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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第章天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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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替婷婷姐姐向你道歉,对不起。”

    这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暂且不知道身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门后除了刘宝以外,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是不是找错病房了?”

    何廣提出一个简单的假设,只是这个假设还没站住脚,就被接下来的一幕否定了。

    “和她比起来,我这点小病算得了什么?”

    病房内,刘宝用力捶了一下床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其实,我早就看出婷婷姐姐有点不对劲。去年体育中考的时候,她因为身体原因申请了免考,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最后用‘例假来了’搪塞了过去,然后捂着肚子不说话。唉~你们要是早一年认识该有多好。”

    “事已至此,说得再好听也没用。”

    刘宝有气无力地说道,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出他有多失落。

    “先这样吧,我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

    “嗯,路上慢点。”

    脚步声逐渐拉近,何廣做贼心虚,不打一声招呼就往回跑,还差点摔一跤。宋焱见状,拉着龙翔一块跑了起来,后者疑惑地问道:“我们是来探病的,又不是做贼,跑什么啊?”

    宋焱淡淡地回了句:“你应该没有偷窥别人,或是被别人偷窥的爱好吧?”

    “当然没有。”龙翔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会透露个人隐私,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

    “那不就是。”宋焱及时刹住车,避免和前面的护士相撞,随后转头对他说:“刘宝估计是受到什么打击了,这种时候尽量别刺激他。”

    “我明白了。”

    二人回到病房门口,确认屋内只有刘宝一人的情况下推开病房的门。

    “啊!你们来了。”

    狭小的房间内,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显得格外醒目。病号服的主人此时正倚靠着床头,毫无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两只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对二人的突然到访并未产生多大意外。

    “好久不见……”

    毋庸置疑,病床上的那位少年是刘宝没错,只不过和从前那个阳光开朗的他大相径庭就是了。

    宋焱迟疑了片刻,将门完全敞开。二人相继走进病房。

    “这是给我的吗?”

    “嗯,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就顺手买了一捧。叫什么来着?”

    龙翔小声提醒他:“康乃馨。”

    “对对对,是叫康乃馨。”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鲜花递到他面前。

    “破费了。”

    刘宝接过鲜花,捡起一个空的矿泉水瓶,用钥匙扣切出一个豁口,一个简易的花瓶做好了。

    “挺合适的,谢谢你们。”

    宋焱四处张望了一番,面色愈发凝重,不知该怎么开口。见此情形,刘宝先一步打破僵局,问他们:“李航叫你们来的?”

    “怎么会,当然是自愿来的。”宋焱一步一步挪到病床前,轻轻地拍了拍刘宝的肩,问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住院了?”

    “没事。”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没管住嘴,吃了太多不该吃的。过年嘛,是这样的,躺个几天就好了。”

    “可是,李航说你请的是长假。”

    龙翔察觉到端倪,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这个脆弱的谎言。刘宝怔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说道:“嗨~那是我外公瞎报的,他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啊?”

    “真的没事吗?”

    “没事。”

    “真的吗?”

    “真的没事啦,我干嘛要骗你们?”

    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随后艰难地直起腰,从桌上拿了两个苹果,递到他们身前。

    “大老远跑来看我,麻烦你们了。这儿没有座椅,你们干脆坐床上,顺便和我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龙翔试探性地坐上床,用半信半疑的语气问他:“这床响声还挺大,不会突然塌下来吧?”

    医院的病床大多为单人式,长两米宽一米,床架用不锈钢钢材焊接,质量没的说。别说是三个人,就算何廣、程豪都在,这床都不一定会塌。

    “话说,这儿怎么就你一个?没人来看望你吗?”

    “我朋友刚走。”

    “那你父母……”

    龙翔直言不讳,宋焱及时打断他的话。

    “他的意思是,有人看着会更放心,万一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及时处理。”

    “嗯……”

    宋焱当了两个学期的班长,对14班部分学生的家庭情况一知半解。通过他的察言观色和片面理解,他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你小子,住院归住院,倒是和我们说一声啊。”

    “就是!突然玩失踪,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抱歉。”

    在二人一唱一和的攻势下,刘宝不得不转变态度,卑躬屈膝地向他们道歉,顺带向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

    “前几天出去玩把手机弄丢了,一直没换新的,于是就失联了。”

    “也就是说,不止是我们,连你女朋友都不知道你住院的事?她也没来看过你?”

    这番话并非出自恶意,却实打实地戳中了刘宝的痛处。好不容易淡忘的记忆被强行唤醒,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试着逃避这一切,却在自责的池沼中无法自拔,越陷越深,最终被名为“绝望”的负面情绪吞没,深陷其中。

    “没有,我和她……再也不会联系了。”

    这番话算是印证了之前何廣的猜想,还好他本人不在现场,否则又得听他嘚瑟,还是不分场合的那种。

    “你们吵架了?”

    “没有。”

    “不会是分手了吧?”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宋焱有些急眼了,“别跟我拐弯抹角,说实话!”

    “呼——”

    顷刻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角溢出少许泪花。

    “怎么还哭了?”

    宋焱疑惑地说道,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他有些不知所措。龙翔接过话筒,替他说下去: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不用勉强,有些话咽到肚子里反倒是明智之举。当然,你要是愿意说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宋焱点了点头,在这段话的基础上补充了一句:“确实,但我还是觉得,说出来应该会好受一些。”

    刘宝垂着头,泪水划过他的脸颊,落在蓝白条纹的棉被上,留下一片醒目的痕迹。

    “她生病了,是很严重的病,虽说有治愈的可能,但我们再也不能再见了。”

    “生病和能不能见面应该没有太大关系吧?”

    龙翔毕竟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那一个,阅历和人生经历的不足,使得他无法完全理解“生离死别”四个字的真正含义。换句话说,他无法将自己带入进角色,也无法与刘宝产生共情。

    “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听着跟拍电影似的,你倒是讲清楚点啊,比方说‘得了什么病’、‘具体有多严重’之类的。”

    “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想重复那两个字了。”

    刘宝哽咽着,在二人的鼓舞下,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下去:“胃癌,是胃癌,很可笑对吧?新阳也就十几万人口,怎么会轮到她?”

    宋焱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担任“聆听者”,听他倾诉衷肠。

    “我真是个傻逼,自认为对她了如指掌,还说要给她做个好榜样,结果却……”

    刘宝咬紧牙关,眼里满是自责与悔恨。

    “我真他妈的是个废物,窝囊废!”

    龙翔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了些安慰的话,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她人还在新阳吗?”

    刘宝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她转了学籍,应该在深圳读书。”

    “我听说,深圳那边的医疗技术是全国最顶尖的,什么病都能治。”

    “不……”刘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近乎绝望的声音嘶吼道:“她得的是癌症,还是从小落下的,发病也有段时间了。要是良性倒还好,如果是晚期的话,再好的医疗设备也只能是摆设,顶多起到延缓死亡的作用……”

    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二人无言以对。

    “我在这破地方待了这么久,信息闭塞得不成样子,完全就是个音信全无的状态。她现在人在哪?健康与否?活着还是死了?我通通不知道。有时候想想,与其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没准她早就在上面等我。”

    说到最后,他竟是失心疯般的笑了起来。宋焱见状,顿时怒上心头,一拳打在他左半边脸上,冲他吼道:“你给我清醒着点,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还上去等他,你以为是拍电影啊?如果人死了会去到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的话,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又算什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再说了,你要真死了,你爸妈就白养你十几年了,你对得起他们吗?”

    刘宝低声抽泣,此刻的他完全哭成了一个泪人。在此之前,龙翔、宋焱二人从未见过他落泪的样子,如今算是开了眼。

    “该换点滴了。”

    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女人的声音,应该是负责换点滴的护士。护士推门而入,见到此番情景,她现实一愣,之后不由分说地数落了他们一顿。

    “你们是来探病还是来探监啊?至于把病人弄哭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二人各司其职,龙翔负责道歉,宋焱则不紧不慢地走到护士身前,悄声问道:“打扰一下,我的同学,就是病床上那个,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住院的?”

    “我找找啊。”护士翻了翻了手上的病号单,回答道:“酒精中毒。”

    “果然……”

    宋焱的猜想完全站得住脚。

    让我们调整时间轴,将时间倒退到两个星期前。

    下午六点,傍晚时分,天空中挂着一道橘红色的晚霞,单调而不失唯美。夕阳下,几个孩童正在炫耀各自的新衣裳,温馨的一幕与某个昏暗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宝躺在自家的床上,身体呈“大”字状,眼睛半睁半闭,保持这种姿势也有一天时间了。在此期间,他一口饭也没吃,毕竟双亲常年不在身边,没有年味的年夜饭不吃也罢。

    都说人一旦郁闷,就会将悲愤通通化作食欲。当然,这话放在刘宝身上并不奏效。他明知胃里空空如也,却不愿填饱它,而是采取一种极端的方式。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床底下还有一箱啤酒,应该是去年喝剩的。他暴力地拆开箱子,取出里面的12瓶啤酒。一天时间转瞬即逝,12瓶啤酒成了12个空酒瓶,

    事实证明,8度的啤酒怎么也喝不醉,刘宝依旧生龙活虎,甚至没感到一丝恍惚,这也是他无法容忍的。

    他翻箱倒柜,在冰箱里找到一瓶烧酒。这是外公从老家带来的,有50多度数。拧开瓶盖,白酒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闻着味儿都有些呛鼻子。他握住瓶身,仰起头,辛辣的液体随着重力进入他的咽喉。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碰这么高度数的酒。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意识逐渐变模糊,最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疯了吧?50多度的白酒一口闷?成年人都不敢这么喝。”

    龙翔一脸震惊,音量不自觉的提高了一个度。

    “嘘!这里是病房,小点声,别打扰病人休息。”

    护士两手叉腰,有些不悦。

    宋焱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扭头问护士:“酒精中毒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吧?”

    护士捂着下巴,回答道:“如果只是酒精中毒的话,洗个胃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结果这小伙子不听劝,还没痊愈就想着下床走动,结果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伤到了胯骨,还得回家静养三个月。”

    宋焱眉头一紧,三个月确实不短,几乎抵得上一个学期了。

    “有点久啊,他的学业怎么办?”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两个月也不是不能痊愈。好了,我要换点滴了,你们先回去吧,病人需要静养。”

    刘宝抹去眼角的泪痕,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对他们说:“谢谢你们来看我,放心吧,我不会再犯傻了。”

    白炽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而又富有生机。

    “对了。”

    病房门口,宋焱转过头,冲他挥了挥拳头,然后说道:

    “太阳会落山,也会重新升起。天会黑,也终将变得明亮。”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隔几天就去探望刘宝,宋焱和程豪经常没空,另外两人倒是从未缺席,龙翔负责帮刘宝补习落下的功课,何廣则是和他聊天解闷。三点一线的日子过得飞快,他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可还是缺了点什么。仔细想想,貌似很久没看他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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