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逆流而上
“故事要从五年前的迈阿密说起——
柳荧荧十岁，父母离婚，她跟着母亲到了美国生活。
一晃八年时间过去。
那个喜欢冲浪，喜欢攀岩，喜欢跳伞，喜欢各项极限运动的女孩，迎来她的十八岁。
她想要一辆车。
于是，离婚八年的爸爸妈妈一起凑钱，买了辆敞篷小跑，作为她成年礼的生日礼物。
那天晚上，柳荧荧很开心，带上妈妈一起，出门试驾。
她不算是新手，早就用朋友们的车，练过两年，但是妈妈不放心，依旧在副驾陪伴。
可即使如此谨慎，还是出事了，一辆疲劳驾驶的货车失控，朝着他们冲过来。
柳荧荧的妈妈，当场死亡，而柳荧荧，则是永远失去了她的左腿。”
故事讲到这里，商显和第五肆极其专注地盯着周博城。
周博城隐隐猜到些什么，双肩微微颤抖着，脸色由白转红，外露的情绪，极为复杂。
商显接着说道：“在那场事故后，柳束恭接回柳荧荧，带在身边照顾。柳荧荧用了很长时间，才从妈妈去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在爸爸的鼓励下，开始适应假肢、学习站起来，尝试跑、跳。她已经尽可能，让自己像个正常人。”
“可那只是外表。她的阳光和乐观，只是伪装给爸爸看，避免他过于担心。你就不奇怪，流光工作室的员工，为什么都是不良于行的残疾人吗？仅仅只是因为柳束恭心慈……”
“不，他是想要利用环境，潜移默化地治愈柳荧荧内心的伤痛。柳荧荧的母亲，是一位服装设计师。他知道这间工作室，一定会成为女儿思念妈妈的情感寄托，同时，他也想借助更多腿脚不便的人，向女儿传达独立自主的坚强力量。”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总有要老到死去的那一天，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拥有自己的社交圈，能够真真正正站起来，走出去。可是……”
“柳荧荧自卑。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残腿。她甚至无法穿短裤短裙，她不愿意露出来。直到一次巧合，她看见工作室在准备的一批人鱼尾的演出服装，她真的很喜欢水，从小就喜欢水。”
“不如做鱼儿好了。鱼儿没有双腿，依旧自由自在。这么想着，她开始沉迷于各种人鱼尾的服装。柳束恭难得见女儿对什么事情有了执着的热情，自然全方位的支持，他还鼓励女儿，大胆分享照片，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可让柳束恭最后悔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商显的话，戛然而止，她拿起旁边的水壶，猛灌两口。
周博城的情绪平静下来，面如死灰，内心不再做任何情绪上的挣扎。
商显和第五肆对视一眼，有些遗憾特地跑这一趟了。
第五肆接着说道：“鱼尾潭之行，是柳荧荧答应柳束恭的最后一次人鱼系列拍摄。柳束恭担心她越陷越深，越容易封闭自己，父女俩在前一夜，就此深夜谈心。那时候，柳束恭才知道，他的女儿并没有沉迷于拍摄人鱼尾的虚幻赞美，她早就蓄满勇气，准备公开残腿，借此，去鼓舞更多像她一样，差点藏匿缺陷，怯懦一生的人。”
商显拍拍周博城佝偻起来的后背，“这就是柳荧荧想要拍摄‘逆流而上’的原因，她确实有想传达出去的立意。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周博城像鸵鸟一样埋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他的鞋面上。
这片湖泊很静谧，附近几乎没有走动的人。
听说总有学生投湖自杀，以至于周边闹鬼的传言愈演愈烈，就是青天白日，也显得阴气沉沉。
周博城的无声落泪，升级成痛哭流涕，他用膝盖夹住脑袋，哭得嘤嘤呜呜，好似鬼嚎一般。
商显听见高架桥上有警笛声，正在由远及近。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审讯”了。
第五肆直言：“你是药物化学专业的学生，不只是我们怀疑，估计警方，也正在搜查相关证据的路上。既然柳荧荧的尸体找到了，依照现在的检验手段，不难分析出她体内的药物成分，再顺腾摸瓜，掌握实证，只是时间问题。”
周博城不是傻子，在早上得知柳束恭报案，柳荧荧尸体出现后，他就知道，一切再无挽回机会。
他将哭得充血的脑袋，从膝盖处抬起来，带着哭腔忏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原本，只是想恶作剧，我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看过她的照片，她站在冲浪板上，像一条体型流畅的旗鱼……”
周博城带着抽泣的鼻音，继续哭诉，“莹莹姐的主页上，有她小时候拿游泳冠军的照片。她的文案里说，水，比空气还舒服……我想，她应该很会浮水！我明明控制好了剂量，严格控制好了剂量……”
第五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还真是会顺竿爬。
商显很配合周博城，适时抛出话题，“你的剂量，是按照体重计算的吧？”
周博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使劲点头，“只是短暂的麻痹作用，最多是单肢麻痹。她被称为浪花公主什么的，不至于沉底的！真的！我原本……一切都计算好了。”
他的话音低下去，抿着嘴，涕泗横流，看起来无助极了。
商显瞥一眼第五肆，见他不接话，于是好心叹息一声，“可柳荧荧是义肢，你这剂量浓度不对，她沉下去了。”
“我没有想到她就那样沉底了！”周博城用袖子擦着视线模糊的泪眼，语带哭腔，“自从荧荧姐的人鱼照走红后，无论线上还是线下，总有人将她和我妹妹小羽的精灵照做对比，还说小羽抄袭，说小羽借鉴，说小羽东施效颦，依葫芦画瓢都学不到精髓，样样不如她！”
“就因为荧荧姐社交少，更显神秘，而我妹妹喜欢泡吧、喜欢交友，所以小羽就备受恶意揣测，成为谣传中的外围名媛。”
“我只是想要恶作剧，帮小羽出出气，拍下柳荧荧穿着美丽人鱼裙，在水中扑腾，宛如水鬼的丑样子，来打破粉丝滤镜罢了。”
他胸膛起伏着，十分恰当地流露出眼神中清澈的愚蠢。
一个冲动又幼稚的男大学生么。
还是个伪妹控。
商显和第五肆同时起身，朝着湖边的大树背阴处走去。
周博城微微一怔，正疑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哥哥”。
他红着眼睛回过身，看见妹妹带着两个警察，朝着他快速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