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短暂而绚丽
晨光微熹，照亮了昌道所河谷，依山而建、玉带环腰一般的昌道所铁道桥上，被飞机炸毁的大豁口修补如新。万事俱备，只欠铺轨。
朱家乔拖着疲惫的身子，直起腰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冻得发木的脸似乎感觉到了些许温度，她眯起眼睛，抬起眼睛，扫过远处的山林。朝鲜的秋季是短暂而绚丽的，河谷底下还有一些苍翠绿意，而远处的林子里，已是染上了橙红玄黄，像一片绒绒的温暖的毛毯子。
要是没有那些上半截秃延绵到下半截秃的炸药弹痕，那就越发的美丽了。朱家乔的眼睛禁不住贪婪地多看了两眼，集合的哨声响了，她搓了搓沾满了灰浆、冻得完全没有了知觉的粗粝双手，整理好头顶棉帽子，身上衣服武装带，收拢好了已用清水清洗干净的灰桶灰刀，把使用崩裂的木筒往脚下踢开，直奔去集合。
整个白天，风平浪静的。
但在那些伪装隐蔽好了的树林里，有展开了的高射炮；营地中，到处蛰伏着警醒的志愿军战士们，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意周围的动静，默默保护着这座大桥。
这种时候，只有纪建褀所在的材料铸造班还有动静，那里的火炉是永远不停息的，正忙着把刚拆下来的废旧钢筋处理好，送进炉子里，废物利用起来！
傍晚时分，司机班才把铁轨运到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工兵营如今已是驾轻就熟得多，见着了铁轨，就跟见到老朋友似的。道钉销钉什么的都给准备好了。正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一拥而上开干的时候，防空哨的枪声响了。
“飞机来了！”
战士们顿时警惕起来，“划拉”一下，如同水银泻地一般，迅速疏散到了各个防空隐蔽点。须臾之间，飞机的嗡鸣声就到了。空中的飞行员一眼就发现昌道所的缺口给补上了，几乎没有犹豫的打开了飞机肚子，准备投弹。
说时迟那时快，高射炮响了，笔直的朝着飞机打出一串火舌。飞机关上舱门，迅速提升高度，拐了个弯飞没影了。收到了防空警报解除的消息，大家又纷纷往回走，手里还都拿着各自的工具。
林朗清稳坐营部，亲自调度指挥，“各单位注意，立刻铺设铁轨。12点半，火车就要到了。”
“12点半？不是明天吗？”通讯员小万一下子急了，一问，林朗清说，“根据实际需要现在有了调整。我们也甭管这个时间了，反正一定要配合志后的安排！咱们一定要把这个路桥修好，把后勤保障给搞好。不然的话，要出大问题！”
他这么一说，大家再无二话，通过通讯员把消息带到了各单位，大家越发铆足了气力，成班的战士喊着号子就把铁轨给生生的抬了过来，技术兵们一拥而上，抡起扳手就给上道钉！
三两下功夫，铁轨就给接好了，也不过是二十分钟。
万事俱备，只等火车！
还没来得及高兴，防空哨枪声又响了！这次来的是三架挂满了弹药的飞机，防空高射炮交叉着喷射，在墨蓝的天幕中划出两道长长的火光弧线。可那飞机似乎是铁了心一般，不管不顾把高度降低。一架僚机被击中了，翅膀冒起了青烟，它拉高机头，飞快地逃窜。可是另外两架侥幸逃脱的飞机，俯身冲向铁道桥，撂下了一大串炮弹！！
随着轰炸，日间绚丽灿烂的山林成了一片火海，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浅窄河沟飞起了三四米高的水柱，河面上的索道更是被炸飞得不见踪影，侥幸剩下的那一根也颤抖得如同寒风残叶一般。
眼看着昌道所大桥又被炸出一个大豁口，第二波的高射炮打过来了，飞机才心满意足地拉高高度走了。
“桥、桥墩坏了！”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喊，工程兵们潮水般涌向了桥的两旁。
只见桥墩处被炸酥了一片，泥沙粉尘，不断的滑落，扑簌簌地，时不时溅起一片烟尘。见此，朱家乔二话不说，抄起安全索往腰上一缠，沿着桥墩子就下去了。
等她来到了炸坏的地方，打起手电筒来一看，顿时皱了眉头：“麻烦了！”
这时候，头顶传来了胡炯峰的喊叫：“排长，下面什么情况？需要我们下去吗？”
同样地亮起嗓门吆喝，朱家乔大喊：“暂时不用，把我拉上去，我要去营部汇报！”
工程技术排的战士们把朱家乔从桥墩处直接拉了上来，看到带头拉自己的就是朱家栋，朱家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有说话，直奔营部去。
……
“报告营长！！”
营部里，仍旧响着彻夜不停的电报声音，林朗清早就等在那儿了，朱家乔的身影一出现在眼前，他立刻迎上去：“家乔同志，昌道所大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当他看到朱家乔紧皱的眉头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朱家乔说：“2号墩的伤需要做灌浆法修复。问题不大……大问题是，我发现桥后方的山体侧面，有大量不规则水柱流出，我怀疑那里蓄积了暗洪，而且因为飞机不断轰炸破坏山体，随时有坍塌的危险。‘堵不如疏’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快进行爆破，引水往下，把水引入河沟里。否则的话，山体崩坏，整座昌道所大桥将会彻底被冲断！”
林朗清顿时蹙起了眉毛，二话不说去取帽子，“走，带我去看看。”
手才碰到帽子，就被邢世新摁住了，邢世新说：“营长，你别乱来。你可是总调度！”
邢世新一句话，提醒了林朗清。林朗清犹豫着，把帽子放回原处，他对朱家乔说：“家乔同志，你觉得要炸那个山体，具体需要怎么做？工程技术排里，除了爆破手之外，谁的爆破技术最好？”
朱家乔说：“桥匠石匠不分家，都是做爆破的好手。要数爆破技术，唐小鹏最好，他就是排里面的爆破手。接下来的，就是我了。除此之外，新来的梁钊也会爆破，还有付三娣、梁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