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文字解剖刀
“解释一下？”
老者忿忿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鼻孔里的怒气几乎直直喷吐到了后者脸上。后者只能双手平行地放在大腿上，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可告诉你，今天我听说内部有些小同志已经开始妖魔鬼怪地传起来了，牛鬼蛇神之说也复苏起来了，怎么了？你也想加入唯心主义阵营？”
老者意识到自己愤怒得有些失态，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前倾的身子立正，又才继续对着脸色青白的年轻人说：
“小伍啊，这种事情不应该没有缘由、没有规律，它表面上再离奇、再反常，也一定会在本质上有着可以理解和遵循的内在规律，它总之不会违背这个世界已知的规则。你们查不出来，这肯定是不行的；把这件事归咎于超自然力量和神学，那更是不可原谅的。小伍，我再给你最多两天时间，我希望后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我能看到一份合理的事件报告。”
叫小伍的年轻人抿着嘴点了点头，凝重地抱着桌上的平板转身离开。
老者正要端起桌上的茶杯酌一口，面前的屏幕突然跳出了入访提示。
老者无奈地点开提示框，对着麦克风说了声：“知道了，进来吧。”
两分钟后，办公室走进来几个年轻人。
看着面前的老者，丁熵神色有些诧异。
伊见他如此表现，小声问道：“怎么了？”
丁熵摇摇头，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没想到dm的联络人竟然是位老爷子。”
伊一怔，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动声色地翘起了嘴唇。
接着，伊向面前的老者敬了个军礼，说道：“报告首长，我们已成功将丁熵先生营救出来，目前丁先生身份保密尚且完好，但是信息泄露度……”
老者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接着，老者娓娓说道：“我知道，这也是我们目前比较棘手且亟需讨论的问题。”
老者看向丁熵，严肃的长脸难得露出一丝微笑：“丁熵同志，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
丁熵勉强地点点头，说：“见过首长，您大概就是和我保持联络的‘天鹅’，只是……由于信息加密，您一直以中年女性的身份与我接头……”
老者笑了笑，但笑容很快被敛入严肃的面容之下，他转身面向三人：“大概的情况呢就是这样，很不乐观，自从昨天那篇文章发出后，几乎整个西联的高层和决策者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这样的影响力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其它大洲。”
老者沉思片刻，望了望丁熵，突然又说：“对了，丁熵是不是还不清楚情况？”
伊点了点头，说：“情况比较复杂，所以我建议到这里再向他详细解释。”
丁熵在一旁附和式地颔首，看向了老者。
老者轻轻叹出一口气，呷一口杯中的英国红茶，然后说：“丁熵，你现在的处境对你而言，总体是弊大于利的。”
“昨天下午，一个无名账号在西联新闻媒体平台上发布了一篇名为《失衡危机：解构信息壁垒破局者》的文章，内容大概讲述了当下亚细亚战事局势中信息工程突破对于信息壁垒致命性的作用，以及信息壁垒打破对于战争中各方制衡局面的破坏。许多政客看完这篇文章就跳脚了，不少人今天早上就提交了相关的限制法案，有的人则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文中重点提及的‘破局者’。”
伊和旁边的男同志都看向了丁熵
丁熵瞳孔一颤，说道：“我？为什么？”
老者不动声色地接着说：“这个账号和发布者的身份很神秘，以至于我们迄今也没有查到幕后之人，更不用说dm官方了。这足以说明你面对的势力足够强大。至于他或他们的目的，我们还需要商榷，但对方应该是不怀好意的。”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正是因为有这种强大势力的威胁，许多西联的眼线会不得不从你身上暂时挪开，你的社会压力会小一些。”
“威胁？这发布的人是何许人也，会对西联官方有这么大的威慑力？”丁熵愈加不解。
老者的眉头蹙起，片刻才道：“这件事比较离奇，我已经在让人调查了，希望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丁熵疑惑地看看老者，见对方不太想回答，又转头看向伊。这个目光使伊也紧张起来，她瞟了老者一眼，后者终于开口道：“算了，告诉他也无妨，反正都是正儿八经的科学家。”
伊于是才说：“大约半个月前，西联战略委员会的一个高级研究员遇到了和你相近的情况，那个同样的账号发布了一篇针对他的解析文章，而这篇文章发布后，西联官方并没有第一时间重视，而是简单封号和公关来草草平息事端。”
“那个研究员的当时专业方向是古代铜器工艺复原，然而在那篇文章发出后的第四天，那位官员在委员会的会议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倒在了座席上。更无法解释的事，法医鉴定显示他完全没有任何外伤和既往病史，也没有检出任何有毒物质残留。”
“这宗案件迄今还在调查中，成为西联官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和悬案。你之所以没有听说，是因为西联官方为了顾及颜面，及时封锁了绝大部分消息渠道，包括那次会议的所有直播和录播也被替换成了另一个版本。”
伊说话时，脸色越来越难看，语罢，她也面色阴沉地坐正。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半分钟后，老者的开口打破了僵局：“丁熵啊，这次的事件仅仅相隔半个月的时间，所以当那个账号再次出面时，西联官方不敢再轻视。不出意外的话，你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遭到全方位的秘密监视和调查，你要有几方面准备。”
丁熵缓缓点了点头，说：“领导有什么安排吗？”
老者抬头，似乎在环视房间四周，目光迷离了片刻，终于又聚焦到丁熵身上。他说：“我的建议是，你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和暴露风险，我提议，让你假借被开除的名义和自暴自弃的原因提前回国。”
丁熵听到这番话，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急忙问道：“回国？那意味着我目前的地上、地下工作都要被迫停止了？领导，按照所里的安排，我原本后天会带领团队前往亚特兰蒂海开展一次重要的科考活动，这次活动能帮我们获取不少北大西洋的海洋地质信息，而且我也能接触到一些行业翘楚……离开这份工作，我怎么安排呢？”
老者想了想，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们科考研究院沟通，而且你回国之后，可以相对更安全地继续开展工作，对此组织上会安排的。”
丁熵突然想到了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思虑片刻，他微微点头，说：“我服从组织安排。”
老者再次叹一口气，说：“伊，你带着他们回去吧，注意行踪不要被发现。”
伊站起来，敬了个军礼：“是，首长！”
伊随后领着丁熵两人走出办公室。
丁熵突然问道：“伊，我的电脑是不是还在警局？”
伊微笑道：“别急，早就有人去取你被扣留的个人物品了，估计一会儿就到。”
伊接着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丁哥，你的名声我们早有耳闻，如今你要回国了，希望你不要气馁，更不要辜负首长和组织的期待，希望我们能有朝一日，站在故土上，共饮一局！”
丁熵笑着露出了牙齿，说：“一定！”
……
……
幽蓝色的人造荧光中，体型壮硕的西装男子再一次展开了手中的显示器，显示器上赫然是用户名“σ”发布的四千字长文。
他心中又一次感叹，感叹中被无能与焦急蒙上了一层郁闷的面纱，这面纱像上吊者的绳索不断勒紧着他的脖颈，他怀疑在这根已经持续施力半个月的绳索的威压下，他恐怕很快就要因为神经衰弱而崩溃。
“好家伙，不仅有解剖人的口才，还有解剖人的能力，这样一个人，也许抓到他的那一天，我的职业生涯也就结束了吧。”
西装男子心底无力感叹道，他手里的笔终于落在了公函上的签名处。
一行斜体字落下，显出了难掩的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