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章二皮脸
“翔子，在家吗？”
面前是贴满广告的老旧铁门，刺耳的回音令人心生不悦。
“翔子？”
他在门口叫了老长一段时间，始终没人给他开门。
“在不在啊？”
“吵死了！”
敲了半天，602没动静，楼下502倒是开了条门缝，那人露出三分之一个头，“慵懒”二字都写脸上了。
“他们上午就出门了，估计还没回来。”
“嗯……啊！不好意思哈。”
那句“谢谢”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好改成致歉。
那人说了句“没事”，随后“砰”的一声把门带上。
天气越来越热，刘宝倒是越来越闲，他恨不得把多余的时间分给真正有需要的人。上午十点起床，十一点去外公家吃饭，十二点回家，下午两点半点到龙翔家，结果对方不在家，这下好了，拟定的计划全打乱了。
原计划如下：
14：30 去龙翔家看动画
15：30 和龙翔玩最新的电动游戏
16：00 在龙翔家蹭饭，顺便怂恿他一起去舞房
16：30 与程豪会合
计划有变，“交易”提前。
他心想：反正都这么无聊，不如再拉个人和我一起无聊。
龙翔没手机，刘宝对他不抱有希望。想来想去，干脆给程豪发个消息，让他提前动身。
别看刘宝平时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实际上，他的社交圈并不广，有联系、常联系的始终是那么几个。
打开qq，主页第二个就是程豪。他的头像是日本动漫《声之形》的女主角西宫硝子。这是一部由漫画改编的电影，目前还未在中国大陆上映。
【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直接过来呗。】
十分钟过去了，对方压根没搭理他。
无聊战胜了焦虑，他给程豪打了个电话，响铃不到半分钟对方就给挂了。他气不过，再试几次，耳边传来一个机械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看那一朵朵，菊花爆满山……”
半小时后，刘宝抵达车站，手机突然响了，定睛一看，原来是程豪打过来的。
刘宝不急不躁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震得耳朵生疼。他按下免提键，刚要说话，却被程豪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我上补习班呢，你发什么消息啊？发就发，还打电话过来，我铃声开这么大，全班人都听见了。”
“抱歉抱歉。”刘宝讪讪地说道：“我这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就想让你抓紧时间过来，我好解解闷。”
“都说了四点放学，你四点再打也不迟啊。”
“我以为补习班会提前放学。”嬉闹过后，刘宝进入主题：“你放学了吧，现在有时间吗？”
“有是有，但要怎么过来？”
“……”
只有关键时刻，刘宝才能理解什么是“沉默是金”。
“你知道dl在哪吗？”
程豪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新阳有那么多家dl，你说的是哪一家？”
“就城南那家，你坐601过来，我给你发个定位。”
“只能这样了。”
公交车进站，出于习惯，他找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随身听放在家里充电，他打开音乐软件，点击外放，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一首歌单曲循环四五遍都不觉得腻。车窗打开四分之一，盛夏的晚风拂过脸颊，不算太长的发丝随风而舞。如此悠然自得，比家里蹲有意思多了。
气氛固然悠闲，他的意识却从未跳出脑外，每靠站一次，他就在心里默念一个数，等数到十一，表示离目的地还差一个站。
他在第十二个站下车，步行五分钟，约定一楼集合，门口空无一人，程豪还没到。
刘宝讨厌等待，也讨厌无聊，更讨厌等待的时候无聊。
他摸了摸裤兜，打算给程豪发个消息，结果手机还没拿稳对方就到了。
“抱歉，来晚了，”程豪顶着醒目的“熊猫眼”，说话有气无力的，“有点堵车。”
“怎么蔫了吧唧的，没睡好啊？”
“啊——哈……”他打了个哈欠，“有点吧。
“是不是偷偷奖励自己了？”
“奖……奖励……你太污了。”
和这么个污秽之人做朋友，程豪打心里感到羞愧，心头一热，瞬间就不困了。
“昨晚熬夜谱曲子。”
“熬到几点？”
“大概三点吧。”
“‘你这叫通宵吧？刘宝拍了拍他的后背，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坏笑，“没事，待会儿就有精神了。”
程豪不解地问：“为什么？”
“这么多妹子在你面前跳舞，你还坐得住啊？”
“什……什么啊。”程豪脸上一块红一块白，“我才没那么随便，你这个污秽之人。”
刘宝捂嘴偷乐，笑了半天才缓过来，想到还有正事要办，拉着他往里走。
程豪左顾右盼，一副农村人进城的模样，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阿宝。”程豪顶了下他的肚子，“她们怎么都……盯着我看啊，我脸上有东西吗？”
“放轻松。”刘宝安抚他，“就好比班里来了个漂亮女老师，是个男生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你说是吧？”
不得不说，这个比喻恰到好处，不仅能缓解当前的气氛，还能做到一语双关，将程豪与“漂亮女老师”联系在一起，四舍五入等同于程豪＝漂亮女老师＝帅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dl大致分为三个部门，传媒部、音乐部、舞蹈部。其中舞蹈部离大门最远，大概要走两分钟，路上难免遇到一些熟人。
“刘宝！”
听到有人打招呼，他一回头，顿时喜笑颜开。
“嘿！是你呀，豆包儿。”
人如其名，“豆包儿”个子不高，身材纤细，脸却鼓鼓的，很可爱，难怪叫她“豆包儿”。
“豆包儿”踮脚和刘宝咬耳朵，刘宝笑得前仰后合，频频点头，看得程豪一愣一愣的。
“豆包儿”走后，刘宝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步伐紧凑，脸上挂着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程豪急了，他想知道“豆包儿”和刘宝说了些什么，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好把疑惑憋在心里。
“我说，阿豪……”
“怎么了？”
程豪吞了口唾沫，手心往外渗汗，说话都慢了半拍。
“刚才豆包儿和我说啊……”
“啊？”
“她跟我说……”
“说什么？”
“说……”
“说什么啊？！”
“咋还急眼了。”
“当……当然，能不急吗？有什么你就说啊。”
“她说你长得帅。”
平静的脸说出羞耻的话，程豪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嘲弄我！”
“我说的是实话。”
凡事都得有个度，刘宝是明事理的人，见有些捉弄过头，他赶紧转移话题：“好像到了。”
舞房里，汤婷正在热身，身体跟着音乐的节奏，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刘宝看的有些出神，但随即恢复正常，调侃道：“看见没有，那姑娘比你还高哦。”
“知道啦，我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程豪个子不高，在班里甚至能排下等，因此他坚信“浓缩的才是精华”。
“我去换身衣服，你在这等我。”
“好！”
“当然，你要是想看，我也不是不能委屈自己。”
“……”
两分钟后，刘宝换好舞蹈服。
“先脱鞋。”
“哦哦。”
汤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二人的到来全然不知。刘宝席地而坐，左手撑着下巴，近距离欣赏这唯美的一幕。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程豪还在脱鞋，刘宝已经在鼓掌了。
“跳的不错。”
汤婷害羞地低下头，光润的脸上浮起两朵红晕。
“你看什么呢。”
“抱歉，看你太投入了，也不好叫停。”刘宝笑嘻嘻地说：“这是我朋友。”他转头冲程豪喊道：“喂！阿豪，快过来打个招呼。”
程豪没理会她，他打算和脚下的鞋拼个你死我活。
“该死的鞋！”
程豪久违爆了句粗口，他左腿用力一蹬，总算把这只要命的鞋脱了下来。
“我介绍一下，她叫汤婷，是我的……我的……”
说到一半卡壳了，她接着他的话题接着说道：“我们是同事。”
“同事？”他把疑惑埋在心里，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嗯……我叫程豪，是刘宝的小学兼初中同学。”
“你的耳朵？”
见他一直捂着耳朵，汤婷关切的问：“没事吧？”
“没……没事，老毛病了，我在外面待着就行，不打扰你们。”
刘宝找了个椅子，让他坐在门口。
“孩子们马上就到，我们备一下课。”
“好。”
二人开始讨论，说的都是些专业术语，程豪听不懂，只好刷视频解闷。
说到“练舞”这个词的时候，汤婷的眼神略微躲闪，刘宝察觉到端倪，半开玩笑的说：“汤老师，你好容易害羞啊。”
“哪……哪里有。”她嗔怪地说道：“你别……别老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
拉丁舞比较吃配合，过程难免产生一些身体上的接触。虽说男女有别，但他们毕竟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害羞只是正常表现。
“你要觉得不妥，我去隔壁把我搭档喊来。”
刘宝选择了退让。
“不用。”她低着头，有些扭捏地说：“其实……有你就够了。”
“行。”刘宝尊重她的想法，“那就这样吧。”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人陆续都到齐了。
“今天还是大哥哥和大姐姐教我们吗？”
“对啊。”汤婷笑着点头，“不只是今天，以后都是我俩教你们跳舞。”
“好耶！”
孩子们热情高涨，一个个别提多高兴了。
“汤老师，你还没经过我本人同意哦，这么擅作主张不太好吧？”
刘宝两手叉腰，跟小孩闹别扭似的，别过头不看她。
“我要奖励。”
“好啊。”她大方的同意了，“你要什么奖励？”
“我想想哈。”
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欠着，什么时候有主意了再说。”
“没问题哦。”
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气味，连那些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都能感觉的到。
“咦～”一个长相精怪的男孩冲他们做鬼脸，“刘老师和汤老师真坏，居然在上课的时候卿卿我我。”
“是啊是啊。”另一个看似文静的女生也这么说：“还当着我们的面，羞羞。”
“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程豪彻底无语了，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看这出戏，敢情这家伙只是为了恶心自己？他差点萌生出摔门而走的念头。
“你确定？”刘宝笑了，笑得比以往还要灿烂，“豆包儿就在隔壁舞房，小心‘转角遇到爱’哟。”
“那……那还是算了吧。”
程豪再一次选择了退缩。
在正式授课之前，他们必须亲自展示这些舞蹈动作。这种时候难免会想些污秽的事儿，刘宝进退两难，右手不争气的停在半空。
“刘老师，你不跟着节奏来，这节课就这么过去了。”
“抱……抱歉，我有点紧张。”
刘宝欲哭无泪，要不这么说的话，可能真要被打上“流氓”的标签，撕都撕不下来。
“紧张什么？你以前的搭档都是男生吗？”
汤婷毫不客气的拆穿他的谎言，还模仿他的招牌式坏笑。刘宝无话可说。
“不开玩笑了，我们继续吧。”
后面的流程大致趋于正常，尽管没能展现出真实的水平，但拿来教这些小朋友还是绰绰有余。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这场比做慈善还要慈善的授课就此告一段落。
舞房空调开到18度，尽管如此，刘宝还是出了一身汗，体力和脑力的双重折磨令他难耐。
等孩子们都离开，舞房里只剩他们三个人的时候，刘宝才有时间和汤婷单独聊聊。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你这么卖力？”
“关于这点。”她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说：“你仔细想想，我好像说过。”
“说过什么？”
“孩子们需要我。”
刘宝为人还算正直，但他绝不是那种菩萨心肠的“人间圣母”。像这种做了拿不到好处的事，即使他答应会做，也绝对做不长久。
眼前的女孩与他年龄相仿，却给他做了个好榜样。如此高尚的品德，放眼当今社会，有几个人能做到她这样？实属罕见。
“汤老……汤婷，明天见了。”
“好的，明天见。”
汤婷双目微闭，给予他一个甜美的微笑，这个笑容比他见过的任何人或物都要美好。
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疲惫，发自内心这样想：
“真希望这个笑容能伴随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