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晚饭。
有了乔卿这个能说会道的饭搭子，再配上热腾腾的家乡菜，封缙云比平时足足多吃了半碗饭。
看来明天要加练了。
他感叹着放下筷子。
可才一抬头，就看到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卷发青年坐在对面，正静静地撑着下巴打量着他，难得安静下来，目光若有所思。
封缙云的动作不禁停顿了一拍。
他发现乔卿似乎有动不动看着人发呆的习惯，但封缙云不确定对方是只对自己这样，还是一直都有。
所以他犹豫着问道：“我脸上有米粒吗？”
乔卿摇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走到行李箱旁，从里面掏出一个相机，稍作调试之后，把镜头对准了坐在灯光下的封缙云。
“脸稍微往左一点点……身子不要动……对对对就是这个角度！眼睛往我这边看，稍微笑一笑！”
作为演员和明星，封缙云早就习惯了应对镜头。
因此对于乔卿突如其来的行为，他只是愣了一下，便很从容地配合起了指挥。
乔卿举了一会儿相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沉思片刻，突然把相机放在桌上，快步走上前。
青年微微俯下身，用右手指尖轻轻抬起封缙云的下巴，带动他的脸颊稍稍侧过来一点，利用头顶的吊灯勾勒出男人清晰深邃的轮廓线。
这是人像摄影中一种独特的布光效果，伦勃朗光。
拍摄时，被摄者脸部阴影一侧对着相机，灯光照亮脸部的四分之三，使眉骨和鼻梁的暗部自然连接，其余部分隐藏于光暗之中。这种三角光可以增加被摄者脸部的深度和表现力，是非常经典的一种打光方式。
封缙云一直垂眸安静地任由乔卿摆弄，俨然像一位敬职敬业的男模。
无人注意的角落，在被卷发青年带着温热的呼吸靠近的那一刹那，他放在桌面上的指尖却微微瑟缩了一下。
“抱歉，我其实不太会摆静态的姿势。”
男人轻声道歉。
因为两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轻柔起来。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甚至添上了几分微微混沌的气声，宛如情人耳鬓厮磨时的低语。
乔卿没发现封缙云声线中暗藏的涩意与晦暗，他只觉得男人在耳畔这么低声说话有点奇怪，让他耳朵痒痒的。
他揉了揉耳廓，重新站直身体，好奇地问道：“封哥你都拍了那么多部电影了，居然还不会对着镜头摆姿势吗？”
“那都是动态的，再说了，演员要是一直看镜头，会被导演骂死的。”
封缙云这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在剧组会骂人吗？”
这个问题其实封缙云第一次见乔卿时就在思考了。
乔卿一看就是个不会发火的小年轻，封缙云甚至有些担心，觉得他以后会压不住那些经常混剧组的老油条。
“我骂人可凶了。”
乔卿朝他龇了龇牙，凶巴巴地摆出一副恶人脸，“剧组的人都怕我。”
“是吗？”
封缙云挑挑眉，淡定道，“我不信。”
乔卿哼了一声，含糊着低声说道：“你要有机会来我的剧组就知道了。”
封缙云知道乔卿是在向他抛橄榄枝。
可他之前已经找借口拒绝过了王导一次，如果这时候进组，岂不是明摆了是在打人家的脸？
封缙云有些歉疚地想，虽然自己暂时不可能去乔卿的剧组，但如果之后回国，或许可以找机会去探个班。
“这样就好了。”
正当封缙云浮想联翩的时候，乔卿终于为他摆好姿势，找到了一个自己觉得可以的角度。
他后退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封缙云此时的状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相机。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拍照了？”
等乔卿拍完照后，封缙云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含着笑问道。
他现在心情很不错，晚饭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股郁气更是一扫而空。
“刚才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好的角度，想做就做了。”
乔卿欣赏着相机里自己的杰作，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觉得封缙云真是太谦虚了，自己这辈子就没拍过表现力这么强的模特。
他对这张照片爱不释手，献宝一样地把相机递给封缙云，眼巴巴地看着对方：“怎么样？”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
画面中的男人随意地依靠在桌边，一手捂唇，修长的食指指尖轻轻按压在颧骨部位，凌乱的碎发下，一双如寒玉般雕刻的幽深双眸直勾勾地望向前方，深邃的阴影勾勒出分明的轮廓线条，恍然间，竟给人一种金石刀戈般的凌厉错觉。
极简色调烘托出冰冷的距离感，男人宽阔的肩膀和健壮的身材堪称禁欲系西装暴徒，但侧头单手勾住领口解扣的动作，和唇边勾起的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却为只有黑白灰三色的画面增添了一份令人血脉偾张的情欲色彩。
犹如烈性的威士忌和冰块的碰撞，荷尔蒙与禁忌感交织。
——性张力扑面而来。
“拍得不错。”
封缙云垂眸看了一眼，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乔卿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模特长得帅。”
他笑眯眯的，适时送上一记马屁。
封缙云笑了笑，没接招。
“不过你这相机……”
“朋友送的，很早了，”乔卿很爽快地坦白道，“放在当时性能还不错，但现在肯定比不上新出的，就是一直舍不得换。”
封缙云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挺恋旧。”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抛开设备不谈，无论是从构图还是光影，这张照片都十分可圈可点。
“那你接下来的拍摄，不会也打算用过时的旧设备吧？”
但封缙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有些钱，最好还是不要太省了。”
“放心，拍电影嘛，肯定得用好设备的。”
乔卿笑嘻嘻地说道，
他兴致勃勃地又用这台相机给封缙云拍了几张照片，知道封缙云不喜欢微博发自拍，于是便决定暗自珍藏起来。
封缙云也由着他拍。
他很喜欢乔卿给他拍照时，一心一意专注凝视的模样，以及在发现绝佳角度时脸上陡然绽放的惊喜笑容。
他知道，这是一个导演看到缪斯的眼神。
封缙云却情不自禁地有些出神。
四下无人的寂静夜晚，温暖的灯光洒在餐厅明亮的瓷砖上，不知不觉，挂在墙上的时针又走过去一格。
等乔卿又拍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着任由他摆弄的封缙云突然出声道：“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拍我的正面照。”
乔卿“嗯”了一声，蹲在地上一边低头调参数一边说道：“封哥你的眼睛很好看，不多拍几张太可惜了。”
封缙云轻轻咳嗽一声：“是吗。”
他被乔卿夸得心花怒放，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正要继续说话，突然，乔卿放在一旁的电话响了。
“抱歉啊封哥，我接个电话。”
“嗯。”
趁着乔卿接电话，封缙云心情很好地起身收拾餐桌，又顺便洗了碗。
哗啦啦的水流声中，他听到了外面乔卿拔高的声音：“啥？什么卷发美女？”
封缙云擦盘子的动作一顿。
他不动声色地关小水龙头，竖起耳朵开始听那边的动静。
“我是真不知道啊！”
乔卿嚷嚷道，语气十分恼火，“我之前不都跟你讲了吗，我到国外是跟封缙云住在一起，在机场接我的也是他，我怎么知道还会有狗仔偷拍我们？”
封缙云微微皱眉。
他关掉水龙头，擦着手过来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打的电话？”
乔卿握着手机，一脸难以言喻地扭头对他说道：“是我朋友。封哥，机场那个狗仔把我俩的照片传到了网上，现在你的粉丝和网友们在热搜底下吵得厉害呢。”
封缙云不明所以地问道：“他们为什么吵？”
“那张照片只有背影，他们把我当你女朋友了！”
乔卿气不打一处来，跳脚道，“我只是几个月没剪头发而已！那帮人是眼瞎吗，我这么大的骨架能是女的？还热辣卷发美女！”
封缙云没绷住，狠狠笑场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咳嗽两声，边笑边打趣道，“在男扮女装这方面，你不是很有天赋吗？”
乔卿噎住了。
他老脸一红：“封哥，你看到我之前上新闻的事儿了？”
饶是乔卿脸皮再厚，面对封大影帝充满着揶揄笑意的眼神也有些顶不住。
他跟满帆风胡扯了两句，挂断电话，气势汹汹地拉着封缙云，把他硬按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这个姿势……
封缙云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又有些发紧。
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无奈意味，他偏头问道：“你又要干什么？”
“辟谣！”
乔卿气势汹汹地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了他们两个的正脸：“那帮狗仔简直太离谱了，我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传我俩的绯闻？我得让他们好好看看，我跟封哥你绝对是百分百纯洁的兄弟情谊！”
封缙云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和乔卿一站一坐，身体紧贴，乔卿的一条胳膊还绕过脖子揽了过来，青年蜷曲的发尾微翘，蹭得他的脸颊微微发痒。
“三，二，一——茄子！”
这张合照被发到了微博上，谣言瞬间不攻自破。
封缙云的粉丝们：！！影帝的生活照！
这下子，立马就没人关心什么假绯闻了。
再说了，封缙云出道这么些年，就算他真的谈了对象，大多数粉丝也都是能理解的。
人家又不是爱豆，凭什么不能谈恋爱？
这张照片一出，大家都挺好奇的：能跟封影帝勾肩搭背，还差点被当成秘密女友传绯闻，关系肯定很好吧？
通过各种蛛丝马迹，神通广大的网友没过多久就扒出了乔卿的身份。
在知道他就是《黄雀》导演的那一刻，所有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封缙云会给这部剧点赞，原来这俩早就认识啊！
吃瓜网友们纷纷调侃：
“笑死了，你封影帝不愧是娱乐圈真·菩萨，本来以为这么多年终于要迎来正牌嫂子了，没想到居然是个留长发的男导演哈哈哈哈！”
“我人都傻了，哪家狗仔业务能力这么差，传个绯闻连性别都能搞错？”
“但有一说一，那张狗仔拍的照片是真的很有误导性啊，光从背影看，谁能知道那是个男的？”
“这位卷毛导演的发量惊人啊，慕了，我的发量只有他的一半。”
“等等等等，这位是不是就是那个，直播卖榴莲结果爆了几千单，在直播间讲段子最后被网警打电话的导演？”
“没错就是他！之前他还给封缙云的工作室送了整整一车榴莲，笑死。”
“我现在就想知道他本人对于自己和封影帝传绯闻怎么想hhhh”
乔卿：怎么想？我想打人！
也有正在追剧的观众表示：“《黄雀》大结局还没放呢！我都多少年没追过剧了，这段时间每天熬到十二点等更新，要是烂尾了我一定要给导演和编剧发刀片！哦导演和编剧是同一个人啊？那更好了，刀片加倍批发！”
深更半夜，乔卿和封缙云一人捧着一个手机，靠在沙发上翻评论。
在看到这条热评的时候，封缙云笑了一声，问乔卿：“这部剧，你是自编自导吧？”
“对。”
“怎么想起来要当导演的？”
乔卿思考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因为觉得他们的水平太烂，尤其是付光远！与其去电影院花钱看他的烂片，还不如在大银幕上放条狗直播睡觉，至少这样剧组和观众的血压都是稳定的。他都能当导演，那我觉得我上我也行！”
封缙云直接笑出了声。
他见过很多损人的，但没见过像乔卿这么损的。
但看着乔卿梗着脖子，一脸“我说的都是实话”的坦诚表情，他却只觉得对方直率得可爱。
“在我面前就算了，跟其他人可别这么说。”
他边笑边叮嘱道，“尤其是明天晚上的电影节，你作为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的新人，最好少说多看。”
乔卿灿烂一笑：“封哥，放心吧！”
但他的封哥实在放不下心。
瞧他这模样，封缙云有些忧愁地心想，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进去。
思来想去，他还是担心乔卿这样口无遮拦的直性子容易得罪人，便主动提议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找人要到电影节观众席的票。”
乔卿手一滑，差点用微博大号给一条黄色小广告点了赞，一世清名差点毁于一旦。
“封哥，”他感动得无以复加，“你真是个大好人！”
封缙云脸色一黑：这已经是他在今天收到的第二张好人卡了。
“我跟你一起去，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他慢慢说。
乔卿立马站起来，十分狗腿地给封大影帝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又跑到沙发后面给他捏肩捶背：“封哥您说，什么条件？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您摘下来！”
“少贫了，”封缙云捧着杯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很简单，我只是有些好奇……”
他浅抿了一口热茶，背对着乔卿，语气温和地问道：“今天下午，你究竟和苟子鸣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快就答应你了？”