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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姑娘家最易受郎君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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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珩昱扫了一眼福安,见他满脸惶恐,啧了一声:“行了,我也没说要摘她的官籍。你去差人回了太后,升柳姑娘为正一品掌药,官籍算在前朝,往后住在齐府,等这边案子料理完了,还到太医院上值。”

    福安转了转眼珠子,旋即躬身称是,当夜便安顿好、把柳砚清和她身边那丫头菀橙迎回了齐珩昱的私宅。但齐珩昱并未明示这柳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自然不会是女主人,可要说是宠妾,却也实在不像。思及她已被升了正一品,福安只能硬着头皮称一声掌药,替她拾掇好住处便匆匆告退。倒是素来胆小的菀橙放下行李,站在屋里环视一周之后,变得神采奕奕:“奴婢恭喜掌药!太后赏了官、齐大人又给您升了官,您今日可是双喜临门了。”

    她惊诧于柳砚清连连升迁,但更感激她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自己,尤其离了那压抑的宫墙,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一时间仿佛忘记了这是那当朝奸佞齐小太岁的宅子。柳砚清弯唇,心道一天被折腾着跑了大半个永宁城,算什么喜事。不过仍一边低头整理药箱,一边接了她的话茬儿:“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这样也好,我不用再费心在宫中周旋,连带着你也不必战战兢兢等二十五岁出宫,往后全心跟着我,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状似无意,她却是要菀橙记着这份提携的情谊,用这样的恩惠得一个忠仆,总好过来日孤身一人茕茕孑立。菀橙果真机灵,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负了她。皓月宫陶氏关起门来大发雷霆,砸了不知道多少茶盏。“太后娘娘不必焦灼,那柳姑娘虽然住进了指挥使府里,但好歹还是太医院的人,每日里也还会给陛下侍奉汤药,没什么变化的。想来应是指挥使这么多年终于开了窍,瞧上了柳姑娘的美色而已。”

    蔚白一面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一面细语替陶氏宽心。“哀家怕的就是齐珩昱瞧上了那丫头!姑娘家最容易被郎君蛊惑。皇帝身边难得有个哀家信得过的人,倘若她日后出嫁从夫,那样高明的医术由着齐珩昱摆布,谁知道会给皇帝嘴里喂些什么!”

    陶氏捏着桌角的手指骨节泛白,心中直悔。早知如此,就应该日日将那丫头带在身边,赏她官籍做什么。现如今这种境地,此人是留着膈应、除也除不掉。毕竟敢在齐珩昱眼皮子底下杀人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娘娘说得没错,姑娘家最易受郎君蛊惑,咱们陛下也是正当年的郎君。奴婢听闻指挥使并没有给柳姑娘定下名分,所以她不算是他的人。您不如下旨令她近侍陛下,镇抚司那位可最不喜欢别人染指自己东西,回头还能要她不成?”

    经蔚白这么一番梳理,陶氏竟也觉着茅塞顿开,左右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坐着束手无策强。已经在齐府安顿下来、却两天没见着齐珩昱的柳砚清并不知道旁人是怎样打自己主意的,她的心思此刻全都落在了小厨房的一盅药膳上。听着前院儿通传齐珩昱回来了,她才将羹汤从锅里起出来,施施然端到了人面前去。“当日初见,只觉大人周身冰凉,想是有寒气侵蚀,早就想给您补补,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才换下官服的齐珩昱见她进来,原还有些不耐烦,听她此言心中却立刻一紧。他确有寒症,不过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这些年已经调理得当了。她却只是近身便能觉出来,当真就这么厉害么?柳砚清抬眼见他又犯了多疑的毛病似的,不由得笑出声,搁下手里的汤碗,接下来的话险些将一旁的福安惊得咳出心肝儿来:“羊肾苁蓉羹,专治五劳七伤、阳气衰弱。”

    齐珩昱闻言一眯眼,静默了片刻。就在福安瑟瑟发抖准备出言替主子请走柳砚清的时候,却见他忽然伸手,稳稳捉住了她还没来得及从桌上收回的手腕,用力将人往眼前一带,语气不善:“阳气衰弱?”

    “外头怕是已经传遍了,大人将我接入府中,却又数日避而不见。我失了面子,不免患得患失,便只能如此猜测。”

    柳砚清抬头,言语中多了几分嗔怪,也不挣扎,反倒顺势离他更近些。福安就算再愚钝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又见这柳姑娘言语暧昧之时主子也并未翻脸,便立刻默默退出去关上了门。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时,齐珩昱一低眉瞧见怀里的人面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旋即明了,目光微微一转,伸手拔下她的发簪。待到柳砚清因为头顶的盘发突然散开而愣怔之时,他已冷笑着将人放开。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府里府外都会有传言,他接进府来的柳姑娘昨夜已经单独进了他的房,怕是要做齐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真是只诡计多端的狐狸。不过他倒也懒得戳穿她,再者今日心情也还算不错,且顺手推她一把就是。于是齐珩昱便顾自理了理衣衫,坐回矮几旁,使劲儿捏了捏手里的簪子,又随便一搁,端起茶盏翻看着外头各地眼线带回来的书信,一副任她自便的样子。柳砚清见他没了别的动作,便也自个儿拣了个绣墩儿坐下,低头转着微微有些发红的手腕,静静听着身旁人翻弄纸张的响声。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坐了不知多久,直等到桌上的那碗羹汤凉透了,窗外的月色也即将隐在云层中,她才又站起来福了福身:“似乎已近子时,大人日理万机也乏了,看来砚清是不便再多打扰,您早些休息。”

    齐珩昱没搭茬,只抬眼瞧着柳砚清起身出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好似她原本就善解人意似的,手脚上的力道竟还故意轻了几分。他有时候挺佩服这个女人的胆子,朝中为官这么多年,趋炎附势的人没少见,但像柳砚清这般为了达到目的全然不在乎名声的姑娘,他还是头一遭遇上。可思及“目的“,齐珩昱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因为他仿佛从来都没有猜到过她究竟想要做什么,若单单如她自个儿所说,只为了名利,又何必羊入虎口般送到他面前来,赌上女儿家的清白、甚至性命。柳砚清的脚步渐渐远去,收回了目光的齐珩昱忽然瞥见一旁映出他那张淡漠脸孔的镜子,霎时想明白了自己没看透的是什么。她身上有一种他熟悉的固执,不是追名逐利,是向死而生。那一晚,是齐珩昱长大成人之后头一回陷入梦魇。梦里是他儿时单薄的身体,跪在马棚泥泞的地上,咬牙对着一个笑容轻蔑、面白如纸的大太监叫出一声又一声“干爹”,而穿着飞鱼服的他站在一旁,想要过去将地上的自己拉起来,却动弹不得。齐珩昱惊坐而起,窗外夜色依旧朦胧,不远处矮几上的那根被他掰得有些弯的素银簪子泛着冷冷的光。他盯了那簪子许久,至天色大亮也再无眠,便干脆起身更衣,而后顺手拾了它出门。柳砚清住的灵均堂离他不远,本就是为了方便看她一举一动而定下的,此时不过半刻脚程。先前才服侍柳砚清梳洗过的菀橙正端着水从卧房出来,见着面无表情的齐珩昱,还没来得及与他请安,便见人径直从大门走向屋内,轻车熟路掀开帘子,手里举着什么东西,戏谑般唤了声“掌药”。“你昨儿走得急,落了簪子在本座这儿,给你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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