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生不见人
皮卡车行驶在颠簸的山路上,三十分钟后,抵达距离安隐镇最近的舟浆县。
露天的货箱清空。
大爷大妈大叔大婶牵着各家的牲口,往集市去。
一个大爷收拢一沓零钞,捋得整整齐齐,过来敲玻璃窗结账,“第五家的小二十,这是我们的车费,一共九十块,你收下!”
商显抿嘴偷笑,镇子上的人,似乎都喜欢叫第五肆为二十,也是,四五二十嘛。
第五肆笑着回绝,“陈爷爷,不用,就顺个路的事,不费钱。你们几点忙完,我看返程能不能接上你们。”
陈爷爷将钱从窗户口扔进去,“必须收钱!我们带着牲口,上公车不方便,怕熏着人。回去没有牲口,我们就坐公车了。你带着人女娃娃进城,好生招待。走了!”
他牵着羊,背着手就走了。
第五肆失笑,捡起散落在裤子上的零钞。
商显问:“你的皮卡经常这么热闹?”
第五肆摇头,“我很少出镇子。”
商显调侃道:“以后我们出镇子的机会多,能赚不少外快。”
第五肆看向陈爷爷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沉默许久,才挂挡掉头,“今儿是因为他老人家在,往日,可没这外快。”
第五家当年被驱逐出安隐镇,能活下来,付出过超乎伦理纲常的代价。
小皮卡驶离舟浆县,继续往东一百五十公里,赶在十点之前,到达榕城。
流光工作室位于榕城的老城区,是一栋独门独院的自建小洋楼,上下三层,带百平米左右的小院。
院门口攀着凋零的凌霄花。
商显摁响门铃,抬头,将手机屏幕对准摄像头,“您好。”
手机屏幕上是她根据记忆,绘制出来鱼尾裙。
大门解锁。
商显和第五肆前后脚进入。
一楼就是流光工作室,有好几位设计师,正忙在剪裁打板。
商显和第五肆正好奇地四下张望,听见楼梯间传来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上来。”
两人齐齐抬头,看见二楼站着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清清瘦瘦,戴着厚底的金属边眼镜,浮肿的眼袋青黑青黑,气色十分虚。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快速上楼。
楼上是私人起居室,进门就是一间带阳光房的茶室。
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拎着小紫砂壶,目光呆滞地淋着茶宠。
商显撞一下第五肆胳膊,悄声提醒:“念台词。”
第五肆斜睨她一眼,上前两步,并不打算报上姓名,直言问:“您是柳荧荧的父亲,柳束恭先生吗?”
在网上搜到的柳束恭和柳荧荧的合照里,柳束恭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可眼前的男人,瘦得都脱相了。
商显不待男人回答,就抢先说道:“看骨相,他就是。”
第五肆再斜睨她一眼,看骨相谁不会!
中年男人也在打量他们,见这两人都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显然不是为生意上门。
第五肆也没想过旁敲侧击问,太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道:“您能告诉我们,有关柳荧荧小姐,失踪当天的详细情况吗?”
中年男人忽地一下站起,“你们什么人!”
这一年半来,上门打探他女儿消息的人不少,大多是哗众取宠,想借此编写离奇文案,赚取流量的自媒体。
他曾经豁出去老脸,顺着那些人胡闹,可抱有的希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她的女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商显从背包夹层里取出两张彩印的图片,问:“为什么我看见的鱼尾裙与流光工作室网店展示的鱼尾裙,不太相同。”
她将有细微差别的下尾端部分,圈了出来。
因为屏幕分辨率的问题,从手机上,肉眼看不出有差别。
她也是在锐化打印时,发现网图里的鱼尾裙右下侧鳞甲的渐变颜色更深。
此后,她又翻开柳荧荧生前社交账号里的其他人鱼妆照图,基本都是右尾下端渐变颜色更深。
柳束恭的目光定在商显绘制出的那张图片上,手指不受控地发着抖,好半晌,他才用轻微的,生怕吓着人的语气,温和地问:“小姐,您这图,从哪儿得来?”
商显:“我用photoshop画的。”
柳束恭的目光愈发迫切,却努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您在哪儿,看见的这套鱼尾裙?”
商显没有回答他,提出条件,“你先告诉我们,柳荧荧失踪当天的情况,巨细无遗。”
第五肆补充,“我们能根据一条鱼尾裙,查到流光工作室,您应该能看出我们的诚意。”
柳束恭心里的热切,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他冷静下来,满怀警惕,“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商显想了想,脸不红心不慌,答:“惩奸除恶!”
柳束恭眼里的怀疑更甚。
第五肆无奈,换了一套说词,“柳先生,您跟很多人求助过帮忙寻找柳荧荧小姐吧?可他们上门带来的是一整页的犀利问题,而我们,带来的是您想要的线索。这还不值得你搏一把所剩无几的信任吗?”
柳束恭抬了抬眼镜,“我的信任,确实所剩无几。”
商显又点了点图片,“等价交换,各取所需。”
柳束恭靠回椅子里,那一天的情况,他反反复复铭记,反反复复后悔过,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记忆深处!
“那是前年的夏天。荧荧又要出门拍照。我因为临时有一批材料,要找工厂确认,没有跟去。”
“本应该是寻常的一天,晴朗,炎热,用荧荧的话说,很适合在户外拍摄人鱼戏水的大片。”
柳束恭回忆起女儿俏皮的模样,嘴角带着难以抑制的浅笑,“她说这一次,选了个小众的宝藏地,风景很美,而且不会被人围观。还说联系了朋友的哥哥过来摄影,说那是位圈内拿钱都请不到的隐秘大咖,出片率非常高。”
“她那天很兴奋,临出门前,还笑着跟工作室的每一位伙伴拥抱,问大家晚上想吃什么,她顺便带回来。”
柳束恭语气低沉下去,沙哑得就像嗓子里蓄了刺,“她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接,我等到天都黑了,我问过她所有的朋友,可是警察上门了,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那男孩子,一见面就冲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