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没有人,修个屌的桥?
她说话嗓门又大,动作也很快,把材料从衣兜里取出来,整整齐齐地在铺了玻璃的木头茶几上展开。
旁边那卷烟汉子这会儿卷好了烟,划火柴点着了,边抽烟边瞪大眼睛直咂摸嘴巴:“哇,不得了,这是有备而来啊!”
梁星也是很惊讶,眼睛着了迷似的粘在那些图纸上,说:“画得真专业,虽然我看不懂,但看得出来花了好多心血。朱英雄,听说你之前是排长了……果真是有那股子……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一看这桥就靠谱,要是真建好了,能走好多年!”
朱家乔索性也打开了话匣子,娓娓而道:“书记那是过奖了。不过说真的,我刚才来的时候,也走过了那条旧桥,那是当年我们家给朱善人建的,还搭上了我小弟和我娘的两条人命!说起来是伤心地,但那桥,在起造的时候,就按照能用三十年,能过汽车的标准造的,真材实料有保证,到底谁那么缺德带冒烟的把桥给炸了啊?”
梁星说:“是谁?呵呵,不就是朱善人那个远房侄子朱大业呗。当年游击队来打朱善人家,把朱善人家里打垮之后,叮嘱着我们乡亲们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被报复了。那可真的是活诸葛料事如神,也就是打跑了萝卜头没多久吧,朱大业带着反动派就回来了,一来到就闹着什么清算,‘石头过刀,房子过火,人要换种’……”
朱家乔面沉如水:“操,这套当年在井冈山那边搞过啊,缺德带冒烟的东西!”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我爹和叔伯好歹都有点经验,连夜通知了乡亲们先躲起来,等他们扑了个空,磨过了锐气之后,再带着武器杀回村里。”梁星眼底这时候才划过一道跟他温和外表很不相衬的狠厉,“一个晚上就把他们打了个屁滚尿流连锅端,赶出我们村子!让他们知道,我们广东佬可不是好欺负的!”
“好!”朱家乔高声喝彩!此起彼伏地,几个村干部也一块儿叫好!那卷烟汉子一条腿放在凳子上,挺直了胸脯,满脸骄傲,“我也有份!我提着猎枪就上了!我那会儿预准了朱大业要翻墙跑路,事先拦在巷子里,他过来跑出来了,我对着他屁股就是一枪!谁知道他旁边的跟班给他挡了,那跟班屁股中枪给倒了,朱大业却滚上了他那辆吉普车,开车跑了!”
一说到这里,卷烟汉子直拍大腿,满脸懊恼。
另一个黑皮瘦脸的精干女人满脸善意嘲弄:“梁阿东,差不多就得了啦。你这个猎枪打屁股的故事,讲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了。别说我了,就连我儿子都能够倒着背出来了。朱英雄,我叫赵桂花,是村里的财会,管账的!我跟你说,那座桥上的大豁口,就是朱大业跑路之前炸的!不过他也没跑远,才经过镇上,就被武装同志们给截住了,当场被抓住。他手上的血债跟他那叔叔朱善人相比,只多不少,后来就在县城里跟别的几个大恶霸一块儿开了审判大会,枪毙了!”
朱家乔了然,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呢……我心里纳闷了好些天了!”
赵桂花说:“原本我们早就要把你接回来的,但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们担心……”
“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朱家乔的手往空中虚空一劈,“换个话题。既然现在我回来了,书记,既然现在我回来了,那么这桥就重新修了吧。人工不用担心,我这边有八个大小伙子呢!你这边点了头,等过了会,我们就立刻开干!”
她斗志满满的模样,感染了周围的人,大家纷纷把支棱在椅子上的脚丫子放回地上,都坐正了。一双双眼睛,盯在了梁星身上。梁阿东思忖着说:“修桥要用石料、木料、灰浆……这些都得花钱。但现在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了,用不着交租子也用不着抽那些乱七八糟的饷税,从前年开始,就没有人再饿肚子。这会儿大家再辛苦一下,该买的买,该管山里要的就管山里要,这条桥的帐,怎么算怎么花的值!”
朱家乔听得目瞪口呆,恍惚中,似乎看到了有一个朱家樑。
从前的朱家樑,就是这般念念有词地,手掐口算,就把一条桥的帐目算得个八九不离十!
赵桂花连连点头,说:“对对对,我回头拿算盘一打,细目就出来了。朱英雄,你别看梁阿东长成这个样子,他爹是个教书匠,他自己是村子里的文书。我就是跟着他底下一块算账打杂的咧!”
在梁阿东“什么长成这个样子,你什么意思”的咆哮中,朱家乔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正脸对着赵桂花,认认真真的说道:“是这么个道理。”
热热闹闹的村委办公室里,梁星拿起自己面前,也不知道是谁的铜头烟锅子,往茶几上拼命敲,“砰砰”直响:“都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大家别激动!”
沸腾得跟一锅粥似的村委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了,梁星说:“手续,我可以想办法。钱,集体也能想办法。但人呢?现在各处地方都在搞生产,哪怕现在农闲,大家也都没有个得闲的时候。修水库,建工厂……我们村劳动力不够啊!没有人,建个屌的桥?光是靠八个人,加上朱英雄,九个,那也是远远不够的啊!”
他拽过一张纸,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备注详细的歪扭字迹,说:“不愧是部队里呆过的人,能打能写……”
朱家乔谦虚插嘴:“也就是念了几年扫盲班。”
梁星说:“我是从私塾再跟着武装的同志们学的,那会儿不上不下,去扫盲班超了资格,要真正儿八经做一笔文章看点东西又水平不够。为了这事儿,足足认真学了五年,到今天我还得每个星期去两天夜校。”
他用食指敲了敲那张纸,说:“我盘算着,这个桥,怎么也得要二三十人,一个月的工,才算能建成。这再过一个月,就要到春节了。大家越发的忙了,你这些人,怎么挤出来?从哪儿挤出来?没有劳动力,莫说建桥,就算是运一坨稻草,也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