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授业

    晚来风愈急，碎碎星星的雨落了些。

    “小姐，快寻个避雨的地方吧。”阿苏用袖子堪堪替白伊遮着雨，也不好埋怨自家主子，眼看着天色昏沉还非要散心。

    “遮好你自己。”白伊小步跑着，玉般的指尖指向一处草木繁盛处，“我记得那里有座亭子，去避避雨。”

    说着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形象。

    亭子中有稚童音色，在讨论这雨该有多大，几时能停，见衣着不俗的白衣少女冲了进来，一时噤声。

    接着阿苏便也到了。

    白伊四下看了一眼，有两个孩子她是熟悉的，经常来讨点心。

    矮小的那个是卖饼孙寡妇的儿子陈康，眼睛灵气的女孩是缝纫铺子的付晓晨，唯有那个眸色几分郁结的小男孩，穿着普通人家穿不起的衣服，白伊并不认识。

    三个小孩气氛有些怪异，大眼瞪小眼。

    “晓晨，给姐姐介绍一下新朋友。”白伊眨眨眼。

    付晓晨大大方方道：“这是人美心善的白姐姐，这是小哑巴董岳知。”

    小男孩声音很小很没有底气的反驳道：“我不是哑巴。”

    亭外的雨倏忽大了起来，遮住几分人声。

    “我就说这雨要下大吧！”陈康立刻大声道。

    “大了大了，大了又如何，一个都回不了家。”付晓晨没好气地说。

    白伊疑惑问道：“你们是逃课了么？这个时候怎么不在私塾？”

    三小童面面相觑。

    陈康先笑出了声，“我娘说我不用上学，长大了跟她学手艺当个卖饼郎就好。”

    付晓晨立刻在一旁补充道：“陈康的母亲是寡妇，靠卖饼养儿子，抛头露面的，街坊嘴碎，她也挣不到多少钱，哪能供他上学。”

    陈康作势要打，付晓晨也不怕他，叉着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小女孩接着又帮唯唯诺诺的董岳知解释道：“小哑巴家里专门请了讲师。他母亲没入门就生了他，所以他天天被排挤只好同我们玩到一处。”

    付晓晨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俏皮道：“嘿，至于我嘛，我倒是想读书家里也有点儿钱，可我是个姑娘家。”

    白伊戳了戳她的脑袋，“就你是个口齿伶俐的。”

    付晓晨笑笑，便当夸赞了。

    白伊灵光一动，不顾白裙拂地蹲下身，“若是真想学，我来教你们呀。”

    阿苏张大嘴巴，挥着手臂就要说“不可”，话未出口却被小姐的眼神吓回肚子里了。

    “你？”陈康质疑，“你是女娘你能会什么？而且我们也没有钱请你。”

    “不收钱，我还给你们带点心。”

    白伊眉眼弯弯的模样，神似骗小孩的笑面虎。

    付晓晨立刻将手举得高高的，“白姑娘我信你，你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白伊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好，每日用完早膳过来，要是姑娘我没来你就自己去玩。”

    虽然只拐得一个小童，白伊仍是发自内心高兴的。

    小丫头极上道，立刻改了口，“白先生莫要担心，陈康心里也是想学的，小哑巴在家根本学不好，他们到时肯定都来。”

    两个男孩面色一窘，着实是被说中了。

    白伊捋了捋看不见的胡须，老成地点头，“晓晨甚是聪慧，为师很欣慰。”

    夜深，烛火幽浮。

    阿苏几乎整个人没在黑夜里，看着自家小姐秉烛读书。

    烛火中唯有一双手和一卷书，似镀金光，隐在黑暗中又有些吓人。

    细细碎碎的呢喃声后，白伊打了个哈欠对丫鬟说：“阿苏你去睡吧。”

    阿苏摇了摇头。

    又听得一阵呢喃声后，阿苏不由得也打了个哈欠。

    烛火忽然跳了一下，某人僵直身子。

    “阿苏？”白伊声音很小。

    “我在啊。”阿苏的语气中尽是疲惫。

    白伊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太黑了根本看不见你。”

    “姑娘为何不多点一盏灯？”阿苏揉了揉眼睛。

    “给阿爹发现了可是要挨打的。”白伊心有余悸。

    小姐你还知道啊。阿苏心里无奈。

    “小姐……”阿苏蹙眉，“你为何要教那些孩子读书啊？你一个人也就罢了，小姐任性惯了有老爷护着，如今又多了一个小姑娘。”

    丫鬟欲言又止，似有话没说完。

    “误人子弟牵连他人是吧？”白伊倒是懂自家的丫鬟，她笑笑，“你说我要是真教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岂不圆满？”

    白伊放下书卷，“阿苏你若愿意听我授业，那真是再好不过。”

    阿苏摇了摇混浊的脑袋，心想小姐大多时候聪明机智，八辈子的糊涂都放在读书一事上了。

    白伊知道没能说服自家丫鬟，又正色道：“她宋寒松都可沙场九死建功立业，我也自认读书一事不输男儿！”

    阿苏昏昏欲睡根本不想插话：这又关宋将军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