人合租，但她明显低估了当代打工人贫穷的最低限度。
一室一厅的房子难找且贵，所以向瑶是找了个女生合租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向瑶住次卧，床是一米五的小双人床，但这并不是最窒息的。
最窒息的是隔壁的女生几乎每天都会带男朋友回来，并且一到晚上就会传出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动静。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程可柠披散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隔壁床板吱呀的声音好像就炸在耳边。
“你们当初合租的时候没有约法三章不准带男人回来过夜吗？”
向瑶睡眼惺忪地跟着坐起来，显然习惯了：“说到是说了，可她说她带男朋友回来的话每个月的水电费全包了，我感觉也能接受。”
程可柠：“”
“明天去找新房子。”
向瑶一惊：“柠姐你不知道这儿的房子有多难找吗，而且一个人住很贵的”
程可柠直挺挺地躺下去，顶着黑眼圈神神叨叨：“我要找新房子。”
向瑶：“”
向瑶觉得柠姐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起起落落落落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但也不敢问。
贴心的小助理除了跟着老大来回奔波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后面一个星期两个无业游民都在忙忙碌碌地寻找新房源。
就在程可柠快要放弃的时候有个女生突然主动联系上来，她说自己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现在是一个人住，希望能找到两个女生室友。
程可柠这一听可不就巧了吗，她们这边刚好两个女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约了看房的时间。
“请问是程小姐吗？”那女孩身高不高，一头齐耳短发，还带了个厚重的黑框眼镜。
程可柠感觉她有点眼熟：“是我，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腼腆地笑了笑：“我叫钱浅，你还记得我吗？”
钱浅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充满期冀，她小声提醒：“那天在unlabelled”
程可柠想起来了。
她就是那个去酒吧捉奸的倒霉小女孩。
“是你啊，真有缘分。”
“嗯嗯！”钱浅很高兴。
这几天程可柠和向瑶找房子心切，线上app得不到回应干脆就去小区楼下看别人贴的告示，钱浅也是这个时候注意到的她。
三个人一拍即合，当天晚上就收拾搬了家。
从交谈中程可柠知道钱浅是一个兼职化妆师，没有签约具体的公司，平时在家备考公务员。
“我已经考了三年了，可惜我这人就是学不会一直考不上。”钱浅说到这个的时候脸上有些羞愧，“男朋友还劈腿了。”
对父母来说铁饭碗是女孩儿的最好选择，家里反对她当化妆师，她也只能搬出来边兼职边备考。
向瑶仿佛找到知音：“没关系！狗男人不值得！咱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难道不好吗？”
钱浅用力点头：“对。”
向瑶哈哈笑了几声：“对了，还没问你这房子你租到什么时候到期？”
钱浅不好意思地摸脑袋：“下个月。”
向瑶：“？”
程可柠：“？”
“怎、怎么了？”钱浅没看明白她们的反应，脸上更不自在了，“因为我最近都没怎么接到活儿，手头比较紧，所以才想着把另外两间租出去”
“”
很好，三个无业穷鬼凑一块儿了。
程可柠无声叹息坐到一边，向瑶简短地跟钱浅说了一下她们的状况，顺带支付了这个月谈好的房租。
钱浅不理解：“可是程小姐，最近很火的那个青黛眉笔宣传片不是你拍的吗？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呢？”
提到这个程可柠更加垂头丧气。
当时怼明炽怼得多爽，她现在就有多后悔。
理论上来说如果她继续去找青黛合作不会被拒绝，可她已经提前铿锵有力地拒绝过了！
现在的状况就是，大项目仍然被南华垄断接不到，小活儿打钱周期太长，只能勉强顾上眼前的温饱。
最重要的是，万一她那黑心眼的老爹知道她现在搬到这里再把这套房子买了那她可是真的还要顺带连累另外两个人了。
见她不说话，钱浅识趣地没有再问。
三个女生共处一室，相处意外和谐。
钱浅大部分时间都在备考，偶尔接活出去就是一整天，程可柠最近除了接些后期剪辑的零散小单子和向瑶分成，剩下的时间则在思索如何参加七月份于老爷子的寿宴。
这么多年她为了于嘉礼忍气吞声，圈子里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他的未婚妻是程雨婕，自己才是那个不值钱倒贴的小三。
订婚订得憋屈，退婚当然要闹得越大越好。
程可柠愤恨地咬牙。
只不过还差一件晚礼服。
前段时间程可柠为了谋生把自己手头的高定礼服全卖了，又不敢让万施月察觉到异常，只好找到了从来不混这个圈子，并且人在淮宜的许奈奈。
“粉色的礼裙？”电话那边，许奈奈犹豫道，“好像是有一件，我没穿过，但是款式很素。”
许奈奈是生物医药公司的高管，平时免不了出席各种宴会活动，只不过她本人十分低调，常备的礼服款式也不那么抢眼。
“没关系，”程可柠松了口气，“谢谢你啦！”
“和我说什么谢谢？”女人有点担忧，“柠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程可柠垂下眼睛，轻松地笑了笑，“过段时间约你们出来玩。”
许奈奈的速度很快，得知她的新地址后第二天就亲自将裙子送了过来。
虽然程可柠嘴上说没事，但许奈奈心思向来细腻，加上之前听万施月说过她最近缺钱，临走时偷偷塞给她一张卡。
“哎，别急着退，”临走时许奈奈温柔地笑，“我可是要算利息的呀。”
“”
程可柠的眼睛忽然有点酸。
时间很快由春入夏。
于老爷子的寿宴设在隶属于风云集团旗下的君颐大酒店，打的便是一个顺带笼络风云集团的心思。
可惜风云集团的ceo根本不买他的账，递交的请帖石沉大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淮宜另一大巨头明氏集团给了他这个面子。
于是这场寿宴从提前两个月开始大肆操办，每一项都由于老爷子亲自过目，所有规格全按最高档来。
夏日蝉鸣，烈日高照，夸张的横幅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两侧对称拉起，酒店服务生个个穿着齐整，迎接着一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明炽开着低调的迈巴赫停在马路对面，他单手撑着方向盘，蓝牙耳机蓝光闪烁，终于接通了对面的电话。
“上次的raytheon，谢了。”
他回国不久，旧的送去保养，新的私人飞机还没运回来，便先借了一架。
“没事我挂了。”对面男声清冷干脆。
“”
明炽清了清嗓子：“这次还需要你帮个忙。”
“说。”
“你的酒店借我用一下，”明炽看着一辆白色奥迪停到门口，女人窈窕的身影缓慢出现，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他不爽地眯起眼：“电闸总控那边我派我的人过去了，损失算我账上。”
“嗯。”
嘟嘟两声电话无情挂断。
“”
真够见色忘友。
明炽扯扯唇角，摘下耳机扔到旁边。
他靠着后背，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方向盘，直到那抹粉色身影逐渐消失。
恋爱有什么好谈的？
不如直接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